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凉，雪其雱》片片流霜

64、护你周全

　　“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就这样随着水流漂啊？”吴敏看着湍急的河流，有些晕眩。
　　“我也没办法，你看到了，这船没有桨！”云川淡淡地说。
　　“那怎么办？我姐姐估计急死了！那些侍卫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为了保护我，都受了很重的伤……”
　　云川看着她满脸的焦急，淡淡地说：“那几个侍卫武功还不错，应该不会全死了，总有人会通报到荣王府，你被我带走了，相信你姐姐不会太担心吧！”
　　“希望他们都不要死啊！”吴敏望着天边的红云，似是无助地祈祷。
　　“侍卫都是荣王爷派来保护你的，如果你死了，他们也活不了！”云川淡淡地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吴敏愣了一下，看着云川一脸的淡然，一丝愤恨划过眼底。
　　云川愣了一瞬，愣愣地看着她眼底的愤恨渐渐消失。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之人，在你们看来，他们的生命也许比蝼蚁还要低贱！他们地位低下，可他们也许是很多人的希望，父母妻儿，都是等着他们回家的人！如果他们死了，那些人的希望就没了，人生没了希望，是不是一切都暗淡无光……”
　　看着吴敏一脸的茫然，云川有些发愣，似乎回到了他们初次相识的大年夜，她也是这样一片茫然。他曾经以为她家里遭受了重大变故，可眼下却是个千金小姐，和那个四处漂泊的吴敏很难联系起来，这一刻的神情，却切切实实地证实了，她们是同一人。
　　“生命真的有贵贱之分吗？”吴敏喃喃自语，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云川。
　　云川回过神，坚定地说：“有！”
　　吴敏转过脸，愣愣地看着云川的脸。
　　“对于你姐姐，你爹娘来说，你的命无比珍贵，他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活着，但是对于刚刚那帮黑衣人来说，你的命就不如蝼蚁！”云川说的很淡然。
　　吴敏愣了一瞬。
　　“所有的人都一样，有人视之为珍宝，有人弃之为草芥！”云川转过脸定定的看着她正在发愣的眼睛。
　　“至于那些侍卫，你在他们眼中是主子，是他们的希望，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你平安！无论他们是生是死，只要你平安，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云川很认真，直直地看着吴敏，她失神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光彩。
　　“每个人的目标不同，有些人只要活着，有些人保护着自己想保护的人，有些人想流芳百世……”云川的声音很轻，继而转过脸，眼睛眺望着远方。
　　吴敏看着眼前的男人，在朦胧的夜色下，双眸明亮，很深邃，淡然的脸上似乎有满满的忧愁。
　　荣王府灯火通明，欧阳慕骑着一匹白马冲出荣王府，门口聚集了两千轻骑，人人手里举着火把，将洛城照得白亮。欧阳慕一挥手，所有的士兵都向各个方向分散而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吴敏忽然转头问道。
　　云川正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温和地说：“我正回王府，一个侍卫撞上来！”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吴敏感激地说，继而自言自语道：“你救了我很多次了！我不知道怎么谢你！”
　　云川缓缓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吴敏忽然说道：“云川，以前的我什么都没有，无法报答你！现在不一样了，我有爹娘，有姐姐，有一个姐夫是荣王爷，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可以让我的家人帮你办的！”
　　云川忽然睁开眼睛，脸上颇有怒色，定定地看着吴敏的脸，愤愤地说：“还有一个秦王爷，你想说他什么都能为你办到，是不是？”
　　吴敏看着他脸上的怒色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继而一阵沉默。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从天边的山头探出红彤彤的脸。
　　吴敏收起高举着的丝帕，用手摸了摸，握在手里，抬头看了眼云川。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望着远处。
　　她转身，将丝帕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绕了个圈，打了个结。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云川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什么？
　　“我今日看到你进醉月楼了！”吴敏盯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轻轻叹了口气。
　　云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内心有几丝懊恼。老天对他从来都不厚待啊，之前她看到他和燕婉，现在又看到他进入烟花之地。
　　“我知道你不是到处寻花问柳的人，只是心情不好，去那里散散心罢了！”吴敏说的很轻，听不出喜怒。
　　云川的眉头松了松，心头闪过一丝安慰。
　　“散心的方式有很多啊，比如逛街，吃东西，还有游山玩水……”吴敏细细琢磨着。
　　“你游山玩水也是为了散心？”云川问得很轻，似是试探的口吻。
　　吴敏愣了一瞬，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洪城的。沉默了半响，她摇摇头，回答得很轻：“不全是……”
　　看着她失神的样子，云川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又要提起往事呢？不是不介意她是谁吗？不再需要她的解释吗？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吴敏看着远方的山，在白色月光下仍然是黑暗的，模糊不清的。
　　“好！”云川点点头。
　　“前年的五月我爹被贬至名阳县，九月被召回洛城。举家搬迁回洛城的路上，遇上大批难民，我们被冲散……”吴敏停顿了一下。
　　云川慢慢转头，脸上露出几丝诧异。
　　“之后我大病了一场，被洪城的康县令所救。康县令私通匈奴，被就地正法，康家所有的家眷都被充军，包括我……”吴敏再次顿住，拳头握的很紧，继而慢慢松开。
