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势番同人——孟浪》慕月痕

1、（一）

　　春未老，灯火黯淡，夜色微微凉。屏外笙歌婉转，桂白临窗而望，薄雾笼上旧院的亭台楼阁，只能隐约辨出戏台上花影斑驳的伶人轮廓来。
　　他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将珠花掷在铜镜前头，烛火应着颤了颤，终也不过明灭一瞬。他朝着镜里人影眯起眼，广漠的黑夜里浮现出苍白的面容，简直如鬼似魅。

　　姑苏城，十里繁华，却是归老之处。城南的宅邸虽已苍老，仍锁着旧年里的荣光，入夜灯火亮起，就仿佛回光返照。
　　桂白自草台边出生，在乡间习得了昆歌兰指，他生该是旷野间的流莺，命途跌宕却能肆意歌唱。然而如今，他被锁入金屋，巨大的府邸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寂寞，硬生生撕扯下他的羽翼，戴着镣铐起舞，到底意兴阑珊。

　　“先生方才问起你如何还不来，我便猜到你连妆都还未曾上。”

　　桂白闻声转过头，他并未听到楼梯吱呀声响，那衣衫织锦之人却已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的眉目好似假面。这才是鬼魅！他在心里如是想。

　　“我不想唱，我要回去！”

　　桂白说得斩钉截铁，他作势站起身，却被花九卿压住了肩，那看似病弱瘦削的身子却迫得他直不起腰来，他听到那人倦懒的声音，在耳边问他，“你还能回哪里去？”
　　戏班子被付之一炬的旧梦袭上心头，桂白愣愣坐在那里，烛火将他的影拉长，镜中有人目光惨然，却终不过孤身一人孑然苟活。

　　“不要哭。”花九卿低下身子，镜中便也印出他的面容来，桂白目下一凉，猝然落下的眼泪便教那人斑斓的护甲给勾了去，“这一哭，妆上了也不好看。”

　　“我不要唱了，再不要唱了！”

　　他发起狠来，眼泪掉得更是厉害，滴答着将戏服晕开点点胭红，却有温热的唇瓣印上眉眼，桂白愣了，僵在那里任由花九卿的唇舌缱绻地将那些破碎的泪珠子吻去，近乎喟叹地对他说，“这泪珠子还真是苦得很，涩得我都难受。”

　　“你胡说！”桂白不认，那人却是贴得更紧，唇齿相依过来，舌尖轻轻一抵，他已无力拒绝，放任花九卿将那些苦涩递到他心间。
　　后来桂白想起时，觉得这算不得他最初时的那一个吻，只因花九卿退得太快，连纠缠都没有半分，仿佛只是往他心上撒盐的恶意。

　　“我来给你妆上罢，莫要误了辰光。”

　　桂白还没回过神来，花九卿已然在他脸上铺开了白惨惨的粉沫儿，那人看似孱弱无骨，却实在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镜里的面容渐渐被渲染成一张素纸，干净得像是腊月里的瑞雪，他几乎认不出这是谁——千人一面般的荒唐。

　　“把眼闭上。”花九卿淡淡说话，一手抚上桂白的眼，那只手很凉，薄如人情，桂白依稀记得自己模糊的叨念了一句，“你这样的大少怎么会上妆，是要我难堪不成？”
　　“这一副如画眉目，自是浓妆淡抹总相宜。”那人笑起来，话末掩着微不可觉的轻咳，花九卿说，“我来先生身边时，比你如今还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