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宠难禁》何盘盘

4、她的往事

　　宋榕拨给季帆时，火车正缓缓穿过长达三公里的隧道，她把电话贴在耳边，听筒里一次次地提醒她不在服务区内，等到车子终于穿过隧道，季帆那头却关机了。

　　宋榕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到G市时方才夜幕初上，宋母和宋父早早等在出站口，看到自家女儿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忙冲上前领人。

　　一阵嘘寒问暖，又坐上宋父新买的汽车回家，母女俩在后座拉着手说话。

　　吃饭时宋母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埋怨她瘦了，又说女孩子要丰腴些才能讨婆婆喜欢。

　　宋榕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妈妈，宋爸爸却“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生气地说:“你够了没有？榕榕才多大你就想把她嫁出去了？她马上就要出去实习，有什么事等工作稳定了再说！”

　　在宋家一向是大事听宋父，小事听宋母，但这一家二十年来风调雨顺平平稳稳，家里的事便全听宋母的，而女儿的终身大事毕竟是天大的事，自然宋由宋父出头。

　　宋母也生气了，白天在医院里见到的一幕实在深深地刺激了她:“榕榕年纪是小，所以我才担心她像柏芝那样被人骗，早早安排一个可靠的人有什么错？”顿了顿又气哄哄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把榕榕嫁给叶明直，我告诉你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没看到今天柏芝手腕上的伤口有多深！”

　　宋榕端着碗的手一僵:“表……表姐怎么了？”

　　宋父不悦地用筷子敲了敲台面:“吃饭吃饭！”

　　宋母嘀嘀咕咕的，却不再多言。

　　晚上宋母从旧木箱里翻出宋榕的棉被和枕头，又端来热水，和了毛巾亲自为宋榕擦了脸和手脚。

　　宋榕闭眼舒服地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问:“妈妈，表姐怎么了？”

　　宋母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看屋外，确定丈夫听不见，才说:“那个鳏父带了个女人回来，说是要结婚，你表姐受不了刺激……”她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腕上比了个手势。

　　宋榕呆呆地点了点头，卡在喉咙里的问句翻滚了几下，终究没有问出口。

　　宋母又过了毛巾，替女儿又擦了擦白嫩的脸，忍不住附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榕榕，你可千万别让妈妈操心，好吗？”

　　宋榕点了点头，又征询母亲的意见“:我明天到小姨家看看表姐好不好？”宋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睡前宋榕又拨了季帆的电话，仍是关机，只得编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已平安到家，又说会找借口提前回去。

　　夜里半梦半醒总是感觉冷，翻看手机也没有他任何一点消息，后半夜噩梦连连还惊来了隔壁的宋母，趴在床边拍哄着她到了天亮。

　　宋榕吃了宋母做的早饭，确定随身携带的钱、电话、钥匙，跳上了停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

　　早已过了上班乘车高峰段，车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汽车晃晃荡荡地向前开着，宋榕趴在玻璃上望着沿途的几年不变的街景，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小区至市中心原本只需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开到市一中路段时却突然慢了下来，道路越开越窄，汽车排成一条长龙，宋榕听见几个提着菜篮子的老人讨论，说这里准备扩宽马路，一中段门口两排的遮荫树正在动工移除。

　　她怔了怔，这条林荫道，曾经被她和某个人命名为“爱情路”，多少个夜晚，他在接送孩子下晚自习的父母中间等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来时，温润的脸在树影柔光下笑容越发扩大，上前接过她的双肩背包，挎在整齐笔挺的西装上。

　　宋榕恍惚地想起他和叶明直刚确定关系那会儿，她列了条“二十四孝”男友准则，其中一条便是接送她上下学。

　　有一次他公司开年终大会，忙的忘了来接她，宋榕一直蹲在门口的树下等他到十二点，第二拨晚自习的人也放学了，她的腿上全是蚊子咬的肿包，被她抓的又红又痛，他才姗姗来迟。

　　宋榕在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秒，拎着书包转身就跑，眼泪也止不住地淌了一脸，他追上来从身后抱住她，连声哄了好久宋榕才肯跟他回去。

　　她记得那次她仰着小脸问他是不是不爱她了？

　　他无可奈何地揉乱她细软的头发，问她从哪里来的瞎说。

　　宋榕委屈地缩着鼻子，“你犯了二十四孝男朋友的第一条，接下来会有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那一天他目光炯热，俯下身温柔地稳住她樱桃一样的两瓣唇。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前方的车已经开始缓慢的移动了，公交车前的一辆酒红色轿车却迟迟不肯移动，宋榕听司机低声啐了句什么，目光也好奇地探过去。

　　她看到后视镜里是一张女人的脸，那女人手里捏着丝绒的小方盒，细白的手臂扬起弧度，盒子落入花坛。

　　接着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快速地跑向盒子着地的方向，蹲下来耐心仔细地在草皮里翻找着，终于又将那盒子捏在手里，重新上车。

　　宋榕抿着唇，眼眶越来越热。

　　季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宋榕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摁了接听键，那头季帆不悦的怒吼声传来:

　　“宋榕！你能耐了是不是，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辆酒红色小轿车拐了个弯驶入一中，宋榕盯着它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哑哽咽:“对不起……”

　　季帆顿了顿:“……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怎么哭了？”

