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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1 ...

  •   辞职之后,年晓米过了一段很轻松也很充实的日子。他报了几个考试,打算利用短暂的时间好好复习,争取换工作的时候能多一点筹码。美中不足是驾校的培训有点难熬,他科目二总也不过,惹得教练叹息连连。
      年晓米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放弃。他觉得自己大概天生不是个开车的料,就算硬着头皮考下来了,将来也是马路杀手。沈嘉文恨铁不成钢,很是好好“教训”了他一番。春天来了,年晓米的日子痛并快乐着。
      清明时男人带他回了一趟老家。七个多小时的车程,夜里出发,终于赶在清晨到了目的地。
      山间空气很好,即使一夜颠簸,嗅到那些湿润微凉的青草香,还是让人精神为之一轻。
      墓地在半山的一处空地上,周围草木很齐整,看得出是有人常来照顾的。这里风景很好,极目远眺,能看见极远处的海平线。
      年晓米抱着打瞌睡的宝宝站在后头,看男人把一瓶烧酒浇在石碑上,在墓前放了一束新采的野花。
      他招呼年晓米走过去,拉他一起跪下来,在奶奶坟前磕了三个头。
      山林寂静,唯有鸟鸣啁啾。
      跟着沈嘉文兜兜转转地走,才晓得这附近是个古镇。说是古镇,不过是连着县城一角的一条长街。别的那些年早就拆得干净,只剩下这么一条街,两边是寻常人家的房屋,找不出拆的由头,故而留了下来。
      如今是个做买卖的地方,大清早的正赶上早市,两侧不少早点的摊铺。
      沈嘉文找了一家坐下来,点了小米粥,馒头,干豆腐和蘸酱菜。摊主端上来,盘子里是早上新采的婆婆丁和水萝卜,还有嫩生生的小水葱。
      年晓米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薄的干豆腐,纸一样的一张,半透明的,裹着热腾腾的鸡蛋酱和青菜,一咬一口豆子的鲜香。
      男人胃口很好,几次招呼店家添粥。
      最后一次过来添菜的是个老太太。她打量了沈嘉文一会儿,不确定地开口:“你是……你是不是沈家的小孙子?”
      沈嘉文抬头,愣了一下:“许婆婆?”
      老太太惊喜道:“真是你!长这么大了。”
      沈嘉文笑:“是,儿子都有了。”
      老太太端详了宝宝一会儿,夸赞道:“跟你小时候生得一般俊呢。”又看年晓米:“这是?”
      “我弟弟。”
      “哦,没见过你,他爸那边的吧?小伙子生得真好,瞧这白净的……”
      两个人闲闲地话些旧事,最后老太太抹了把眼睛:“你奶奶本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可惜了。不过瞧你过得这样好,她也该安心了。”
      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死活不肯收钱,还是沈嘉文偷偷留下的。
      快走到头时,沈嘉文抱着打瞌睡的宝宝,带他拐进一条小巷,指着两扇黑色的大门:“那原来是我家。”
      白墙黑瓦,紧闭的大门有些破旧,唯有两个铜门环上的虎头微微发亮。
      “可惜现在不是了。”
      巷子空寂无人,嘈杂声都远了。年晓米拉起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男人微微一笑。
      两个人转出巷子来,沈嘉文在早市上买了五五数的新鲜水果,带着年晓米开车离开。
      出镇不远是个香火很旺的寺院。
      沈嘉文不知道去办什么事了。
      年晓米在大殿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进去郑重地许愿,跪拜。
      宝宝瞪眼看着佛像,歪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晓米磕了头捐了钱,起身回头,看见沈嘉文倚在店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脸一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抱起宝宝。
      男人凑到他耳边:“那么虔诚做什么。施主要参欢喜禅么?”
      年晓米吓一跳:“这是寺院!”
      沈嘉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看了眼大殿上威严的佛像,笑了笑。
      一旁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僧人凑上来,要给年晓米看手相。沈嘉文看了他一眼,那人似乎跟他吓了一跳,却仍然不屈不挠地装腔作势:“阿弥陀佛。”
      “多少钱?”
