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乡，夫差冢》莫书离

1、夷光陵（一）

　　灰暗的天空下，秋风拂乱了黄叶，吹动着半人高的草丛，萧瑟的感觉弥漫了整座山坡。一个提着竹篮子的少女站在一座新墓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上那血红的名字，仿佛只要再看下去，墓里的人就会爬起来与她相聚一样。可惜，这不科学。
　　过了良久，少女终于弯腰把竹篮子放在地上，然后从里面拿出贡品和纸钱，开始在坟前忙碌。
　　这里不是墓园，只是一处郊外偏僻的山坡，加上这个新建的坟墓，画面更显得十分诡异。
　　摆弄了十来分钟，少女才停下手中的工作，大刺刺地盘腿坐在墓前，拿起篮子里的白酒就往自己的嘴里灌。透明的烈酒从嘴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到脖子上，然后浸入衣领。
　　猛喝了几口白酒，少女举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嘴巴，然后开始自言自语。
　　“父亲，我知道你是一个大闷骚，你一定在下面埋怨我没有把你的‘新家’修得骚包华丽......嗝......”少女不雅地打了个酒嗝，然后继续对着墓碑自言自语。“你要理解我们的苦处，我们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只大肥老鼠，警察叔叔们巴不得把你宰了再大卸八块，所以为了你能有个全尸，我们不敢把你放墓园里，你，你会原谅我们的对不对？”
　　说完，少女又拿起酒瓶喝了几口。本来酒量就不佳的她已经开始双目晕眩，但是今天却不会有人板起脸来阻止她的牛饮，因为那个人已经躺在土里，再也起不来了。
　　连续喝了两瓶白酒，少女双颊红红地躺在地上，迷离的双眼看着上方摇曳的树叶，没有了焦点。
　　突然，少女把手臂放在眼前，娇俏的鼻子越来越红，最后还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月辰尧你这个老混蛋，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先死，你说过会养我一辈子的，你说只要我听话乖乖工作你就不会不要我，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呜呜。”
　　少女的哭喊声响遍了整个山坡，她不停地骂着，不停地哭着，甚至拿起倒在身旁的空酒瓶砸向月辰尧的墓碑。
　　然而，玻璃的碎声却没有响起。
　　“谁？”少女沙哑的声音响起。
　　“小月光，难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不能乱扔东西吗？虽说这里是荒山野外不会砸到人，但是如果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一把温润的男声带着笑意说道。
　　月光坐了起来，把乱糟糟的长发随手拨向脑后，然后抬头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男人。
　　一身华贵的长袍，一头如丝的黑发让玉冠一丝不苟地束在后脑，一手拿扇一手拿着刚才被月光扔出去的酒瓶，俨然是一位翩翩浊世的公子模样。可惜，这装扮迟出现了好几百年。
　　月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然后低声喃喃道：“我是不是醉了？怎么见到一个骚包美男？”
　　“如果你把骚包两个字去掉我会更高兴。”锦袍公子说道。
　　月光摇了摇脑袋，双手拍了拍脸颊。
　　疼！这不是梦。
　　“你是新出道的明星吗？韩国整的容吧？真好看。”
　　是的，这位锦袍公子拥有一副极好的皮相。
　　锦袍男人随手把酒瓶抛到草丛里，然后“唰”的一声打开了纸扇，臭美地说：“小爷我这是天生丽质。”
　　话落，月光侧身吐了一地。
　　见此，锦袍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司......死月光，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居然嫌我恶心？”
　　吐完一地，月光终于舒服地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我不是吐你，不要急着对号入座，我喝酒喝多了而已。”说着，她伸手想要去摸锦袍男人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天生丽质”。
　　然而，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怎么可以被这么脏的手去碰？于是锦袍男人一脸嫌弃地用纸扇把月光的手挡开，说：“身为盗墓者，怎么对我一点警惕都没有了？月辰尧这个爸爸可不及格。”
　　听他提到月辰尧，月光的眼神闪过一丝黯然，然后耸耸肩，说道：“没错，他不是一个及格的爸爸。”
　　事实上，月光只是月辰尧的养女。在月光六岁那年，月辰尧从垃圾堆里把月光“捡”了回来，培养她成为一位优秀的盗墓者。
　　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位逐渐长大的女孩却爱上了比她大15年的养父月辰尧，或许，当年的月辰尧如天神般将月光从垃圾堆里救出来时，她的爱意已经萌生。一眼终生。尽管她知道月辰尧当年救她是存了目的，她也如飞蛾扑火一样爱着这个只把她当赚钱工具的男人。
　　但是月光不明白，不明白月辰尧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对于他来说只是棋子的养女，既然他不爱她，为什么又要为了她而丧命？难道他这样没心的人真是爱月霜入骨？

