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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


  •   森冷的死牢中。

      门“吱呀”一声打开,透进一线阳光,蜷缩在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女子瑟缩着偏偏头,像是久居暗房,不习惯光亮。

      大红鹦哥嘴绣鞋踏过铺地的枯草,一只老鼠仓皇窜过。女子的目光落在绣鞋上,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双眼。

      “小姐回来了,”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平静,一如素日里站在飞云馆门首,笑吟吟的迎接,只不过此时她没有行礼,并不是不想,而是起不了身。

      待眼睛适应了牢中的黑暗,云冉看清了眼前的人,嘴角青肿,衣衫仅能蔽体,身上遍是鞭痕,显眼处皮开肉绽,双手青紫,血迹早已凝固。

      “竟用了这么重的刑,”手指轻轻拂过女子的双手,“值得吗?子佩”

      子佩轻笑一下,带着嘲讽与冷傲,云冉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印象里子佩永远温厚恭谨,善解人意。“牢房污秽之地,小姐不该来,”子佩冷冷道,眉心一簇,脸色青白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若真的只是秀才之女,你的人生该有多美好,”云冉站直身子,冷冷垂目。

      子佩不意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苦涩地说,“慕容氏的暗人,死生不由己。”

      “我猜到会有内奸,可真的不愿相信,那个人是你,”云冉悲哀地说,“子佩,我真的很难过。”

      “是奴婢辜负了小姐的真心,”子佩面上虽有歉疚却并无悔意,尽力挺起胸膛。

      “你做了那么多,可惜慕容翰还是功亏一篑,”云冉说。

      “少主他……”子佩猛地抬头,目光中满是殷切的希冀。

      “他逃走了。”

      闻言子佩吁出一口气,憔悴狼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当日我合该一死以绝后患,少主却命我回辽西复命,我知道少主想留我活命,却不想半路被石勒派兵截杀。是我没用,不能助少主成就大业。”

      云冉悲悯地看着她,问道,“你爱他?”

      子佩一愣,旋即低下头说道,“我不配。”

      沉默良久,云冉轻声说,“我原谅你了,子佩。”

      一滴滴泪水洇湿了身下的草垫,子佩抽搐着肩膀,压抑着哭泣的声音说,“说了这么久,小姐不问我整件事的内幕?”

      “何必逼问一个苦命人?”云冉反问道,“况且就算我问了,你会说吗?”

      子佩强撑着挪动身体,跪了下去,“我早已认命,亦无话可说。”

      云冉的心口仿佛压住一块大石,酸涩不已,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踱了几步,“子佩,你须知,我……留你不得。”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想,死亡会以何种方式降临,小姐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子佩艰难地摆正身子,磕了一个头。

      云冉自袖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你终归服侍我一场,就算死,亦要留些体面。”

      子佩震惊的抬头,紧紧地盯着云冉,诧异道“石勒怎么肯轻易让我死?”

      云冉平静的看着她,她垂下眼,“小姐仁善。”

      云冉将瓷瓶放入她的手中,转身离去,将要走到门口,子佩在身后叫住她,“转告石勒,他的敌人并非远在辽西的慕容翰。”

      云冉转头看她,她的嘴角已渗出乌血,“我晓得你对慕容翰的忠心……”

      子佩摇头,身子已伏倒在地,强撑起来道,“真正的恶狼,在石勒身边……”

      云冉低头看着脚上的绣鞋,眼睛有些酸涩,“再无人会绣这样好的鞋样,子佩,可惜了。”

      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牢房外的阳光明亮耀眼,云冉走出几步,方听得牢头的惊呼。她闭了闭眼,心口的巨石似是落下,又似是压得更加沉重。

      云冉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强健有力的手臂抚上她的肩,她听见自己低语,“石勒。”

      手臂紧了一紧,云冉接着说道,“子佩死了,你不怪我吧。”

      “你给她的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而她却死于钩吻,”石勒缓缓道,“在你进去之前,她已然中毒。”

      “是谁?为何……”云冉一时不能思考,抬头看石勒,无意识的说。

      “自然是为了灭口,”石勒的眸光一瞬。

      “真正的恶狼,在石勒身边……”云冉自言自语,纵然沐浴在阳光下,她却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说什么?”石勒没有听清楚

