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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男人的底线,女人的尊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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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男人的底线,女人的尊严
男人的事,你永远都不要问。你如果想知道,就用心体会,因为,凌欢有他骄傲的底线,正如葛薇也有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尊严。
正文:
凌欢端详着葛薇吃力的微笑:相貌虽截然不同,却是类似纯粹的眉毛,类似的大眼睛,高鼻梁,便努力要将这两人的相貌糅合到一起。再打量着那笑地隐忍的唇,觉得这隐忍是自己真辜负了她,认真地伸出大手去抚摸那僵硬的俏脸:“现在就教你。”
葛薇寻到了眸子里的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热切,固执地躲开那漂亮的大手,强烈的自尊让她一口拒绝道:“我不学了。”
凌欢扫了葛薇一眼:“怎么了?“
葛薇更觉那眸子里少了他初醒时的热忱。狠狠咬下唇上的一块干裂的皮,嘴里腥咸:“这种愧疚的施舍,我不要。我不求你心里把我和她看的一样,可是,你真的喜欢我吗?你现在的表现让我觉得我就是她的替代品。“葛薇说着,只觉得自尊心再次将理智淹没:“我甚至在想,你当时救的是我吗?我知道你是钻石王老五,你条件优越,可是,如果我只是代替品,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凌欢一愣,思维略顿了一下:“替代?除了罩杯,你们完全不同。”
葛薇恨恨地涨红了脸:“这就是你的态度么?你当我是什么?充气娃娃?”
刚说完,前排的乘客忍不住扭头看了葛薇一眼。葛薇羞得就要除了安全带离开,凌欢一把按住葛薇的手:“干什么?“
葛薇没好气的抽手,手却被牢牢按住:“上厕所!“
凌欢淡淡道:“扶我,我也去。“
葛薇扭头:“你找空姐去。“
凌欢轻轻将唇凑到葛薇耳边:“女人吃醋才可爱。但是,你得给我清楚,男人不是对任
何女人的身体都有。”
葛薇气得脸酱紫了:“,你是去么?”
却见凌欢薄唇一抿,鼻尖嗖地冒出一阵薄汗珠,知他是伤处的疼痛又发作了,急忙扶他坐正,慌乱地去找空姐要了倍水,凌欢倚在座位上,手指轻捏着药瓶,却没有起来喝水的意思,葛薇说:“起来吃药。”
凌欢狭长的丹凤眼一斜:“起不来。”
葛薇只得将药片按出来,送入他口中,喂他服下,凌欢启唇咽下温水和药片,闭目养神,似是在忍着脊背处传来的阵阵抽痛。
葛薇抽出面巾纸,轻轻擦去凌欢鼻尖上的汗珠,忽又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各个过客:害她苦苦等待却消失不见的,怕她嫌弃而不敢承认自己家境的,那些一个个实际而荒诞的只看工作收入的相亲对象,那些贪图她父亲是公务员的蝇营小人……二十七岁了,一个个忽略了爱情而凑合婚姻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凌欢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有他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朱砂。
凌欢睁开眼睛,开始授课:“一个广告和另一个广告用销售尺度来衡量,差距可以是19:1……“
葛薇打断道:“我不听。”
凌欢冷笑:“没有自信让我爱上你?”
葛薇深呼吸一口:“你难受的时候该好好休息。不是我没有胆量,你这个人不坏,虽然颐指气使,冷着一张脸,却会对别人好,现代人太实际了,会为自己的前途和钱途、为房子车子而选择自己的婚姻。我知道你不是,你对她的感情让我想起来就很惋惜,我想成全你们。”
凌欢动动唇角,抬往蓝的无际的窗外,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良久,沉吟道:“她已结婚生子。“
葛薇不知如何去安慰,只见凌欢抽手从风衣里抽出笔和不足巴掌大的黑色真皮记事本。
“大卫.奥格威。”凌欢认真写道。字迹霸道而骨骼铮铮。
葛薇从来都没见凌欢如此健谈过。字字从那张性感的薄唇脱出,像是要将毕生对广告的见地都传授给自己,葛薇睁大眼睛,努力汲取着每一个字。
青萍到上海并不远,两人正说着,很快便有报站声打扰,这次,凌欢固执着要自己下飞机,却在站起身的一霎那,迅速打消了念头。
扶凌欢上出租车的时候,他的前额迅速蒙上了大片的汗珠。司机不觉一皱眉。
凌欢吃力地坐定,刚开机便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另一端的销售总监火急火燎的:“船长你终于开机了,美国的F汽车公司想从此由我们公司代理广告,您的意思如何?这可是笔大生意啊!“
“F公司?“凌欢淡淡地问道。
葛薇兴奋地望着凌欢,F这样著名的汽车公司,这下博籁可是要赚翻了。
正琢磨着,葛薇刚开机,却听段峰的电话拨进来,傻大个没头没脑地问:“大眼妹,你男朋友的伤怎么样了?“
葛薇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还没好,怎么了?”
