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67 ...
-
在会议室里再也呆不下去，薛帕德找了个理由出了门一时间也想不起接下去该做什么，只是在走廊的舷窗旁停了下来。
BD-24在设计的时候，EDI一定是按照Joker的人类喜好特地留了一整面墙的舷窗，看上去和诺曼底上的右侧观星舱室很像。在战舰上时凯登有时候会对着舷窗外发呆，目光极力穿透无尽的星空，到达他心中的那个地方，或者他什么都没想。但无论什么时候薛帕德进去打扰他，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厌烦。
薛帕德记得诺曼底上所有的人，记得Reaper，记得地球，记得伦敦破败的城市残骸，但他飘荡在宇宙中的一整年里却从未想过回到地球或者神堡，甚至很少思考。大多数时间里他漠然地观测着四周的星体——它们如何地运动、中子星如何爆炸、恒星辐射是如何像狂风一般席卷过一切。在他看来，星星和宇宙只不过是一团团不同的能量，就像计算机中二进制的编码构成的东西，而他是他们的同类。
直到那场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的星云雷暴发生，他开始挣扎求生，利用各种方法回到诺曼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真正像一个人那样去思考。
他得先弄清楚自己的问题。
但是那个代表了真理和智慧的会议室他一刻都不想呆。薛帕德在舷窗前来回踱步，走到窗子边缘，再转回来。
假设他真的是一团宇宙中的能量，被真正的薛帕德的脑电波感染上了他的量子形态，那么他思考方式的转变就可以解释了——他的本身只是一个假象。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薛帕德转到第四圈的时候，断刀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停在他身边同样靠在舷窗前。
“薛帕德指挥官，我以为你还要再过一会儿才会出来。”
“……指挥官，哼？不叫我AI吗？”
“我已经死了，但我不瞎。刚激活的AI如果有你这样的智能我立刻去批发一百个，不过你还是低调点为好，像这样跑出来？那只会让人知道你和灵魂的事情有关，就像我们一样。”
“你们？”
“你和我们一样，呆在一个不属于你的身体里和呆在一个已经腐朽的身体中没有太大的区别，指挥官。每一天你都觉得与这个世界和你的朋友们越来越远，一切丰富的情感和感觉渐渐与你无关，你不知道为什么你自己还存在，倒不是在抱怨什么，你只是……不知道。”
“我……”
断刀不肖地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不用说出来，我们无法回答你也不明白的疑问。我是我自己，但你是你吗？”
“我不能确定任何事，断刀。”
“我们以前也和你一样，很多人没能挺过这种迷茫，也许遗世者能给你些建议。”断刀朝餐厅指了指，他们一起沿着走廊往前走去，“为了防止自己失去理智，在回到活人、尤其是你在乎的人身边之前，我们每个人都给自己定了一条底线，这条线就是你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做的事，一旦你跨过那条线，你就该自动离开……或者你的同伴会帮你离开。”
“真幸运，已经有一个朋友答应帮我巩固那条底线。”
断刀在餐厅的桌子前坐下：“可悲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你没有大脑我们脑死亡……唔，我们的思维缺少大脑提供的本能反应，更接近合成体的思维方式——只要满足利益条件我们会下意识修改原则，我猜你也和一开始不同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回来看看地球和我的朋友们怎么样了而已……”薛帕德回忆着自己最初的目标，“真的回到了诺曼底，见到了他们，我就忘了一开始的目的，我开始关心他们想干什么，为了诺曼底到处奔波的时候看到每个星球都有麻烦，又被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不错，我已经改变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我们不该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忍受这样的折磨，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断刀坐直了，身子前倾，“尤其是你，他们无视你的警告那么多年，你却因此付出了一切，并且你还要困在这，看着你的朋友忘记你，你爱的人离开你？”