　　云川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充军？他一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急促地说：“可是你并不是康家人啊！”
　　“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吴敏喃喃地说，似乎没有注意到云川紧张的神情。
　　“你忘记了过去？”云川轻声地问。
　　吴敏没有回答，沉默了一阵。
　　无限的懊恼、自责和心疼涌上心头，云川紧紧抓住吴敏的手腕，手微微颤抖。原来是这样，她受了那么多苦，居然自己曾经怀疑她？云川，你不是号称眼线满天下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不去调查一下？却要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去试探她
　　“我进军营之后，认识了上官予辰，他怀疑我是奸细，但是他没有把我送进军妓营，也没有把我杀了，反而收留了我……”吴敏的声音很轻，也很细，被徐徐的夜风吹散。
　　云川顿时轻松了，没有……真好！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松了，缓缓地收回，把玩起腰间的玉笛。
　　“他送我进弓箭营……”吴敏的脸上瞬时露出了轻松的笑，眼前浮现陆丰以及弓箭营所有弟兄的脸。
　　所有的线索都连贯起来，她雪白的小手掌心有一层薄茧，她一箭射穿六丈之外的铜板。继而云川的脸上露出不满：“你一个女子练什么弓箭！”
　　吴敏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喃喃道：“他也不让我练，每次看到我受伤，他都大发雷霆！”
　　云川愣了一瞬，他的眼前回放着他们一起摔下马，还有依依惜别的情形。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认识了他，想必有特别的情愫吧。
　　“之后，我认识了欧阳景！”吴敏的脸上瞬间浮现了甜蜜的笑容。
　　她的笑容，瞬间晃花云川的眼睛。原来他们在军营就认识！
　　“欧阳景很好，从来都是温和的，从来不发火。而且他从不曾怀疑我，即使军情密报，都不需要我回避……”她的眼睛看得很远，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军营。
　　云川愣住了，他这么信任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欧阳景确实很温和，对她总是一副温和宠溺的笑。想到这里，云川有些自责，为何自己做不到？
　　“洪城之战结束了，他们都各自回家了，之后我便出来游山玩水了，后来遇上你了！”吴敏轻轻吐了一口气，似是轻松了。
　　云川愣愣地看着她，他知道她省略了很多内容，但是基本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一个人飘荡，现在又是另外一个身份。
　　“再之后，欧阳景找到了我，我在秦王府住了三个月，一次庙会，遇上了我爹娘，从此我便成了李清妍！”吴敏轻松地说。
　　“你在秦王府住了三个月？”云川的目光如剑，直直射向她的眼底。
　　吴敏有一丝发愣，继而镇定又有些感动地说：“他找了我三个月，阿顺说他为了找我病倒很多次！大夫说是急火攻心！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我一直不知道他是秦王，到了秦王府才知道，当时我也不该怎么自处，但是他说他在我面前只是欧阳景，没有任何身份！”
　　吴敏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继而喃喃地说：“在军营的时候，他就说过，他只是欧阳景！”
　　云川锐利的目光瞬间黯淡，他转过头，看向远方，喃喃道：“三个月，三个月……”原来他落后他那么多，这辈子都赶不上了吧。他从来不需要她解释，从来都是相信她，那么自己呢？想到这里，云川的心中郁结，有悔、有痛、有怜，统统涌上心头，呆呆地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喃喃道：“为什么……”
　　吴敏看着云川的失神有些发愣，继而轻松地笑着说：“其实现在的日子不如当初流浪的日子舒心啊！今夜，似乎又回到了流浪的感觉呢！”
　　她突然站起身来，一阵踉跄，云川反应过来，忽的站起身，伸手扶住她的腰。吴敏嘿嘿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腿麻了！”
　　云川的嘴角轻轻牵起，没有说话，松开手，负手而立。
　　她忽然对着河面大叫：“所有爱我的人，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幸福的！所有想害我的人，你们听着，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云川看着她声嘶力竭地大叫，一丝诧异闪过他淡定的脸。
　　“你心情不好，这么大叫之后，心情会好很多呢！”吴敏对着云川说，带着几分鼓励。
　　“我从未见过一个千金小姐如你这样大喊大叫的！”云川淡淡地说，并没有轻蔑的语气。
　　吴敏也完全不在乎，继而继续大声喊叫：“我是吴敏，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
　　云川的嘴角轻轻牵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月光下静谧的河流。忽然耳边传来吴敏温柔婉转的歌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云川很是诧异，这首春江花月夜还可以这样唱？不过似乎听起来更好听，他嘴角牵起暖暖的笑，也许因为是她所唱吧。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浮上心头，他什么都没有，只是有她的歌声相伴，此刻他竟然期盼能永远这样漂流下去，漂到天涯海角，漂到海枯石烂……
　　他不由地坐了下来，身边的女子已经呼吸浅浅，抱着双腿的手松了，身子渐渐往后仰去，他长臂一伸，女子便倒入他坚实的怀抱。一阵冷风吹来，她瘦小的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他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他缓缓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解下腰间的香囊，一股清香瞬间蔓延开来。这个香囊他已经佩戴了两年多，每年的元宵节，燕婉都会做一个新的给他，然而去年和今年都没有更换，许是没有必要再换。他看了眼手里的香囊，手腕轻轻一甩，香囊飞出，落入波光粼粼的河水中，瞬间被流水冲走。像是那些不愿再回忆的往事，瞬间淹没在岁月里。他轻轻侧过脸，靠着她光洁的额头，喃喃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但是我保证，我有生之年，一定护你周全！”

　　云川爱上小敏了，ｈｏｈ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