段峰十分兴奋:“我舅舅是中医,昨天和他通电话,他告诉了我一个偏方,说是用田七炖骨头骨伤恢复得很快。我给炖了整整一锅,你要是在医院的话,我给你们送去吧!“
葛薇一听,苦笑不得:“你从闵行送骨头汤,好远啊。谢谢你的好意,你当晚饭吃掉好么?你既然告诉我了,我就炖给他。“
段峰急忙道:“不行不行,我做了好多,吃不了,这里没有冰箱,就坏掉了。上次我对你男朋友说话不太礼貌,这次就当赔罪吧!“
“可是……“葛薇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凌欢已挂掉自己的电话,抱着双臂静静端望着她。
“怎么了?“凌欢问。
“段峰说他炖了偏方药,想要送到你医院去。”葛薇说。
凌欢略一思忖,冷冷道:“告诉他我今天太累,不方便见人。“
葛薇顿觉火气一涌上喉:“人家辛苦炖的汤,不太好吧。“
凌欢冷道:“是么?”
“喂喂?大眼妹,你说话啊!”段峰在电话那头叫嚣起来。
“你不觉得这样会很伤他的自尊么?”葛薇反问道。
凌欢淡淡地道:“哦。”
葛薇狠狠瞪了凌欢一眼,抓起电话:“喂……“
话未说话,凌欢却轻轻按下挂断键。以前,有男生电话找温梅的时候,他素来如此,当场挂断,不留余地。温梅总是幸福地锤一拳在他胸上:“干什么呀!“锤完了,却又将柔软的身体蹭到他的背后,一面安慰着:“欢欢,别生气,这证明我有魅力嘛!”
葛薇显然不是温梅,一双大眼睛一瞪:“能不能尊重下我的朋友?“
凌欢抬眼:“如果他没有企图,你们还是朋友么?”
“那你也不能挂电话!”葛薇双目逼视着凌欢。
“你的意思是让我听女朋友和别人谈如何交往么?”凌欢冷冷道。
葛薇激动道:“你心里只想着蓝莓蔓越莓,谁是你女朋友!”
凌欢冷冷道:“写书的人原来这样缺乏口德。都一起睡了,怎么不是?”
前排的司机抖着肩膀一乐。
一股极端的耻辱感便占据了葛薇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葛薇怒道:“司机大哥,停车!”
凌欢一愣。
司机却操着浓重的口音道:“小姐,不太合适吧,你男朋友腿还受着伤……”
凌欢眸子里寒光一片:“我自己能走。停车!”
司机一愣,竟拒绝不了这人的命令,车子开始减速,葛薇忽想起凌欢尚是个病人,急忙道:“我不下车了。”
凌欢寒着一张脸就要开车门:“你不下我下!”
葛薇忙按住凌欢坚硬的胳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别闹了!“
凌欢唇角微微一动,迅速从皮夹里随便掏出几张粉色钞票,便要塞到葛薇的衣袋里:“在等路费么?“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葛薇气得甩开纸票,推门便大跨步出了车,凌欢怒气未消:“开车!”
车门关上那刻,葛薇铁青着脸往后走几步,猛地转过头,望着渐行的车,忽想起凌欢那伤是自己所致,一股强烈的愧疚夹杂着浓浓的羞愤席卷她所有的感官细胞,自尊与自责压得她几乎要停止呼吸。
葛薇一横心,大喊:“凌欢你给我停车!”