“你的意思是？”
“我们有个计划。”遗世者将一块PAD放在桌上朝薛帕德推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全都记录着宇宙空间坐标，还有一个形状很像质量中继器的模型。
“我们要离开这儿，离开银河系。”他说，“我不想再提活人们是如何对待遗世者的，即使是在战争已经结束的今天，没有人想面对和接受已经复生的亲人和朋友，与其虚伪的和睦，我宁可离他们远些。
这是我们从那个黑客手里买到的信息，普洛仙飞船里的资料库里面记录着一个从未发现过的中继器的位置，它从未被这个循环里的人使用过，没有人知道通过它以后会去向哪里，只有已经破译的部分……”他拨动PAD，指出了一行字，“为我们指出了一个方向。”
薛帕德凑了过去看了一眼，怀疑地抬起头，“仙女座星云？这可是河外星系！”
“银河系还会有我们的位置么？”断刀苦笑着靠在椅背上，“再说，难道你不想知道银河的外面是什么样的吗？”
“我？”
“跟我们走吧，我们的队伍需要你这样打仗的好手。不久的将来，当你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底线，至少还有个地方能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把这一切忘了吧。你和我们一样，能理解彼此的痛苦、关照彼此，其他人是无法理解我们的。”
“也许你是对的。但是资料上显示你所说的中继器一直处于冻结状态，必须先激活它……就算通过了中继器你还是不知道对面有什么，就像欧米茄4号中继器一样。”
“那么我们最好敦促一下那些科学家，对么？”
“这才是你想要加入峰会的理由。”
“还能是什么？”掠夺者笑笑，“留着这个PAD吧，你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很快要走了，得安顿好我们的人。对了，那小子怎么样了？”
----------------------------------------------------------------------------
医疗室里填满了医疗舱的嗡嗡声，两米多长的舱室上指示灯以高频率闪烁着，显示伤员正在接受治疗。柯利亚特坐在一边，正在自己的个人终端前面打着字，听见医疗室的门打开他立刻关掉了文件站了起来。
“得睡上一会，他会没事的。”德雷尔人把PAD丢到身后的桌子上，接着又把它拿起来夹在胳膊下，走到医疗舱旁边去看数据。
克隆人躺在半透明的舱室内，他看上去有些不太像薛帕德，很难想象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会看起来如此糟糕。除下盔甲后可以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上遍布修补皮肤的痕迹，左臂上有一处深到翻卷起皮肉的疤痕，看上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医疗舱内的机械臂动作不停，将那些再次崩开的伤口缝合起来，它摸上去烫得要命。
“外伤是小事，很快就好。另外他至少在里面呆两天。”柯利亚特说。
“两天？”
“还有长期的胃病、肌肉拉伤、毒瘾造成的症候群什么的，我可以打印报告给你。”
“不用了。”医疗舱上显示的健康数据证明克隆体已经基本痊愈，于是薛帕德对断刀说，“你确定带他回去以后不会嫌麻烦把他扔出气闸？”
“不，指挥官！”柯利亚特适时地隔在他和断刀中间，“这个人不能离开！”
掠夺者不耐烦道：“我们不会在被活人为难的时候拿他出气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利亚特有过一瞬间尴尬的表情，“你……不会忘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踪他吧？如果再被盯上，他不会有任何机会，还会连累你们，断刀先生。让他留在这儿，我会照看他。”
“那也行，这样对他有好处。”断刀沉吟道：“我们该走了，好好考虑我说的事。”
断刀的想法有些极端，但毕竟他曾经是个见多识广的突锐人，他提出的方案可能是目前唯一一劳永逸的方法。在经历了很多以后，事情最后总会发展成他们最害怕的样子——在这点上薛帕德深有同感。
他回到外景舷窗前，目送天幕号收回对接口慢慢远离。
他不认为到最后他也会被迫选择离开银河系，但这个方案值得保留——作为最迫不得已的选择。
除了这个目的之外，老天啊，仙女星云？那个秋天的夜晚可以在东北方向的天空找到的亮斑，看起来像个散发淡紫色光芒的纺锤，实际上它星系直径十六万光年，是银河系的两倍，这也是离开银河系最近的巨大盘状星系。