　　时间回到两个星期前。
　　国内最大的盗墓团伙“Z”收到情报，在恒江市的乌县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陵墓。这个消息正在上报中央，请求上级派专员来主持该陵墓的二期挖掘，而“Z”就要赶在中央派人来之前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听好了，因为这个陵墓还在初期挖掘阶段，所以主墓室还没开启，我们将成为第一批客人进入这个陵墓的主墓室，所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装备要带齐。最后提醒大家一句，别忘了我们的团规。”
　　“Z”的团规——一切以文物为重。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规矩，但是没有人敢违抗，因为他们的生命都是这个坐在席上的男人给的，他们没有权利说不。
　　散会后，月光跟在月辰尧身后走了出去。
　　“父亲，为什么这一次任务你不跟月霜姐一组？”月光记得，自从四年前自己跟眼前这个男人表白加献身失败以后，他就开始与她保持距离，并且在这四年里都没跟她组过一次队，为什么今晚会有这样的决定？
　　月辰尧的脚步停了下来，使得正在思考的月光差点撞了上去，幸而多年来训练有数的身手让她能及时控制好自己身体的平衡。
　　“我跟谁一组还要你来决定？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一组？”月辰尧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光。
　　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月辰尧的脸了？月光的小心肝如同小鹿碰撞一样在胸口里活蹦乱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似的。
　　不是说好不再肖想他的吗？月光，争气点，他是月霜姐的，你不能这样。月霜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肖想她的男人？月光在心里暗骂几句，然后急急地后退一步，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跟月霜姐合作了那么多次，一定会比跟我合作来得有默契。”
　　“你在怕我？”
　　突的一下，月光被月辰尧不着边际的话吓了一跳。“没有，我才不怕你。”回答是那么的干脆，果断，以至于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月辰尧突然嘲弄地扬起嘴角，然后抬手捏着月光的下巴，说：“怎么你越活越回去了？当年那个脱光光勾引我的女孩儿去哪里了？怎么成年以后反而变得胆小了呢，嗯？”
　　月辰尧这赤裸裸的话让月光的脸被烧红一片，如同猴子的小屁屁一样。
　　当年的伤疤被提及，月光又羞又怒，她已经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养父，是自己的老大，她已顾不上什么了，狠狠地拍开钳制着自己下巴的大掌，然后撒腿就逃。而身后隐约传来月辰尧低低的笑声。
　　然，更让月光想要撞墙的是，月霜就站在会议室的门口。那么近的距离，刚才的话一定被她听到了吧？虽然那是她年少时冲动才做出来的糗事，但是月光毕竟真的做过勾引人家男人的事，尽管月辰尧没有公开说明他与月霜的关系，可单凭月辰尧偶然进入月霜的房间过夜来看，他们在众人眼里俨然就是一对儿了。
　　月光不好意思地从月霜身旁跑过，她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月辰尧就在身后，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太多，所以人家两口子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可是为何，想到他们是“两口子”的事实时，月光的胸口还会隐隐作痛？不是已经选择退出了吗？
　　只是，爱了一个男人这么多年，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

　　第二天晚上，全副武装的“Z”团员半数出动。
　　众人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个还没确认有贵重陪葬品的陵墓会让月辰尧出动那么多成员，甚至亲自上阵。且不说里面有没有危险，单是不确定里面是否有值钱的文物就不该浪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但是众人不能驳回月辰尧的决定。
　　在陵墓的附近潜伏了两个小时，在放倒所有留守工人和守卫之后，月辰尧终于发号司令说：“出发。”
　　“阿光，过来。”
　　“啊。”愣了一下，月光才快步走到月辰尧身边。“对不起，走神了。”
　　月辰尧凌厉地瞪了月光了一眼。
　　任务时走神是月辰尧的大忌之一，众人都为月光捏了一把冷汗，祈祷月辰尧不要把月光罚得太惨。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月辰尧只是警告性地瞪了月光一眼，然后就按计划走进墓室。
　　能让月辰尧不计大忌先饶过月光，可见他对这个陵墓的重视程度，于是众人也收起之前轻视的心态，按照计划分别进入墓室。而犯过错的月光更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月辰尧身边，怕再次出错惹怒这位黑暗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