      云冉转身紧紧抱住石勒,石勒不知何意,只当她伤心,轻轻揽着她的腰,柔声安抚

      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而新帝刘和自继位后,终日声色犬马,荒淫无度。刘和此人刻薄寡恩,对下颇多猜忌,数次招在外领兵的大将回京述职。石勒接到诏书,只是带兵到平阳城外三十里处,便停步不前。数日后,得到消息,刘和召齐王刘裕,鲁王刘隆,北海王刘乂,以及楚王刘聪入京。

      石勒当时正在看云冉与张宾对弈,听闻后只淡淡说,“这场鸿门宴到底摆开了,嗯?云冉,你这一步……”

      云冉摸索着手中的黑玉棋子,转头嗔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石勒用手背轻敲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下棋好比做皇帝,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张宾落下一子,亦笑道,“这下棋,总要两人棋艺相当,输赢才有悬念。”

      “终是先生棋高一着,云冉受教了,”云冉弃子认输。

      那日夜里,新帝刘和发兵攻打四王府邸,刘裕,刘隆毫无防备,被刺身亡,却不想刘聪暗自带了一千近卫,人数虽不多,但跟随刘聪数年,骁勇善战,不仅杀光了来犯的军队,更是从西明门攻入大内。刘聪于光极殿内斩杀了自己的异母长兄,当今皇帝刘和。刘和既死,群臣上表请刘聪即位,刘聪北面三让之后,登基为帝,改元光兴。

      而在平阳城三十里外的石勒,即日便奉命入京朝贺新君。新帝刘聪于朝堂之上任命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并赐平阳城中通济街宅邸一座。

      这处宅子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院落三进,遍植海棠、杨柳,桃杏,松柏,即便是将要入秋,还是绿意森森。自从西河回来,云冉身体一直不大好,石勒便决定留在平阳几日,待云冉把身体养好再作打算,刘聪闻讯便派了宫中太医来为云冉诊脉。

      太医的手搭在云冉腕上,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小姐近日可是服用了药物?”

      云冉点点头,示意樱桃将灸炽丸和八香散的药方呈上。太医看过之后神色大变,摇着头说道,“小姐怎可服用此等虎狼之药?这丸药至人肺火上扬,气血不调,而这散剂更是阴寒至极,二种药物共同服用,必伤及根本啊!”

      在一旁的石勒听罢陡然变色,一把抢过药方团在手中,问道,“八香散不是香料吗?”

      太医答道,“这八味药的确都是香料,但也可入药,只不过太损阳气,轻易用不得。”

      石勒着人送出太医,走回云冉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他看着云冉,目光中夹杂着恼怒、疼惜、不忍,云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轻声说,“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灸炽丸本是防身用的,给张先生看过,他说害不死人,我才带在身上,八香散嘛,你是知道的……”

      “谁让你用在自己身上?”石勒忍不住说了出来。

      云冉坐在绣塌上,身形显得更加娇小,她垂下眼睫,“我实在没有办法,慕容翰太警觉,我没有机会下手……”

      石勒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近,“是我做得不够好。”

      云冉柔声说,“我并没觉得怎样不好,想是那太医虚张声势,唬人呢!”

      “张太医是国手,怎会乱说?听他的按时把药吃了,再不许自己看医书。”

      云冉见他面色破冰,亦是展颜笑了。

      这日一早,石勒去了军营,还未归来。云冉站在屋门口的石榴树下,榴花已谢,结满了小果子,煞是可爱。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石堪领着人走过来

      “小姐,府里的管家来给小姐请安,”石堪道

      “府中诸事都靠堪大哥周全,劳烦你了,”云冉笑着说,边请进来吩咐樱桃看茶。

      “小姐客气了,”石堪道

      “王贵给小姐请安,”一个中年男人在云冉前跪下道

      “王管家快快请起,”云冉伸手虚扶一把,“这处宅子虽好,一年到头,王爷却不会在这里留几日,你也就带着人,看看院子罢。”