车速未减。
“笨蛋!“。
葛薇眼前闪过凌欢救自己倒下时漆黑眸子里的无限幽深,又想起他刚才下飞机时的极致疲敝,懊恼着,不由得迈开腿便追。
凌欢强忍着胃痛面试她时的书单,凌欢解救她走光时的白裙,凌欢出现在她公司楼下时秋风夕阳的背影,凌欢和她双双险遭车吻时倒地的样子,凌欢半夜梦靥紧紧楼主她时隐忍的手臂,凌欢身体恢复知觉之后架着双拐出现在她面前时自信泰然的样子,凌欢半夜做梦时温存的手指一幕幕,像是无数个马达装在葛薇的腿上,葛薇疯跑着。
葛薇是个运动健将。高中时地狱式减肥掉下三十多斤肥肉,大学时候又减掉十多斤的赘余练就不输任何人的好体力,每每绕操场二十多圈的长跑打一下午羽毛球都不会疲惫的身躯,竟给了这次长跑最强有力的支持。同时,自尊心亦是前所未有的折辱着。比高中时候笑她胖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男生退避三舍都侮辱得甚些。也正是那段经历,像是痛苦的梦靥一般,让她应激性一样敏感。大学开始的众人追逐,却又让她习惯了异性的追捧,凌欢的这种折辱,像是一个个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脸上。可是,或许,没有他的舍身搭救,躺在医院的现在是她,或者,她连命都没了。
汗水瞬时浇透了她的白T恤,密不透风的小皮衣将周身的热量裹得像蒙在微波炉里烤过似的,腿上又痒又烫。
可是,她依旧在追。
曾经,有人从广州长途跋涉追到哈尔滨去找她,曾经,有人挖空心思想将她生米煮成熟饭,如今她却在追别人。可是,那个司机显然一点同情心没有,他死要面子,肯定会自己死撑着下车,没有人扶他,他怎么办!
眼前,不知道何时模糊起来,眨眼,视线清晰了,腿依旧没有停下来。
恰遇红灯,绿色的出租车不得不被拦下,出租下内的人煞白着一张脸,在远处的影子向自己靠近时,一向没有表情的脸竟生生像吃了一颗有生命的毛蛋一 般,小鸡雏在他的喉咙里挠,不停地挠,啾啾叫唤着,他的喉咙痒痒的,心也疼得一揪一揪的,猛推车门,下车,疲惫不堪的身躯倚着车尾处,脊背处阵阵的钝痛牵制着他,他却咬牙向前,直到那个热红了小脸的人近了,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拥住。霎时就觉得胸前湿热滚烫了一大片。
洗发水的香气和葛薇的女子身上汗气霎时将他淹没。
凌欢将那抖得喘得不成样子的身子狠狠铁箍进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揉进自己身子里,胸前人使劲挣脱着,凌欢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葛薇拼不过力气,更觉挫败,使劲锤一下他的小腹,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大骂:“凌欢…你个…王八蛋!”
凌欢探下头去吻那张喘息不已的唇,嘴唇咸得发涩,似是已被泪灌满。
葛薇愤愤地推开那唇,抓一把鼻涕糊在凌欢的那张英俊的白脸上。
周围的车开始不停地按喇叭。
“这不是门,你抹了浆要贴春联?“凌欢旁若无人地道。
葛薇竟被这话逗得破涕为笑,垂下头,眼泪依旧吧嗒吧嗒顺着下巴渗入衣领。
“我要贴鬼符!除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害!“葛薇捣一拳凌欢的胸口。
“你们走不走了啊?“出租车司机从窗口探出头来。
“扶我上车。”凌欢说。
上车之后,葛薇脱下汗津了大片的外衣,眼泪簌簌落下,凌欢便觉得那泪一滴滴落在他心上了。葛薇的泪却是止不住了,鼻子眼睛红成一大片,凌欢递来一 包纸巾,她哗哗醒着鼻涕,一双大眼睛就肿成了水汪汪的大红桃子。凌欢细细打量着她睫毛上的水珠,下午的阳光映照着,水珠便呈现了橘色。没有湿透的发丝也呈了橘色。
凌欢轻轻将她垂撒下的发丝挽到耳际之后,葛薇一把打开凌欢的大手,再擦一把鼻涕,满腔的愤懑终于爆发:“凌欢你可以不可以给我点自尊?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方式!为什么我连异性电话都不能接!凭什么什么事情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你说的话就是圣旨么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皇帝,我像是你的一个宫女被你颐指气使,你想要什么样就怎么样,我还要感激圣恩,我恨死你了!我不是你的宫女你的答应,我们是平等的!“
凌欢静静地拭去葛薇刚溢出的泪珠子,又一颗泪珠淌下,他眉心微微一紧。
“笨蛋,不是你想的这样。“
凌欢说着,轻轻梳理着葛薇的乱发,沿着葛薇新流下的泪痕从下巴一直吻至溢泪的源头,冰凉的唇吻住那毛茸茸的眼,再至耳垂——她最敏感的部位。
葛薇先是躲,冰凉的唇触及她的皮肤时,她却中电一般,所有的汗涔的毛孔倒竖开来,她打了个寒战,身体又迅速暖热开来,一种多年未有过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对他的渴望又如伊始开闸的涌流,奔腾着,然那耻辱感却从未消褪。
葛薇羞愧地抑制着那渴望,忍不住问:“那究竟是怎么样?“
凌欢沉沉地望着葛薇受伤的泪眼,觉得自己像是砍断了她的一只天使翅膀一般,便道:“男人的事,你永远不要问。你如果想知道,就用心体会。”
葛薇不解地端详着那鲜有表情的脸,正疑惑着,却见周遭的景物熟悉起来。医院亦是近在眼前。车停至住院处门口,葛薇刚扶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凌欢坐上轮椅,却听自己的手机铃声高亢地响起。赌气接起来,依旧是段峰:“喂,大眼妹啊,你刚才电话突然断了,是在地铁么?我又打了一遍,没有打通,直接把田七排骨汤送到医院了,你们在哪个病房?“
葛薇刚褪下的汗又滋生开来,看一眼凌欢,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哪个医院啊?”
