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瑟唐

1、第一章

　　茫茫荒原，滔滔毒水，连绵不绝。
　　在这广袤无垠的疆土之下，隐藏着魔界众多魔将术士赖以生存的赤炎烈果，此物极为难得，功效却奇大。
　　食一颗则颜倾三界，食两颗可得青春永驻，食三颗得永世长存。
　　黑色的护界毒水，亘古不变的淌过魔界寸草不生的地池，旁边是经年沸腾的岩浆，滚烫炙热的滋润着这烈果，红艳欲滴，娇嫩如花。
　　此刻，所有的魔界子民都聚集在这生命之源处，他们的脸上皆是充满了崇敬而又愤怒的表情，一张张平日里淡漠无奇的脸狰狞的扭曲着，叫嚣着要处死口中这个罪恶滔天的魔头。
　　而他们所说的对象，是一个被缚仙索牢牢绑在劈妖台的女子。
　　此刻她略微垂着头，墨发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能依稀识得这是一张好看的面孔，光线影绰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众魔界子民们见她对于这喧闹的场面没有任何反应，叫嚣得更加厉害。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想法，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对于这滔天的愤怒置若未闻。
　　就在这局势愈演愈烈之际，一道威严而又饱含不忍的声音停止了众人的喧闹。
　　“魔莲尊者，事到如今，你可知错？”刹那间所有人都转头迎向远处的上空，一座红光掩映中的莲台缓缓自空中出现，在魔界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妖娆的光华，光华过后一个人端坐在莲台之人。
　　明眸皓齿，朱唇艳颊，顾盼流转间满是醉人的气息。
　　魔界众人在这迫人的威压下顷刻间低下了头，那是魔界的最高尊位者——红焰女王。
　　听到这熟悉的腔调，被捆绑住的白衣女子慢慢的抬起头，眉头略微皱起，如此简单的动作似乎花费了她不少力气。
　　然而，一双原本晶亮的眸子里在凝视的刹那间盛满了绝望与无悔，原本纤尘不染的脸此刻也异样的苍白着。
　　魔莲的眉心隐隐有亮光闪过，她凝了凝神，一丝苦笑划过嘴角。
　　看来黑莲的魔印要散去了，这也代表着，就算女王不降旨惩罚她，她也捱不了几天了。
　　没有谁可以在遭受了仙界神火所焚还能完好无损的。
　　就算是曾经与天地同寿的尊者，在这可将三界化为灰烬的神火焚烧之后，即使不会魂飞魄散也将形销骨立了。
　　“魔莲知错，甘愿受九道邪雷所劈，请女王责罚。”她垂下头，双眼阖上，嘴角溢出一道黑血，此刻她的心如同被强行挖出来架在岩浆之上炙烤，鲜血淋漓，却又痛苦无比。
　　位于尊座上的红焰若有似无的叹息了声，面露不忍，受不得曾经最交好的好友被如此折磨。
　　可是，众怒难平，她即刻一挥手，算是允了魔莲的请求。
　　一旁尽职的小将立马领命下去，掌握好劈妖台的邪雷，时刻准备着动手。
　　一众魔将在女王应允那一刻便瞬间炸开来，高声呼喊着：“女王英明，女王永寿。”
　　然而，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一张普通的脸此刻也同那魔莲一样苍白着，这女人，竟是要寻死？
　　她难道不知道，被邪雷所劈之后，灵魂不入轮回，被禁锢在虚无的躯体之内至躯体腐化之际，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也不得再得生息了？
　　从此，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就算是日转星移，天地变换，也找不回她的一毫一发了。
　　原本舒展的修长的手此刻紧捏着，青筋暴起，似在死死压抑着某些情绪。
　　没有人发现这一异状，魔界子民们都在为女王这一英明的指示而欢呼呐喊，群将们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痛快人心的盛宴而兴奋得热血沸腾。
　　突然，他们发现原本垂头闭眼等死的女子猛地抬头，视线在人群中快速移动，最后锁在了一个平凡无奇的男子身上。
　　她本已作好了迎接这灭魂的邪雷的准备，突然间，竟然好似闻到了他的气息。
　　是了，曾经他们在一起同塌而眠，日夜相拥，交颈缠绵。对对方的一切都亲密无隙，这熟悉的体味，又如何会感觉不到呢？
　　她的目光牢牢的锁在这个男子的脸上，誓要发现某些痕迹。
　　众人也紧紧盯着他，这样一个无任何特别的男人，他是谁？
　　然而，被发现了行踪的男子自人群中缓缓走向她，两旁的魔将想要阻止却发现术法根本施不出去，焦急的望向女王，可是却接收到退下的指令，于是便隐了身形。
　　******
　　随着距离她越来越近，他一张不甚出色的脸飞速的变换着情绪，先是震惊，欢喜，内疚，心疼，再到懊悔。
　　“莲儿，我......”话还未出口便被她冰冷的视线冻结在喉间，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任何话语。
　　“没想到仙界鼎鼎有名的功德仙君也有空来看魔莲这戴罪之人，魔莲真是好生荣幸啊，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突然间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喉间顿时溢满铁锈味，她艰难的咽下满口的腥甜气息，咬咬牙，她定定的望着他错愕的眼，“切莫要这样称呼，恐怕会折了仙君的身份。”
　　感受到她语气中的疏离，他原本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潇洒的模样竟被逼得有些狼狈。
