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烟]十日》三笑问心针

1、十日

　　烟几乎在醒来的那一瞬就发现自己身在一辆马车里，睁开眼瞥见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影，那个十几年来未曾碰面的兄长，不由得一惊，条件反射地迅速坐起身，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却惊惶地发现丹髿田处空荡荡的，竟提不起一丝内力。
　　影倾过身，将他双手放下，示意他放松，透过面具的双眼闪过一丝苦涩：“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放轻髿松。”
　　烟紧绷的神髿经放松了些，却仍是警惕地看着他：“我的内力呢？浩气盟嫉恶如仇的天璇影，千方百计抓髿住我这大恶髿人，却不下手，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你的内力暂时不会回来了，我喂你吃了化功散，药效只有十日。我只不过是想要你安安静静和我共处十日。”影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和我，除了浩气盟的天璇影和恶髿人谷的不灭烟这两个身份，还是兄弟。”
　　烟卸下全身力气，靠坐着，并不和他对视，低头叹：“十日吗……也罢。我还以为十多年未见，你会……”
　　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还了当年那一刀。
　　影见他如此，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这十几年来自己一直在寻找着这人，起初的确是带着愤怒和怨恨，想了千百遍找到了他要如何处置，回敬那亲手捅下的一刀。后来听说他入了恶髿人谷，成为了那十恶之一，更是愤怒。很好，我千方百计要带你远离杀髿戮和血髿腥，你却去了那万髿恶之地。再后来走过的路多了，寻找的时间久了，那股恨意竟慢慢淡了下来，只剩下强烈的想再见一面的欲髿望。终于在设计抓髿住这个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时，心中浮现的，竟只是想要再度与他好好相处，像十几年髿前还在唐门时那样，哪怕几日也好。
　　烟抬头，笑：“若只是如此，何必大费周折，精心设计。”
　　影摇头：“如非如此，你又怎么肯见我。我寻了你十几年，你可曾有过半点回应？你对月弄痕怎么说来着？‘世上豪杰虽多，我只不会与他相见’。”
　　烟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这句话，以及十几年对这个人的躲避隐藏，不由得语塞，只听见影继续轻叹：“说起来，你我这数十年，竟从未一起过过一日平静的日子。分离十几年，而今时局动髿荡，我怕再不相见，就一辈子都没法再相遇了。”
　　打从记事不久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少年时渐渐从同一辈人中崭露头角，上面也开始给他们一些不太困难的暗髿杀任务。从那时起就聚少离多，偶尔相见，身上也总带着淡淡的血髿腥气，疲倦地抵足而眠，连话都没力气多说上几句。后来烟不能忍受这作为工具一般的日子，开始筹划逃离，影疼爱这唯一的弟髿弟，自然毫无异髿议地同意了他的计划。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让两人都不愿意再提起的事，之后便是漫长的追逐与逃避。

　　天色将晚，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是巴陵桃丘附近某处的一件屋子，无人居住，却物品齐全，烟心知这大概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落脚地，便也懒得去问。

　　第二日，影出去了半日，去镇上采购了一些食物和生活用髿品。烟看着他忙前忙后自己也插不上手，有些无聊地在附近走了走。
　　正值春季，午饭后烟觉得有些倦意，索性就坐在那屋外的石凳上，枕着放在石桌上的手臂，闭目养神。日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微风一阵阵拂过，吹得他有些发懒。迷迷糊糊中烟感觉嘴唇有东西贴了上来，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微微睁眼，睫毛上落了一片桃花瓣，给视界笼上了一层粉色，然后被温暖的手指轻轻拈去，那只手抚了抚他的发，温柔而小心翼翼，只听见影的声音说着：“睡吧。”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忽然觉得异常的安心，咕哝了一声，就这样任由意识被睡意拖拽进了深沉而宁静的混沌中。
　　晚饭时影端进来一碗药，黑乎乎的散发着苦香，放在了烟的面前，示意他喝下。
　　烟不禁皱眉：“这是什么药？”
　　影的面具早已摘下，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表情却比他要寡淡许多：“这药是清热去燥的。恶髿人谷的环境我也清楚，你长年居于，自当好好调理才是。”
　　烟嗤笑一声：“恶髿人谷中又不是没有会医术的，那肖药儿可还活着呢。再说了，我都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了，若真有什么问题，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日就调理好。就如……”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默默地拿起那碗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以掩盖那尴尬的神色。
　　影的脸色沉了下来，就算烟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他也深知接下来的是什么。
　　就如这十几年的分离在两人中所造成的裂痕，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十日的相处就完好如初？

　　次日两人继续前行，一路走过了洛道，穿过了扬州，经过几日的奔波，最后的目的地居然是金水镇。
　　马车最终在离镇子不远的垂香林停下了，在这片林子中，居然有一间不大的屋子，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烟疑惑地看向影，挑了挑眉：“这又是哪位故人留下的？”
　　影摇头，道：“这是还在唐门时，我用自己存下的银子找髿人建的。当年执行任务路过此地，觉得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又平静，想着你或许会喜欢。本打算成功摆脱追捕后，就带你来这里定居，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远离那些世俗。可是后来我没能带你一起脱困，那些愿望也终究没有实现，这里就一直闲置着。前些日子既然打算要带你过来，也就好好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些物品。”
　　烟沉默着，突然感觉心中有些堵得慌。当年的事的确是他错了，这一错，就让两人的人生背道而驰，错开了十几年。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那天下午他们什么也没有干，哪里也没有去，烟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天际，而后帮着影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那日影买了许多酒，他们就这么沉默着，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意识开始渐渐混沌，眼眶发红，眼神却都是分外明亮。
　　最后烟醉倒在桌上，努力睁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影也醉得不轻，却也伸出手，温暖的手指划过那张与他毫无二致的脸，轻髿抚着烟的唇。

　　当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的时候，烟早已起身，着装整齐。他俯下髿身，在依然沉睡着的人唇上印下一吻，轻轻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再见”，假装没有看见那一瞬间那人颤髿动的眼睫，转身离开。
　　待这动髿乱平息，一切尘埃落定，那时我或许可以抛开种种，与你携手相伴。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