“你上次送你男朋友回医院,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猜就是XX医院,因为最近,你看我聪明吧?哈哈哈!“
葛薇倒吸一口冷气。
凌欢一言不发地翻一下眼皮,聚瞳望着葛薇。
因着刚才的耻辱感,葛薇赌气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们在住院处的楼下。”
凌欢眼神一震。
“看到你们了!”
大嗓门在电话内外回响,葛薇寻声望去,见段峰抱着一个保温杯,麦色皮肤的脸在橘色的阳光下灿烂异常,头发还似乎是新剪过,有神的双目无不昭示着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人才有的朝气。
凌欢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一招用得一箭双雕。他既来送汤,那个傻丫头肯定认为他是好人了,自己却又不得不还击,还击了,两人则必吵无疑。
段峰大步走过来,抓抓后脑勺,居高林下地望着凌欢,憨笑道:“呀?怎么那么严重了么?大眼妹你真是的,那天我们散步的时候,我不是说让你好好照顾你男朋友么?“
凌欢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下的轮椅,抬眼道:“昨晚’运动’过头了,她体谅我有伤在身,硬要推我。“
葛薇气得狠狠瞪了凌欢一眼。她知道,这运动自是有另一层含义,而这含义,显然是用来让段峰误会的。
段峰似乎也的确误会了,笑说:“你不用强调归属权啊,我上次误会你是残疾人,太不好意思了,这次送汤是来道歉的。“
凌欢道:“客气。我以为你是葛薇的那个傻邻居,根本,没在意。“
“傻邻居?“段峰不解。
“哦。听说不懂礼貌,还总想扮猪吃老虎。不是说你。“凌欢道。
段峰一愣,憨笑道:“当然不是我!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厚道!这个汤对骨伤很有用!“
段峰转身将保温杯交给葛薇,葛薇接住,只见凌欢伸出漂亮的大手,段峰一愣,两只大手有力地相握,俊秀的丹凤眼凛然与质朴的浓眉大眼对视时,激起一阵火花。
凌欢淡淡勾起唇角:“谢谢你。带她回家乡订婚归来,有些累,恕不留你。”
订婚?
葛薇亦双目瞪着凌欢,他的面色依旧一滩静湖似的,静得只有那个人才能激荡起涟漪似的。即便订婚二字,也如同在说家常。葛薇先是一惊,再一喜,喜之后,却又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噎住了,干得发堵。
段峰一听订婚两字,飞扬的脸上微微一愕,视线急忙去找寻葛薇手指上的婚戒。见葛薇手指空空,刚要松口气,就听凌欢淡淡道:“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她,可是,花已有名主。“
段峰一怔,搔头,一脸委屈地望着葛薇,勉强憨笑道:“记得好好照管我送你的那颗仙人球,我走了!”
说完,匆匆离开,葛薇瞪着凌欢那双安然的黑瞳,忍不住问:“谁和你订婚了?”
