《明夕何夕》北冥有愚

7、荆棘（三）

　　我以为我会失眠，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胡乱搭了床摊子，没有洗漱，如果在半夜冷醒，洁癖的我一定会被自己恶心到。没想到睡得很沉，挣扎在梦里醒不过来，林轩拉着我奔跑在长长的街巷，又忽而放开我的手向前跑去，我逐渐落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也追不上。我亲眼看着他在另一人身边驻足，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何时换上了婚礼的装束。我突然明白过来，那是林轩的婚礼，一场不属于我的婚礼。或许是感应到我的目光，林轩慢慢地转过头来看我，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我定定地凝视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在逆光中慢慢变成了施望南的轮廓。我惊吓地醒了过来，阳光透出窗户刺得眼睛生疼，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细细回味刚才的梦，没想到会梦到施望南，也正是因为他的闯入使得梦里的结局不至于那么遗憾，然而仅仅只是梦境，一瞬间我竟不知道是悲是喜。
　　天已经大亮，可是依旧觉得很累，各式各样的情绪积郁在胸口，我不得不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甩甩头，抛开所有的念头，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是时候为我的爱情落下幕布，这样重要的日子，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必须保持清醒和冷静。
　　当我换好衣服感到婚礼现场，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之前的一切都回想不起了，甚至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脑子里一直计划着将要发生的情景，我做好了应对所有状况的准备。深深地吸口气，手心里意外地冒出了汗水，我看到婚礼门口矗立的新人版立，熟悉的面孔带入彻骨的寒冷，我尽量调节着我的呼吸，身体因冷到极致而麻木。模板里的新娘，温婉美丽，在旁人眼里这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而对于我倒是极大的讽刺，我从小便嚷着做林轩的新娘子，直到大人们都信以为真，我随父亲移民后林轩也搬了家，那些见证过我和林轩爱情的人们，都已消失在人海里。
　　为什么最后在林轩身边的人不是我？想来林轩从未给过我任何承诺，这是否已经预示了我们的结局？在这场太过一厢情愿的爱情里，也因彼此的错过，我终究一无所有。
　　是肖瑜的到来拉回我的思绪，她是薄情寡性的我在国内唯一的联系，也是昨日在电话里比我更加悲伤的我和林轩共同的好友，知晓我和林轩所有的故事。她在远处看见我，喊着我的名字向我跑来。
　　“荆棘，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喘着气，我示意她稳定呼吸，“昨日说了会来又怎么会失约呢！”我轻轻扯了扯嘴角，算作微笑，许是看到我一贯的强颜欢笑，肖瑜的脸上突然涌现出悲哀的神情。
　　“荆棘。。。”
　　”别！“我连忙打断她，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更明白她的担忧和顾虑，此刻我不想有任何的话语动摇我的决定，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参加林轩的婚礼，作为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观众，为他送去最真挚的祝福，然后将彼此从对方的生命里抽离。
　　“我这不好好的嘛，别搞得像参加葬礼一样。”我试图用施望南的话调节气氛，果然肖瑜是懂我的，她随即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我是想问，你不会是来抢婚的吧？”我被她的调侃逗乐了，“你看我像吗？我还没有那么下贱。”我半真半假的话又瞬间凝固了气氛，在我不经意的玩笑里，单纯的肖瑜尴尬得不知该怎么接话，生怕说错一句勾起我的回忆，肖瑜对我是真的关心，我轻不可微地叹了口气，将不知所措的她拉近怀里，拍拍她的背，胜过千言万语。
　　“真是，反倒要你安慰我，我真失败。”肖瑜无奈地低头，我轻轻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婚礼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我拉着忧心忡忡的肖瑜走进婚礼现场，道贺的人很多，我默默地做到后排最靠门的位子上，等到婚礼的开始。
　　有些伤痛，太过极致反倒容易平息，坚强未必是一件艰难伪装的事情，当你失去的同时必然会得到另一种珍惜，比如林轩，比如肖瑜。

　　婚礼在十一点半准时进行，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接近答案的时刻我反而越是平静，施望南说过，每个人只有到真正正面悲伤的那一刻，才会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痛苦。或许他是对的，这些天来，我忽略了身边的所有人事，将以往拥有过的幸福画面拟化成悲哀，沉浸在自我的黑白世界里自怨自艾，不可自拔，直到见到肖瑜的那刻，直到日思夜想的时刻真正到来，我才如顿悟般感受到除林轩以外的色彩。失去了林轩等于失去了爱情的信仰，我执着的究竟是李林轩这个人，还是爱情本身？
　　不容我多想，婚典的钟声骤然响起，在我措不及防之际，林轩以及其绅士的姿势，挽着新娘出现在地毯尽头。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与他的再见果真没有预料中的艰难。他穿着白色的婚礼服，衬得身材挺拔修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这是离与他最后一次视频联系后的第一次见面，当他说出“我想我们不适合”开始，他的轮廓逐渐在我的世界里黯淡，到如今重新还原真实，才发现入眼的容颜竟是如此的陌生，早已不复当初。我缺席林轩五年的光阴，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去美好的一切已被岁月远远甩在后面，让我能从如今的点回望感慨，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林轩挽着他的新娘走上地毯，一步比一步坚定，我的目光徘徊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我想要最后一次将他刻进脑海，定格在他最美好的瞬间。有人开始欢呼祝贺，证婚人优雅地念着誓词，我不禁希望，那可以是一辈子，我之前从来不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是比自己幸福更加幸福的事情，我摸到脸上冰冷的泪水，这些天来的第一次流泪，哪怕深知失去林轩的那一刻，我也不曾红过眼眶。仿佛是豁然开朗一般，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轻松，胸口的窒息随泪水消逝在虚空里，林轩想要的，我给不起，强求无缘的爱情，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放手于我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成全。
　　林轩为他的新娘戴上戒指，仔细而认真，在一片亲友的掌声里与她相拥，随后好友致辞，林轩的目光在人群里移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我情愿相信他是在寻找我的身影，我没有告知他我的出现，更没有迎见他的父母亲人，我不想在他最重要的时刻里留下丝毫尴尬遗憾的痕迹。我微笑着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人群将我的身影淹没，林轩最后的温柔使得仅剩的悲伤消失殆尽，他成了别人的王子，消失在我的故事里，我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地道句“珍重”，这就是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