      “给王爷当差,奴才不敢不尽心,”王贵道

      云冉笑笑,赏了十两银子,叫樱桃打发他下去了。不消片刻,却见王贵回转了过来,禀报道,“外面有个宫里来的公公,要见小姐。”

      云冉一惊,忙道,“快请进来。”

      便见一位着宦官服制的,踱着步子走进来。竟是刘聪身边的内监总管钱允,钱公公。

      “原来是钱公公,云冉有礼了,”云冉走上前去,施施然行了个礼。

      “哎哟,小姐折煞奴才了,”钱允忙扶住道。

      “公公快请里面坐,尝尝我这里的银山雪芽,看入不入得了口,”云冉笑着往里让。

      “云冉小姐的茶固然好,奴才却是没福气用了,奴才是来传旨的,”钱允的脸上堆着内监惯有的奉承的笑。

      云冉得听如此,忙敛衣跪下听旨。

      “奉皇上口谕,特宣汲云冉入宫面圣!”

      云冉一愣,随即道,“只召云冉一人吗?”

      “奴才只传旨,旁的就不知道了,”见云冉跪着不动,钱允拖着尖细的嗓音催促道,“云冉小姐,快快随奴才入宫吧,皇上还等着呢。”

      云冉没有办法,只得回房更衣,樱桃打开衣橱,拿出了一件湖蓝羽纱宫装,趁替云冉系腰间绦带,低声说,“小姐还是等王爷回来一同去吧。”

      云冉摇摇头,“皇上……这是算准了石勒不在,我若抗旨或是拖延,只怕阖府上下都要被连累。”

      樱桃闻言有些胆怯,问道,“小姐从前认识皇上?”

      “有过数面之缘,”云冉见她很是害怕的样子,便道,“你留在府中等我吧,不必跟着伺候了。”

      “不不,小姐去哪,樱桃就去哪,樱桃……奴婢不怕,”樱桃急切地说。

      云冉笑笑,对镜正了正发上错金海棠花钗,走了出去。

      宫车辘辘压过青石板巷,云冉相信自己方一出府,石勒便能得到消息,但军营距京城三十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她入宫之前回来。她面上虽然平静和顺,心中却是有几分犹疑。
      眼下这个时节,新即位的皇帝不见得会与开疆辟土的将军为难,而刘聪,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单独宣召自己?

      就在纷乱的思绪中,宫车停了下来,钱允亲自扶着云冉下车,“小姐,皇上在殿中等着呢。”

      “多谢公公,”云冉含笑道,抬起头仰望巍峨的宫殿,只见光极殿三个字笔走龙蛇。

      光极殿,刘氏兄弟就是在这里骨肉相残,不知先帝刘渊在天之灵会否安息。最是无情帝王家,云冉在心中叹了一叹,提着裙子,踏上了宫殿的汉白玉台阶。

      “臣女汲云冉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云冉敛衣下拜,额头叩上大殿冰凉的金砖。

      “平身。”

      这声音威严沉稳,高高在上,不是她记忆中带着几分戏谑的朗润男声。云冉低着头,看见一片金黄的衣角以及绣蟠龙的玄色御靴。

      “云冉,许久未见,”刘聪温和的说道,“从前每次进京朝拜,石勒都不带着你,让朕很是想念。”

      “陛下天颜,岂是臣女能随意觐见的?”云冉含笑从容答道。

      刘聪笑了两声,云冉抬头看他,还是那般丰神俊朗,龙袍之下的威仪更有几分神似先帝刘渊。

      “赐坐吧。”

      云冉谢恩坐下。

      “你长大了,”刘聪打量着她,“朕听说你前番遇险,很是挂心,直到石王将你救出来,才略放下心些,你现在可好?张太医的医术可还好?”

      刘聪将“石王”二字咬得很重,云冉故作不觉,恭敬回道,“劳陛下担忧,是臣女的罪过,臣女现已无恙了。”

      “你这么拘着规矩,倒显得生分了,”刘聪朗声说道,“朕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无拘无束,都敢顶撞先皇!”