凌欢淡淡抬头:“他什么时候送你仙人球的?“
葛薇愤懑地道:“像今天,你能不要么?可是,你凭什么这样对别人说我?你平时损我几句也就罢了,订婚是订了一辈子的大事,你父亲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你心里又是真的有我么?这两个字你就贸然对别人说了么?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凌欢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却泰然抓着葛薇的手道:“你还不明白么?”
“当然明白,你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如果你不要我了,我这个说法让我怎么做人!“葛薇愤愤地甩手。
凌欢一翻眼皮:“你要是敢出门穿低胸衣,或者这个主意不错。“
葛薇使劲捶了凌欢的肩膀一拳,凌欢扭头,轻吻那拳头。
葛薇只得抽手,嘟嘴推他轮椅回到病房,待护士给他打了针,滴上点滴之后,不觉已夕阳西沉。
因着药物反映,凌欢先是胃痛得大冒冷汗,喂他喝了水吃了止痛药,恹恹入了眠,柔柔的红光逐渐从他英俊的脸上褪下,蒙蒙的月光便轻轻撒在那雕像般的人面上。这面孔,这身家,纵使葛薇多年来追求者无数,却仅有钟少航和另外一人与他相抗衡。葛薇一直认为,自己遇到他该是烧高香加敲锣打鼓了。二十七岁了,该爱的早已爱过,找的就是一辈子风里雨里相伴的人,还能要求什么。可是,第无数次自问,葛薇始终觉得这人如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不是馅饼,却是陷阱。他爱自己么?他不爱,他对温梅爱到骨子里了。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给自己希望,让自己离不开他。葛薇鼻子酸溜溜的。
因为盯着点滴,葛薇不得不开灯,灯下的人面孔再次清晰了,葛薇将他凉的胳膊塞入被子中,睡梦中的凌欢微扬下巴,凉丝丝、湿漉漉的薄唇就着葛薇的手再次轻轻印下一记。葛薇手上嗖地一凉,抬眼望夜色,第无数次问自己:这个人,真的是认真和自己在交往么?
隔窗能看见不远处的住宅楼,灯光白的橘的,明明灭灭,葛薇眼前就幻出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景象,心下痒痒的。起身将凌欢的点滴的速度调小了些,继续端详着这人,这人已在自己身体的许多处留下他的印记,可是,她终觉这人不像是自己未来的夫,却像是几千年前的曹植,一任多情,辜负了佳人,却踯躅洛水空吟的《洛神赋》。甄宓是香魂葬在洛水了,可是,温梅是活生生的……
“砰砰砰。“
几声有力的敲门声,却见近两米的高云推门而来:“嫂子我就知道你在!”
葛薇急忙嘘一声。
“你昨晚上把我媳妇藏哪儿去了?”高云轻笑道。
“你媳妇?”葛薇一阵疑惑。
“他啊,哈哈哈。”高云说:“你别看他又高又强势,小时候可被我叫了好多年媳妇,直到……”
“直到他和温梅交往对吧。”葛薇强忍着失落笑说:“他爸爸病了,他又行动不太方便,我陪他回去了。”葛薇悄声说。
“见公婆了啊。”高云说。
葛薇脸刷得一红:“你也没吃晚饭吧?我去买饭!”
“我带了!”
高云说着从登山员似的包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包里哗啦一声掉出一只黑色的护腕。高云欲盖弥彰地一把套在腕上,似乎有点小,绷得手腕紧鼓鼓的,人工刺绣上的白色梅花刺得葛薇眼睛疼。
葛薇看一眼凌欢,凌欢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已粘在那只梅花上。
“我走了啊。我要回家洗衣服。”葛薇努力挤出一个笑。
等公交时,一阵阵凉风刮过,吹得她身上阵阵湿冷,裹紧了身子,凉风却直往脸上扑。周末的公交异常堵了些,仅十分钟的路堵了近半小时。身边的一对情侣,男人拥着女孩子的腰,生怕司机刹车的时候将女孩子摔出去,看得葛薇自我宽慰地一笑,终忍不住打电话给小洁,拨通了,小洁幽怨的声音阵阵传来:“薇薇,他(小洁的未婚夫)说我们结婚不办酒席,也不给我买钻戒。因为他供着房子,没有聘礼。“
葛薇知小洁是爱他到骨子里了,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道:“撒娇,问他要。女人撒娇很管用的,尽管我不会。“
小洁幽幽地太息一声:“没用的,他不给,他这些年从来都不给家里做贡献。上次我们去鼓浪屿玩的钱还是我出的。“
葛薇恨得牙痒痒的,心直口快道:“这婚真的要结么?“
小洁在电话那头苦笑,转椅话题道:“我们就这样过日子了,你呢,和你的金龟冰山怎么样了?”