这个只在天文望远镜里才能触及到的世界相距银河系二百二十万光年，因为过去技术的局限从未有银河系的智慧生命涉足过，那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断刀能够成功，无尽未知的迷将在他面前展开，这实在让人兴奋。
他打开PAD，仔细看着已经破译的资料——天行者曾经做过从银河系到仙女星云的尝试，两个星系距离是最大的问题，为此他们专门设计了针对超长距离星际传送的中继器，但是由于一个技术瓶颈（这部分文书内容应该还没有破译出来），他们把这个项目搁置起来，之后Reaper很快降临到了他们的世界。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遇到的瓶颈非常棘手。
他关上了PAD，同时关闭了机器人的电源省电，只保留万用工具开启，仍旧将自己以虚拟影像的方式投射在飞船外，像个夏夜爬在屋顶仰望星空的孩子一样坐在舷窗的窗台上，看着黑暗的宇宙。
在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中，薛帕德已经从教训中学到如何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个问题。
他一生中曾经遇到过两个极富启迪性的人——安德森和幻影人，简直就是两根分别站在白天和黑夜里的标杆。在这种情况下，安德森会说：人类最深刻的恐惧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对付它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所有的一切；而幻影人……只怕会说：你只看到威胁，而我看到的是机遇。
无论他们的意见如何相左，他们的坚定都建立在了解所有事实的基础上。而现在他又要如何去了解220万光年外的东西？
【薛帕德。】一个清澈的嗓音从通讯频道里钻了出来，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调调，【砸窗你都没听见。】
“盖拉斯？”他立刻从窗台上转过来，看到盖拉斯一只手撑在玻璃上跟他用联络器讲话。他穿墙回到船舱里，发现突锐人正拿着断刀留下来的PAD看着。
“很神奇不是吗？”
盖拉斯看了几眼就关上了PAD扔回桌上，那块薄片在桌面上滑动了几十厘米掉在了地上，他没理会。“别跟他们走。”他说。
“你都听见了。”
“还有会议的内容，Liara接了一条线路给我们，我们都知道了。”
这倒是好事，他还没想到怎么和他们说。
“你知道问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凑钱修诺曼底，并且每个人都不着急么？”盖拉斯靠在舷窗上，和薛帕德一起看着宇宙，“你应该知道，逃避幽灵的检查，掩盖诺曼底的痕迹只是借口，你船上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大人物，只要任何一个人打一个通讯，很快诺曼底就能焕然一新，甚至比之前还好。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但你们没有这么做。”
“我们都知道修好了会发生什么——诺曼底会回归星联，凯登也许有些麻烦，但是很快也能平息。我们会回去老老实实上班，被日复一日的政治麻烦折磨致死之前，每天都感觉还在战争中。”
“很多士兵都会这样，需要适应。”
“不，对我们来说擎天反击战还缺少最重要的部分——你没有回来。我们没有战后综合症，所以这种痛苦永远也不会消失。”
“嘿，我就在这儿，盖拉斯。虽然已经粉身碎骨了……”
“是的，这些天我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叛逆的幽灵探员和不守规矩的狙击手在一起打打杀杀，我有多喜欢这样的日子！想笑我逃避现实我也认了，反正你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了。知道么，我确定你是真正的那个。一团宇宙中的电磁波就算有了一些记忆又怎样？它能得到诺曼底船员的友情？能把整个银河系团结到一起并且为这些人付出一切？还是赢得星联最顽固的家伙的爱？不，它只会回到宇宙的怀抱，因为那里是它的归属。而这里，是你的归属。”
“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吗？”薛帕德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太多，他的朋友们都太可爱了。
“你说过很多遍了老兄，我们当然会挺你的。啧啧，要是没有了我你可怎么办？”
“我不会知道的。”
“所以……”盖拉斯指了指身后，凯登正在走廊尽头不安地转来转去，“你还等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