      云冉笑着说,“那时云冉年纪小,不懂事,先皇仁厚,不与云冉计较。”

      “这言外之意,是说朕小气,你才不能畅所欲言了?”刘聪把玩着手中一只玉蝉,笑着说。

      “陛下这样说,云冉死无葬身之地了,”云冉站起来就要下跪。

      刘聪挥挥手,免了跪,问道,“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单独召你?”

      “臣女不敢妄测圣意,”云冉依着规矩答道。

      刘聪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拨弄一下她鬓边的长发,说道,“朕的后宫,虚悬昭仪之位,朕属意于你,”刘聪离得她很近,近得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如云广袖下云冉握紧了拳头,面上却含了温顺的笑,“臣女蒲柳之姿,不堪趋奉至尊。”

      风吹过大殿高阔的厅堂,吹起她的衣摆,湖蓝色的软罗轻纱如腾起一阵轻柔的雾。刘聪静默的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可朕是皇帝,无需征得任何人同意。”

      云冉昂起头,温和但坚定的说,“陛下坐拥四海,驱策万民,但臣女还有一死的自由。”

      刘聪轻声笑了,“朕,怎么可能杀你?”说罢看向殿外,似是看着极远处。

      沉默片刻,云冉上前一步,低声说,“石勒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刘聪的胸膛起伏几下,已是变了面色,带着几分愠怒道,“若朕强留你在宫中,只怕石王顷刻便会与朕翻脸。”

      云冉毫不退缩,说道,“石勒拱卫刘氏江山,绝无二心,而臣女,惟愿陪伴石勒左右,望陛下成全。”说罢跪了下去。

      刘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云冉,你太聪明,可你竟未想过,也许,朕……是真的喜欢你。”

      “陛下的心,是天下万民的,”云冉的脊梁挺得笔直。

      刘聪漆黑的瞳仁深不可测,他一把扯起云冉,携着她来到大殿之外阁楼之上,俯视着巍峨的宫殿,朱墙黄瓦,在夕阳下映着流光,“你不想成为这里的主人吗?云冉”

      云冉抚着雕龙盘凤的汉白玉栏杆,道,“臣女自幼在山野中长大,着实无福消受此番富贵。”

      刘聪看着辽远天空异彩的流霞,良久,道,“罢了,你的心在石勒身上,我强留你也是无用。”

      “陛下的恩德石勒必定感激不已,”云冉施施然福身行礼。

      “朕认你做义妹如何?如此一来,你便能做石勒的正室。”

      “多谢陛下,臣女只愿得一人之心,并不在意位份,”云冉轻掠长鬓,温婉的笑

      “石勒何其有幸,能得你如许真心,”刘聪看着云冉年轻明媚的容颜,“日后石勒若是欺负了你,自有朕来替你做主。”

      云冉莞尔,“如此臣女日后也好说嘴了。”

      踏出宫门,来时乘的马车候在一旁,樱桃迎上来替她披上一件青金色织锦披风,随行的小太监上前陪着笑道,“奴才只能送小姐到这了。”说罢挥挥手,一贯仆从将御赐之物抬上车。

      云冉看见石勒负着手立在夕阳下,也不上前,远远的看着她,在宫墙的阴影下,面色沉郁。云冉心知刘聪趁他不在府中,招自己入宫,惹他动了怒气。石勒为人,越是珍视的,便越小心翼翼的远远看着,又怎能容得他人觊觎?

      “不同我一道回家吗?”云冉走过去,扯一扯他的衣袖

      “刘聪他竟敢……”石勒的声音很低,却很冷

      云冉手指抵上他的唇,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他根基未稳,亦有篡位之嫌,此时既要用你,又要防你,他做出喜欢我的样子,无非是想要你一句话,让自己放下心。”

      石勒的手臂环上她的腰身,外人从远处看去,无外是情人间调情,他却冷哼一声,“放心?,无论他还是我,这颗心永远放不下,他更是连睡觉恐怕都要睁着一只眼。”

      云冉嗤的一声笑了,“那该多吓人,他也算让了步,面上总要过得去”

      石勒不置可否,紧一紧她的披风,“冷不冷?”