葛薇亦是苦笑:“真的是灾难。尽管他对我好,却给不了我一点安全感。他对旧爱的态度让我感觉随时会失去他。”
小洁说:“他条件不错。我也希望你嫁给他。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多和他交往些日子,他对你的喜欢程度加深了,慢慢也就变成爱了。”
葛薇心道,时间一久也可能变心,像你男人。
回到自己的小区,刚出电梯,只见门口赌得像废品收购站一般:衣架、各种包装的男士内裤,饭锅,鞋架子……葛薇方才知道,这是新隔壁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
葛薇听得一声口音浓重的话,急忙闪开了,只见一个男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踉踉跄跄进门:只见他剃一个近似光头的头发,粗肿身材包裹在油亮夹克里,走一步,鼓鼓的肚子跟着起舞。一双小眼睛更是不遗余力地斜眼盯着着葛薇的胸,葛薇吓得忙捂紧了外套,跑回到自己的屋子进被窝看广告案例,隐隐约约的,就听门外阵阵来回的嗒嗒拖鞋声络绎不绝,跑马似的,图图图嗒嗒。图图图嗒嗒…葛薇忍着轮回之意,看书。
跑马场的马终于歇了蹄,葛薇才正装出房间上厕所,刚进入,却见马桶黑乎乎的一片。葛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气哼哼地冲出厕所,关门继续看书,内急的感觉却愈演愈烈,再去一次厕所,依旧是肮脏不堪入目。葛薇第二次冲出洗手间时,觉得肚子也憋痛了。一横心,挽起袖子,跨进洗手间,抓起皮搋子,硬着头皮开始疏通,昏黄暗黑的一堆污物看得葛薇胃里再一阵翻涌。
远远的,手机铃声响起。葛薇只得扔了皮搋子洗了手回屋。
“在做什么?”凌欢问。
葛薇气呼呼地说:“通马桶!“
“怎么没找专门的人?“凌欢问。
“现在是晚上好不好?等专人来了,我早已牺牲了。”葛薇说。
电话顿了几秒钟:“你经常这样做么?”
葛薇摇头:“不经常。之前的几家人都很干净。而且段峰因为做菜会弄出油,经常打扫。”
凌欢思忖片刻,道:“你除了加班就是在我那,你怎么知道他经常打扫?“
葛薇脸刷得一红:“哼!”
“哼什么?你住的地方几个人一起住?”凌欢冷冷质问道。
“四户人家。”葛薇说:“其中一户是有洗手间的,不出门。”
凌欢继续问:“都是女的?”
葛薇说:“有一对的有单身的。”
凌欢又是一顿,命令道:“早点睡。明天下班来医院。“
葛薇想起自己的工作量,只得道:“周一忙,为你们的S泳装当奴隶,估计下班要晚上10点半了。“
凌欢强硬道:“11点也要来。”
葛薇便问:“万一加班到晚上两点,也要来么?”
凌欢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道:“辞职也要来。不然我去。“
葛薇倒吸一口冷气:“你欺负人是吧!“
为了避免加班,葛薇第二天早上6点起床洗漱了即乘了公交车啃着包子赶到公司,不待ADA吩咐便开始做S泳装的周报,进门时候,公司尚无第二人。翻一眼上周周报ADA吹毛求疵找出的错误,葛薇严格地对照了,将各种数据统计如表格时,公司的其他人方才陆陆续续的进门。
NANA走到座位上时,满眼的凄怨:“CICI你好忙啊。”
葛薇微微一笑,谦虚道:“我做事慢,笨鸟要慢慢飞的。”
NANA涩涩地说:“你还笨,你能写,策划得又快。以前的LILY忙死都做不了你那么多的工作。”
葛薇尴尬一笑,知道自己这话说不好便成了话柄和笑柄,只得稍稍思考了下,回答道:“怎么可能。我以前不是做这个的,什么都不会。”
——事实上,葛薇用了两周已将工作完成得ADA十分满意了。
NANA一脸的羡慕:“天呢。你以前没做都做成这样,以前做过的话……”
正说着,ADA从美国老板那边板着一张脸而来。ADA与NANA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说NANA岗位已即将被取消,打算安排她去别的部门。NANA却说:“我不想去。”
葛薇默不出声地继续统计数据,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葛薇知道,这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NANA的□□个性签名改成了“害怕被社会抛弃”。葛薇心下一阵酸楚。看一眼窗外,早上的阳光还是明媚柔和,下午十点时已黑压压的阴冷了大片。
ADA刚和NANA交谈完了,紧接着便开始咨询葛薇:“S的周报做得怎么样了?”