      和尚眉开眼笑:“三十。”
      沈嘉文甩出五十块:“说点好的,这些就不用找了。”
      封建迷信这个事儿,信就有,不信就没有。那和尚东拉西扯,左一句少时艰难,又一句多病多难,听得年晓米脸都绿了。
      沈嘉文拉着宝宝闲闲地靠在门柱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胖和尚赶紧话头一转:“……不过施主命里有贵人……咦,和姻缘线是连着的……啊施主姻缘线不错,一生只会结一次婚,家庭和顺美满……”
      沈嘉文把年晓米的手从胖和尚手心里抢过来:“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那和尚正说得口沫横飞,这下有点不高兴:“这位施主,您虽然面相富贵,但是要时时防范小人……”
      沈嘉文敷衍着道谢,拉着年晓米和宝宝走掉了。
      年晓米还抻着头往后瞅:“听他怎么说……”
      “每次来都是同一套说辞,耳朵出茧子了。”
      “你这么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
      “奶奶以前供了盏灯,我隔几年过来交一次钱。以前庙里有个老师傅看相还挺准的,但是前些年圆寂了。”
      “那他给你看过么?说什么?”
      “说我少时艰难,往后倒是一生富贵。但多犯小人,命里有起落。其实细琢磨这话都是模棱两可的,谁一辈子还不得碰上几个坏人?有点不如意也是难免的。”
      “那姻缘呢?”
      沈嘉文笑笑,简短地说:“那个倒是挺准的。”
      年晓米再问,男人就不吭声了。

      宝宝前一晚没有睡好,早上山间露水又重,到了下午时整个人蔫蔫的,脸上有点不正常的红。沈嘉文事情没有办完,只好把小东西安置在一个招待所里,留下年晓米照看,一个人去办事。
      年晓米向老板要了点生姜和红糖,切丝泡水给宝宝喝。小东西皱着眉头嫌弃辣,喝完了却很快睡着,不一会儿额头上一层薄汗,年晓米探手摸摸他,凉凉的,已经没事了。
      沈嘉文回来时是傍晚,整人人脸色发红,嘴唇有些干裂。
      他也发烧了。
      原打算当晚驱车回去的,现下看来是走不成了。
      县城的招待所是民居改的,没有床,房间里是土炕,硬邦邦的,有股陈年的味道,谈不上好闻,却也不算招人厌恶。老板娘在外头烧水,靠灶台的那一边就热起来了。
      沈嘉文身上冷,靠在墙边,很难受的样子。
      男人很少生病,一病就来势汹汹。
      年晓米依法冲了姜糖水给他,沈嘉文却不喝,说熬一宿就好了。年晓米拧不过他,只能换了杯温开水。沈嘉文喝过了开水,在年晓米身边躺下来。
      宝宝在另一边睡得正香。
      他探手摸摸男人的额头,很热,但不算太烫:“真的不要紧么?我去买点感冒药吧。”
      “没事。每次回来都会病一场。明早就好了。”
      招待所里没什么吃食,只有高粱米水饭和虾油小咸菜。水饭是冷食,咸菜能齁死人。年晓米尝了一口,整个人喝了一杯水才觉得舌头好受了点。
      他不敢给沈嘉文和宝宝吃这样的东西。老板娘看他的模样,有点无奈:“垓上有卖面片汤的,你去瞅瞅?”