      “背阴地里站了这许久,你说冷不冷?”云冉仰起脸,似是嗔怪的看他

      “我们回家吧,”石勒拥着她转身走了

      云冉娇俏的声音在风中远远传来,“如今起了秋风,鳜鱼最肥美,用菊花瓣儿清蒸,晚饭吃可好……”

      又过了月余,襄国城传来急信,舜英夫人诞下一名小公子。

      石勒正在与属下议事,张宾领头郑重跪下,道“恭喜王爷!”

      “恭喜王爷!”一屋的仆人都跪下道贺

      “赏!”石勒的面上也见喜色

      “还请王爷为小世子赐名,”张宾道,话音方落,一旁的程遐变了脸色,正要上前出言,石勒手上一直摆弄的一方漱金墨“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很快有仆人收了去。

      “世字甚好,便名“世”罢,只不过毕竟为妾室所出,世子是当不得的,”石勒只淡淡的仿若随口说道,“时候不早了,诸位,都散了吧。”

      右长史张宾一向谨言慎行,深得石勒尊重推崇,众人都不解今日他为何如此莽撞。而石勒方才的一番话更是让人费解,他的正妻眼见已过生育之年,除非休妻,否则石勒的每一个儿子都将得不到世子的头衔。自然,众人心中纵有疑惑,亦无人敢问,只得恭送石勒。

      张宾追了出去,跟在石勒身边,亟亟道,“王爷难道要重蹈刘氏兄弟阋墙之祸吗?”

      石勒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张宾,你不要命了吗?”

      云冉在院中太阳下指点樱桃将莲蓬中的莲子剜下,再将以香料腌渍好的新鲜鱼肉填入孔中,涂上蜂蜜,放入甑中蒸三溜,后将鱼肉取出入碟,佐以莲藕羹上桌,鱼肉鲜嫩,藕羹清亮,沁香怡人。

      “小姐,这道菜好废功夫,不知如何美味呢,”樱桃说道

      云冉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借个莲蓬的清香罢了,”又去配上几道小菜,油盐炒枸杞苗,茶香鸡,牡丹生菜,就是一桌精致的小宴。

      正忙着,石勒走了进来,也不带仆从,樱桃素来畏怕石勒,早已退到一旁。

      “恭喜王爷喜得贵子,”云冉笑着迎上去,她今日未配珠饰,只穿一件鹅黄色潞绸窄袖衫,袖口用金线绣着翩翩飞蝶,同色百合裙上因方才下厨,染了些许污渍,她也并不介意。她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仿若天成。

      看着她的笑脸,石勒的心头暖洋洋的,嘴角不禁浮了一个笑,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想和你得一个贵子。”

      云冉红了脸,转头唤道,“樱桃,去把那坛新丰酒取来。”

      “不舍得给我喝你自酿的青梅酒么?”石勒坐到榻上,丫鬟端上银盆服侍他净手。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若不是为着今日的喜事,我还不拿出来呢,”云冉筛了一壶酒暖上,“可定了日子回襄国?”

      石勒牵起她的手,握住,“你与我一同回去,”见云冉有几分迟疑,便又道,“你不必怕,没有人敢为难你……”

      “我不是怕,你已有大半年未曾回府,此番回去,老夫人和夫人们必定十分欢喜,我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现在这样就很好了,那些虚名我都不在意,旁的人说什么我也不在意。”

      “我石勒本是一介莽夫,身无长物,杀人如麻,何德何能得你相伴左右?若连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都做不到……云冉,你能懂我的心吗?” 石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觉得有些疼.

      一个叱咤沙场、杀伐决断的铁血将军,手握长刀睥睨天下,却卸下重重盔甲,对她说,你能懂我的心吗?

      我怎会不懂,怎能不懂?云冉的心几乎要流泪,她的手抚上石勒的脸,他的瞳仁墨黑透着暗蓝,像沉积了万年的冰雪,沉郁的看着她。

      云冉恬静的笑着说,“前日打理御赐之物,见到一枝雪参,有婴孩手腕那么粗,真正难得,我们带回去送给老夫人吧。”

      石勒一怔,随即紧紧拥住她,她听见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云冉,做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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