　　“莲儿，今日我来便是问你一句，你可愿随我回仙界，我已在白莲池中种满仙荷，等到你回去之际，我们可一同隐居共赏。”小心翼翼的琢磨着话语，他双眼满是一片希冀的光华，如果不是了解他狠起来是有多么的无情，恐怕她真的会再信了他而做出背离魔界之举。
　　听到这话，她清丽的脸庞刹那间变了表情，转而入目是一片嘲讽之色。
　　“功德仙君真是贵人多忘事，与您立下赏荷之约的是那瑶池圣女青瑶仙子呢，魔莲这贱罪之身根自天地，还是要归于天地的，如何能沾染了仙君的圣殿。”苍白的唇不断吐出薄凉的话语，如利剑一般刺痛了他的心，他被说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坐在地上。
　　“青瑶她只是在我府上暂住几日，只要莲儿你还愿与我回去，我自会将之安排妥当，届时我们......”他话音还未落，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在看见魔莲转过头向红焰投去一个眼神后霎时间露出惊恐之色。
　　“功德仙君，魔莲为了你已犯下弑族之罪，现下也已认罪伏诛，你是带不走她的。就算本王同意，这魔界众多的子民也是不会罢休的。仙君还是请回吧。”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红焰一个命令的动作，魔莲身旁的小将便启动了邪雷。
　　顷刻间，魔界上空阴风阵阵，原本漆黑的上空诡异的变化着色彩，一层层厚厚的雾霾笼罩住这魔窟，无数的冤魂恶鬼在空气中肆意的嚎叫着，飞蹿着。阴冷的气息霎时间盈满了整个场面，所有的魔界子民都停止了骚动。
　　这邪雷是九天之下所有的恶灵冤鬼聚集而成，吸取了万年来所有的罪恶之息，每有一个魔被邪雷劈杀时他们都会出现，吸取魔的功力，只余得一个魂灵永生禁锢，直至陨灭的一天。此刻距离上次有魔将被诛杀已过去了不知多少个魔纪，一个魔纪，即为魔界的五百年。
　　自三界开辟以来，被邪雷诛杀的人数屈指可数，那可都是些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多少年都出不了几个的。
　　眼下，邪雷中的恶灵骚动个不停，一张张狰狞的鬼脸不断的放大，缩小，奇形怪相，甚为恐怖恶心。
　　在这不停的翻滚盘旋中，一道亮光划过宇际，炽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邪雷将至，已入弥留之际了。
　　魔莲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的睁开，终究是留了一丝眷恋，当年封尊台上，他少年早成，气度不凡。她惊鸿一瞥间便情根深种，情丝难断。
　　现在，便是一切了结的时候了。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被缚仙索捆住的双手合拢念了一个诀，一根金色的细丝从她的头顶抽离，那是因他而生的劫，如今，便还给他。
　　这细丝也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直直的落在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九道邪雷应势而下，劈向她所在的位置。
　　“不”，一声痛苦的嘶吼从他的喉间溢出，发颤的声调中充满了心痛与后悔。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她这一动作背后带来的打击，便眼睁睁的看着邪雷硬生生的劈下。
　　他一个飞身，想要扑上去抵挡住这猛烈的劈击，却被一个红光束给掀了开去。
　　“仙君停手，魔莲如今所受这一切都是因你而生，既是魔生，现下也是魔灭的时候了。”红焰的话使他想要再次飞身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只辨认出魔莲的唇际一动，她整个身形便在邪雷之中瞬间崩解，碎成无数的小片儿，劈妖台上只余一个光秃秃的台柱以及松垮的缚仙索。
　　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同时伴随着心中密密麻麻的剧烈疼痛，深入骨髓，仿佛是被挖走了一部分似的。
　　呆呆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脑中回想她最后说的话，“我宁愿从来没有爱过你。”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她爱他吗？那竟是爱吗？
　　所以，现在自己心底这么痛仿佛割肉放血般的滋味，也是因为爱？
　　为什么，要明白得这么晚？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才刚明白爱，你便已不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猛地仰天大笑。
　　双眼赤红，面目狰狞的模样骇到了一众魔将。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纠葛孽缘，自本王与魔莲相交之时便算到她人生中有此一劫，那时本王便想着如何能避免大的伤亡，千般万般阻止你们的相遇，终究敌不过天命。所以早作了一个准备，现下她魂魄尚未消完，余下一个虚无的躯壳，本王也不知在哪里，你若有心，便去寻她吧。”悠悠的叹息落在耳际，他狂躁的模样渐渐停息，一双无神的眼升腾起希望的光彩。
　　接着，一个转身，便急匆匆的扎头向地府的方向行去了......
　　望着他急乱的背影消失，红焰摇了摇头，莲台逐渐透明，她的身形也慢慢隐于魔窟上空。
　　众魔界子民们齐声：“欢送女王，女王永寿。”
　　这爱情，究竟分不分的清对与错呢？魔莲因他而形灭，他因魔莲而痴狂，谁又比谁好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