      街上卖吃食的店铺不少,但看上去都不怎么干净。年晓米走出好远才找到一家看上去好一些的,点了两碗面片汤和一份海带丝。
      颤悠悠地端回来时面片已经坨了。
      宝宝饿了,倒是不怎么挑剔,吃过了倒头接着睡。沈嘉文则一脸恹恹,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一个人精神脆弱时最能暴露本性,他任性病发作,任凭年晓米怎么哄劝也不肯再吃一口,把头埋进不大干净的被子里,拿后背对人。
      年晓米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跑出去。
      沈嘉文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很久不见人回来,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他正匆匆穿衣服时,看见年晓米端着一碗东西回来了。
      是水果羹。
      年晓米舀起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脸上是满满的担忧:“吃一点吧。”
      清淡甜软的东西总算不像又坨又咸的面片那么让人难以下咽了。男人接过碗,一声不吭地吃了个干净。
      年晓米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沈嘉文又一次躺下来,声音闷闷的:“我不怎么爱吃枣,太甜。”
      “看见厨房里有,我顺手搁的。你不爱吃,下次我不放了。”
      男人嘴角翘起来。
      年晓米摸摸他的脸:“睡吧。”

      相处日久,慢慢就意识到,男人其实和宝宝一样的粘人,身体不舒服时尤其。三十岁的男人,撒起娇来手到擒来花样百出,重要的是无往不利,简直能写一部教科书,让年晓米叹为观止。
      沈嘉文在外为人处世都很成熟稳重,在家里却像换了个人。懒散,爱撒娇,以欺负宝宝为乐。两人闲谈时偶尔会带出零星的往事,年晓米就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得到的关怀太少,心里就越发疼惜,那点任性和娇气也都成了无所谓的事。他当然看不见男人偷偷翘起来的嘴角,爱情面前,他是瞎子。
      祭扫回来之后的日子照旧很平淡,他回公司办离职的后续手续,张惠依神色复杂地告诉他那个害他辞职的同事也辞职了。年晓米有点意外,但没觉得高兴或者失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没有放在心上。余下的事,除了他二嫂给他找了个精神科医生让他有点为难之外,都很顺利。他办了新公司的交接手续,在天气开始变热的时候,正式入职了。
      盛夏港城有一场国际美食节,沈嘉文要和几个朋友过去谈生意,顺便作为大陆这边的代表队之一参加一个比赛。这大概是今年里最大的大事了。店里设计了好几个参赛作品,沈嘉文和总厨思来想去无法抉择,把资料带回家来继续思索。
      年晓米无意中看见男人丢在书房桌子上的材料,好奇地翻了翻。
      沈嘉文想得头疼,干脆把材料递给年晓米,让他看。
      年晓米捧着一堆资料,心里一阵腹诽:有钱人这一口一口吃的都是金子啊!天价的食材,堪比艺术品的料理,看得人一阵牙疼。
      他忍不住嘟囔一句:“这哪是用来吃的啊。”
      沈嘉文打了个哈欠:“本来就不是用来吃的啊。”
      “可是你参加的不是美食节吗?不能吃,还叫什么美食啊?”
      沈嘉文眼神清明起来,陷入了思索。
      年晓米翻着厚厚一叠材料,最后一份吸引了他的目光。
      泉水豆花。
      造型是买豆腐的老汉倚在石磨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几桶豆腐。一旁推车上是豆花拌食的小料。
      主要食材很简单:黄豆和面粉。食器用面塑的方法做成,能吃不说,还不失艺术性。豆花则是廉价的常见食物,用这种方式呈现出来,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
      年晓米翻来翻去,觉得自己最喜欢这一件作品。但他只是个凑热闹的,真正的决定,还要店里的大师傅来做。
      “拿奖很重要么?”
      “能拿当然最好,拿不到倒也没所谓。这种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沈嘉文这一趟行程预计前后差不多要小半个月,他仰躺在转椅上,钩钩年晓米的手指:“带你和宝宝一起去吧,正好去玩一趟。”
      “宝宝要期末考啊!”
      “跟老师请假。一个破期末考不考有什么所谓,知识学到了就得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港城春天新开了一个冒险公园,听说排名到世界前三,年晓米还真挺想去看看的。问题是新工作刚入职不久,这个时候请长假,未免不合适。年晓米纠结了一番,还是下定了决心:“我不去了。刚入职走不开。”
      “那边美食节,很多很多好吃的。听说渔港的金鼎自助帝王蟹可以随便吃。还有美食公园,厨师都是从各个国家请来的,我在那里也有一个摊位……新菜很多……你真的不去?巧克力火锅,香炸奶酪卷,可丽饼,文字烧,羊羹……都不吃?还有黑面炖肉,海鲜烩饭……”
      年晓米悲愤地咽了下口水:“……不去……啊啊啊你别说了……”
      男人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呼吸喷在他耳边,诱惑道:“说你想去。嗯?”