“只差截图了。”葛薇极力乖巧地甜笑着。
“我看看。“ADA袅袅走到葛薇的电脑前,认真地检核着,从头到尾。因为葛薇准备得十分充分,跳不出毛病,只好继续吹毛求疵:“为什么不把截图单独列一个表格?”
葛薇顺从地笑着:“好的,现在就列。”
ADA继续道:“S泳装的微博你维护得怎么样了?”
葛薇依旧是柔顺的:“今天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PPT呢?本月要结案,需要做一个结案的PPT报告。”ADA继续板脸道。
葛薇已机灵地认真记录在本子上:“PPT结案,微博维护。”
ADA打量着葛薇本子上的字迹:即便是碳素笔,字迹依旧是大气而苍劲,骇然抬头望一眼葛薇,迎上清水似的大眼睛,ADA又是一怔,面无表情地道:“还有,Y红酒的日报也必须今天完成。“
“好的!“葛薇微笑着,开始手脚并用,因急着完成工作,埋头不觉就是一上午,ADA眼神中的异样,她丝毫没有察觉。
午饭时,ADA照旧和Susan约好了到楼下的餐厅,刚下楼,迎面见段峰跟了上来:“喂!一起吃呀!美女们!“
ADA笑道:“好呀!“
三人打了菜坐下,ADA买的番茄炒蛋、红烧肉和猪蹄黄豆汤,SUSAN选的鸡蛋羹、炒蒜薹、清蒸鱼,段峰则是打了最便宜的烧豆角和鸡蛋羹,坐下之后,三人侃着,不知不觉就侃到周末的旅游上,聊了一阵,段峰说:“对了,你们部门美女那么多,我们部门强烈要求联谊!“
ADA夹一筷子番茄,酸得牙疼,笑道:“最近我们忙,过一阵子吧。”说完之后,一个决定便更果断了些。
却说葛薇中午叫了外卖,冲了咖啡,动用所有脑细胞,做完周报,继续做PPT,一张张截下自己的策划成果:两周,自己果然已经顺手了,广告帖子从一开始的单纯插入式,逐渐升级为可读性强的植入式,从单纯的评论文章,逐步成长为多种多样的可读性文章:浪漫图文,情调图文,时尚图文,倡导自由的小资生活……一面截图,葛薇心下兴奋着,便觉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灵感亦是如泉水汩汩涌出:下一步,她还会将网络广告以视频、影视截图和漫画的形式出现……不知不觉,已是下午四点半。
ADA下午一直不在,似乎是在楼上和美国大叔说什么,又好像和钟少航交涉了什么,似乎又去HR那边接洽了,回来时,努力掩饰住喜悦,神情郑重地道:“CICI,一会多功能会议室没人的时候,咱们去开个会议。”
葛薇急忙点头:“好的。”心下一面激动着,一会儿开会,要将自己的新创意告诉ADA!想着想着,葛薇面泛红光,将PPT继续完善着。她的PPT水准是为了进广告公司而刻意练过的,各种效果都会做,更何况是结案报告了。
一面紧锣密鼓筹备着,却见ADA一次次翘着脖子在看多功能会议室关闭的门。葛薇知道身为合格的下属是不该多问,强忍着,待到半小时之后,另一部门的人从会议室涌出,葛薇跟着ADA身后进入,ADA正襟危坐。葛薇打量着那双单眼皮小眼睛,窥探不出究竟。
ADA板着面孔,道:“CICI,你来公司也有半个月了,你觉得公司怎么样?”
葛薇本是笑着的唇角一僵。似乎意识到什么,略一思索,模棱两可地说:“我觉得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你人也挺好的。”
ADA轻轻道:“是这样的。你比我大一岁,管理的时候不太方便,而且,客户为你的事一状吿到AKIRA那里去了,实在是影响不好。我们觉得你和客户的沟通能力有问题。”
葛薇依旧是笑着。果然猜对了。
“所以,为了你的前途,我提前告诉你,我们决定不通过试用期。”ADA面色十分为难和惋惜。
葛薇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这就意味着,不用天天晚上加班到十点甚至晚上两点了么?