　　宋榕猛地摇头，才知道他看不着，但吸气声却一滴不漏地传入季帆耳里，他在电话里又急得大吼着问了几句，宋榕泣不成声，他匆匆说了句“你等我”，挂了电话。

　　宋榕推开门进去时，表姐正被小姨和小姨父摁在床上，她顽命挣扎，嘴里大吼:“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小姨力不敌她，手上被狠狠划了一道，猛地松开，小姨父见状，终于抬起手一个巴掌挥了下去。

　　宋榕印象中的表姐，一直是小时候那个为了表妹什么都肯做肯挨的小姐姐，宋榕十岁那年，表姐家还住在郊区，暑假时她到林柏芝家小住，某天她突然想吃只有大街商店里才卖的叫麦丽素的零嘴儿，表姐二话不说蹬上邻居家的自行车就去给她买，路上还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着。这一幕恰巧被同院的熟人看到，回来后告诉了小姨和小姨父，于是那天表姐就被夫妻俩男女混合双打了一顿，但即使这样，林柏芝也没供出事情的起因是宋榕。

　　到了晚上，宋榕哭哭啼啼地去跟林柏芝道歉，她不但没有怪她，还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融化了的小袋零食，笑眯眯地请她吃。

　　林柏芝挨了一巴掌，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更甚，呆呆地睁着眼，僵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宋榕轻轻地喊了声“小姨”，夫妇俩强扯着笑同她寒暄了一阵，宋榕一一应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说:“小姨姨父，你们让我单独跟表姐谈一谈，我、我兴许能劝劝她。”

　　小姨和小姨父走后，宋榕在床沿坐下来，林柏芝听见动静，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大串大串的眼泪滑落。

　　“榕榕，我忘不了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榕急的去替她擦泪，是否上天总要让能承能受的人，多承多受呢？

　　她想起刚才在公交上看到叶明直焦急地翻草皮的样子，哑声说:“我刚才看到叶明直了。”顿了才说:“我曾经执念不比你浅，可是我发现如果我的爱会害惨其他还爱我的人，我宁愿选择一大片森林也不要吊死在这棵叫‘叶明直’的树上。”

　　林柏芝望着小表妹，脸色苍白地轻笑了笑:“叶海琛父子真是把你我两姐妹害的不浅。”

　　宋榕怔了怔，紧泯了泯唇，半晌才说:“都过去了。”

　　姐妹俩又依着说了一会儿话，宋榕把学校里的趣事告诉林柏芝，说了许久她才又笑了，像是想开了，望着天花板长叹口气说:“我为了叶海琛耽误的也够多了，是时候该把丢掉的都找回来了。”

　　宋榕很开心，又问她有没有意向报考A大的夜校，两姐妹可以相互照应，林柏芝很感兴趣的样子，拉着她问东问西。

　　宋母后来打电话催她回家，又压低声音劝说:“你别跟柏芝待太久，我……”

　　宋榕怕母亲不管不顾地就说了伤人的话，更何况她的手机通话如同外放，忙打断说:“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是在小市场入口等你吗？”

　　宋榕出了医院大门后一直在想着要怎样帮表姐的事，她想得十分投入，连迎面正缓缓走过来的故人都没注意到。待她抬起头，对方已同她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

　　“榕儿。”

　　***

　　宋母拎着个菜篮子站在入口处东张西望，待看到不远处自家女儿也在东张西望地找她，忙跳起来挥手大声说:“榕榕，妈妈在这里！”

　　小市场是这一片住宅区形成后自发组成的集市，宋母三餐光顾，宋榕在家时也经常同妈妈一道来逛逛。

　　有熟识的小贩见到宋榕玉立亭亭，大声笑问:“阿姨，你家女儿跟您一样漂亮，交男朋友了吗？”

　　宋榕最怕遇到这些爱打探私事的街坊，笑了笑没回答，忙拉着母亲要走。

　　宋母客套了几句，突然转脸来低声严肃地问:“榕榕，你交男朋友了吗？”

　　宋母年轻时身子弱，求神拜佛汤汤水水的才求得了这么个女儿，宋榕从小到大都被她盯在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干了坏事全都被她掌握着，上次变相相亲的同事亲戚的男子，还是那件事之后她第一次允许宋榕与男性接触，她倒是忘了宋榕万一早在山高皇帝远的鹿城交上了男朋友，又岂是她能安排的？

　　一看宋榕张着嘴不知言语，又一次重复道:“榕榕，听妈妈的，可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宋榕呆愣地点点头，宋母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她无法说出口。

　　宋母又想到宋榕即将到酒店实习，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保不准就被人骗了，思来想去，她甚至觉得应该在宋榕实习前直接结婚，才能免掉那些不必要的危机。

　　回到家，正见宋父站在空调出口处一动不动，宋榕吓了一跳，上前去问才说:“对门你李叔叔搬走了，我刚才到楼下帮了他一把，这不，热的满头大汗。”说完又嘀咕老李不靠谱，做了二十年的邻居说走就走。

　　宋母推门进来，接上话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李的房子被人买下了，这个数。”伸出五指比了个数，“这卖了搬到郊区住，养老钱也有了。”

　　宋榕当时想，也没听说他们小区的楼房赶上拆迁，这么个老旧居民楼的套间竟值这么一大笔钱，买家莫不是傻子？

　　然而当晚当她看到端着一盘饺子站在她家门口笑眯眯地打招呼的季晴雨时，宋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