      年晓米捂住耳朵,脸上开始泛红:“你怎么这样……我真的走不开,宝宝也要考试……”
      男人抱住他,蹭了蹭,声音有点失望:“那算了。”
      年晓米摸摸鼻子:“要么,你给我带回来点就行了……”
      “哼。”
      冷战一分钟。
      年晓米不说话了,觉得有点受伤。男人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玩脱了,声音温软下来:“只能带包装食品。别的可就没办法了。”
      年晓米就又高兴起来。
      两个人正在闲话,防盗门的对讲电话忽然响了。
      沈嘉文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年晓米看出他被打断的不悦,赶忙说:“我去接好了。”
      电话里是个他只听过一次的女声,他有点茫然地回头看向男人。
      沈嘉文接过电话,面色渐渐阴沉下去。
      年晓米愣了一下,忽然跑进卧室收拾起来。
      沈嘉文在门口看着他:“就扔那儿吧,我的事她管不着,婚都离了。你慌什么?”
      年晓米把被子拉平:“不是慌。让人看见不大好。解释起来又麻烦……唉总之很麻烦的……还是跟她说我是你弟弟吧。”
      黄丽丽精心画了很漂亮的妆,乍一瞅仍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但有些事是掩盖不了的。比如疲惫和憔悴。
      年晓米瞥见她脚跟附近磨出来的水泡,悄悄移开了眼神。
      他原本想象的尴尬场景倒是没有出现。对方对他的存在似乎并不惊讶,或者说,简直是视若无睹了。
      她声音很礼貌和客气:“我来是有些事想和嘉文谈谈,能请您行个方便么?”
      年晓米愣了一下:“哦,好的。”说着起身,没留意到一旁沈嘉文不悦的目光。
      他出了门才想起来有点不高兴,倒不是因为要出门避让,而是想起来她身为一个母亲,好不容易来一次都不问问宝宝,真是不可理喻。

      天气闷热得很,蝉鸣聒噪,没完没了。年晓米在外面兜兜转转,还去超市买了只新鲜的净鸡。原本差不多该回去了,他又怕对方没走徒增尴尬,只好等着一身汗在小区外头转悠。
      街角有个大卡车卖西瓜,他挑了个大的,让老板叫开,几刀下去,连出瓜心的部分,是红艳艳的水沙瓤。老板很热情地让他尝一口,他摆摆手,让人把西瓜照原样合上了。
      结果回家的时候还是撞见那女人往外走。年晓米和她四目相对,看见对方眼里明晃晃的轻蔑,一声冷笑传进耳朵。
      他叹了口气。
      回到家沈嘉文果然一脸阴沉:“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是有多听话。”
      年晓米莫名其妙:“你们不是要谈事情……”
      男人疲惫地拜拜手:“算了。”
      前妻一把年晓米支出去就开始恳求他,希望能借一笔钱。沈嘉文一听那个数字不怒反笑: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中途店里的合伙人来电话,他好不容易应付完对方,女人眼里含泪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说他不顾夫妻情分。
      沈嘉文生平最烦女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当下也没有太客气。但风度还是得维持,总之态度温和,滴水不漏。
      好说歹说把人送走了,坐下来还是满心憋闷。心说有点钱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借钱,我又不是印钞机。
      年晓米洗了手在他身边坐下来:“别生气了。”
      “不是生气。就是累。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绝情。”
      年晓米想了想:“跟绝情没关系吧。只是愿不愿意的事。你要是想借的话,借了也没事的,对方能还上就可以了。”
      男人不说话。
      有些决定非得当事人自己来做才好。年晓米轻轻叹了一口气:“吃西瓜么?刚买的。”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叫开的那一块拿出来:“吃这里,这里是瓜心,可甜了。”
      沈嘉文闷头把那块瓜啃到底,抹了把嘴:“算了,管她呢。”

      这世上除了天灾,似乎更多的是人祸。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次意外的来访会成为日后一段艰难时光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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