葛薇努力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很好呀,反正这个工作和我的职业规划有出入,谢谢你给我一个换回自己想要的工作的勇气。”
ADA尴尬地笑笑。本以为,葛薇那张精致的面孔会骤然变色,这样,ADA会觉得大快人心,葛薇的释然,反倒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成人之恶,反倒成人之美了。
葛薇不知从哪学来的从容,笑道:“既然做不了同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ADA一愣:“你说。“
葛薇笑说:“我相信我是一个好的员工,而且我不是因为工作能力被辞退,所以,我希望如果我的下一个公司有人咨询你,希望你不说我的坏话就行。“
ADA点头:“这个你放心。留我的电话就行。“
葛薇笑说:“谢谢。工资的话……”
ADA说:“按试用期的工资算。来多少天就算多少天。当月10号发工资。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问财务,我们不会拖欠。“
葛薇从容道:“不用了。我相信大公司还有这点风度。那我可以现在走了么?我回去收拾东西。”
ADA脸上的青春痘忽然就由粉红变得通红:“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快。可以交接下么?都是下午了,可以算全天的工资!”
葛薇摇头:“我不差一天的工资,你可以扣掉。我也很忙。”
ADA忽然就时常起来,声音略带央求:“可以么?交接不费很多时间!”
葛薇打量着那其貌不扬的五官,忽然就同情起来:“好。”
于是,葛薇开始收拾东西:咖啡,护手霜,广告教材,镜子,口杯,仅此而已,桌子上空了,葛薇果断在自己的合同上签字,去前台处签字,美国大叔似乎下午有些坐不住,不断地在楼上溜达。葛薇轻笑。是想给自己送行么?不必了。
葛薇拿着签字再次回到自己座位上时,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已被注销号码,鼠标也换给NANA了。葛薇心下一凉,从胃处一直凉到脚后跟。
ADA已在楼上呼喊:“CICI,我们等你。“
葛薇努力微笑,将自己的背包、所有物品都装齐,缓缓上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平时看自己都是瞳孔放大的男孩子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似是在鄙夷自己了。葛薇心下便是一疼。葛薇开始将自己的工作给NAN交代,NANA依旧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凄苦面容,不断地问一个又一个弱智的问题。葛薇耐着心交接完,不失风度地将自己记录工作的笔记本也留下,起身,ADA和NANA依旧坐在楼上小会议室的远处:“拜拜。”拜完了,埋头开始讨论工作。
美国大叔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电脑前,似是在等葛薇打招呼一般。葛薇觉得自己不想理他。一个人下楼,周围人依旧在忙碌:干活的,开会的,钟少航似乎在开会,屋子里是空的,段峰也不在位子上。就这样,葛薇一个人走出公司,这个自己日夜忙碌,熬瘦了腰身,熬得几乎是卖给这里的地方,孤单离开,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毕加索的画上忙碌的人像是一个个妖孽,各种后现代的元素像是妖孽,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葛薇几乎是跑着下楼的。
走到楼门口时,葛薇竟觉自己眼角湿润了。
不是为失去工作,而是为这无情冷酷的世界。
阴冷的天似乎是墨绿色的,冰丝丝地降下一滴滴豆大的雨,一滴滴砸在葛薇的脸上,像是砸在那颗火热的心上,一滴滴,一滴滴,将那心砸得一丝温度也不剩,葛薇缓缓前行,心冷,身体却倔强地没有冷却下来。
这样多好啊,不是么?葛薇缓缓打量着一个个陌生的行人,一张张冷漠的脸,似乎都藏着鬼魅。我真的不会和客户交流么!我真的老么!葛薇一遍遍质问着自己。平时,她大步流星去等公交的地方,经过一大会址,经过淮海路的火树银花和太平洋以及香港广场,不过是十五分钟,这次,她走了半个小时。这天晚上的公交格外的慢。雨水打湿了她所有的头发,将她的外套先是滴滴渗透,然后就是层层用冰的温度冷传递着,葛薇依旧倔强地仰着头,告诉自己,我不冷。坚决不打车,等公交。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四十分钟,这个晚上,葛薇足足等了五十分钟,其余的公交车一辆有一辆络绎不绝,她等的公交却是一直没来。头发开始滴水,葛薇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雨水吧嗒吧嗒打在她的脸上。一滴。两滴,一千滴。
不知什么时候,脸上不在滴雨,抬头,却是段峰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