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债》陈霏吟

1、遇到她

　　我在回娘家的路上经过那一条小路，那条路的两边都是拆迁后的空地，杂草丛生，那条路即使在白天也是人烟稀少。
　　几乎我每次路过那里，都会遇到几个女的。
　　那些女的一看就让人有莫名的感觉。年纪有的轻有的年长，即使再年长些也不过三十来岁，经常骑着电瓶车。
　　这普通的电瓶车不仅是她们的交通工具，也是她们的座驾。
　　后来我才明白，这些女人都是在街上是站街女。
　　这些女的大多身材外貌都极其的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有的脸上涂抹着廉价的化妆品，搽着鲜红的劣质的唇膏。有的梳着发质粗糙的马尾辫，头皮拉扯得厉害。
　　夏天经常是一条碎花的丝质连衣裙，光着两只膀子，在阳光底下闪着黄色的光泽。
　　春秋大多是紧身的上衣或者是质地厚的毛衣，勒得腰间松弛的肉毕露无遗。
　　对于这样的人，人们对于她们好奇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鄙夷的。
　　我第一次在这些人中发现她的身影。她也有一部电瓶车，看上去还是半新不旧的，还是辆粉色的，一眼望过去就跟她的人一样的耀眼。
　　她雪白的皮肤，再加上清秀的五官，一头浓密的黑发。在她那并不起眼的装扮下，她的身材也是很有看头的，前凸后翘。
　　她的脸也很少浓妆艳抹，大概是天生皮肤好，站在太阳光下白得耀眼。她的衣服或灰或白，要么深色要么浅色，没有多余的赘饰。
　　有一次在路上遇到她，她开着那辆粉色的电瓶车，车后面有一个中年男人，秃顶瘦削身材，人长得倒是不难看。
　　我妈指着她的背影说：“这女的还挑客人呢。”
　　那些站街女都是一百块一次。她遇到中意的收一百块，不中意的开两百甚至更高。
　　一年后我又听说这个女的去世了。死于非命。她的前夫一开始作为嫌疑人，后来被排除了。
　　我的丈夫刚好认识她的前夫。我也第一次知道她叫叶雪儿。死亡那年刚满三十四岁。
　　我丈夫与闻科是高中的同班同学，陆陆续续得知他的情况。也包括叶雪儿的情况。

　　在丈夫的描述中，我发现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站街女的人生。下面是以她为第一人称的自述。
　　事情发生在我三十岁那年。
　　像往常一样，我接小儿子小宝从幼儿园回到家，电梯里有隔壁邻居张太太，正领着她五岁的孙女儿娇娇。
　　娇娇的手上拿着一只飞鸟形状的玩具，只要一按动鸟头上的摁钮，周身不仅会发出音乐，还会一闪一闪的。
　　小宝目不转盯地着那只玩具好一会儿，我把他的脸转过去，不让他再继续盯着那件新奇的玩具。
　　想不到过一会儿，小宝突然用童稚的声音高声地嚷嚷起来：“妈妈，我才不要那种玩具呢。爸爸昨天带回来的烤羊串好吃多了。”
　　我的脸没来由地发烫了，眼角的余光瞄向一边略有点不悦的张太太，忙紧紧地捂住儿子的嘴巴。
　　“爸爸说以后哪位客人不要了的外卖，我们都可以拿回来吃。妈妈，今天晚上爸爸还会带回来吗？”
　　儿子不知深浅的话，让我的脸越加通红得像块烙铁。
　　恰好此时，电梯门及时打开了，我逃难似的带着儿子，一个箭步走向自己的家门口，用闪电般的速度打开门，将儿子与自己推了进去了。
　　儿子疑惑地盯着我诸如系列的操作。我恨不得打骂他，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对这个残酷的社会似懂非懂。打骂他又有什么用。
　　我把小宝叫过来说：“以后在电梯里除了叫人，不许跟任何人说话，更不许跟任何人谈起家中所有的事。知道吗？”
　　儿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玩他前两天从外面捡来的小石头。
　　我把儿子放在家里，准备去接四点半下课的大女儿。我吩咐好儿子，让他独自在家里呆一个小时，拿上布包匆匆打开门。
　　门外有两个陌生的人，一男一女，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女的染一头金色的头发。男的一见到我，立刻说：“请问闻科在家吗？”
　　“你们是？”
　　我立刻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抓住门把，防止他们进来，将跨出的脚也缩进门内。
　　”闻科欠我们的钱已经逾期五期了，请他尽快出面与我们协商。他的本金超过五万，我们有权利起诉。”
　　我们这楼层又薄又旧，那男人的声音又惊天动地。
　　楼梯口剩下的两户人家，大门紧闭。我抓住门把的手，薄薄地渗出了汗。我的脸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他现在正在上班，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他。麻烦你们先回去行不行？”
　　那女的凌厉地瞧了我一眼，就像是一把油浇在我已经烧好的脸上，我的心麻麻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终于还是上门来了。
　　楼梯口回荡着那女人尖利的声音：“大姐，我们不想为难你，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逾期五个月了。罚息都产生了不少。什么时候痛快点把钱还清。我们也不想大老远地上门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
　　我小声的嗫嚅着说，握着门把的手已经湿润了。
　　那对男女终于走了，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未来，这样的情景不知道还要上映多少次，心里的巨石再一次重重地压在心尖上。
　　满抱着无比郁闷的心情去附近的小学接回大女儿大宝。
　　大宝在路上想吃一根奶酪棒，我没有忍住，狠狠地训了她一顿还打了她两下。
　　大宝放声大哭，仍然牵着我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过想吃点零食而已，有什么错呢。
　　在众人侧目之下，我落荒而逃。我的脸颊从下午就像发烧了一样，热度迟迟未退。
　　强打起精神回到家，给两个孩子煮了蒸蛋，好在小孩子不记仇。大宝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仍然亲亲热热地喊我妈妈。
　　我让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自己抽空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特价蔬菜。
　　一到晚上，蔬菜的价格低到惊人。
　　我用心地计划好每一分钱，每日的菜钱都控制到二十块以内，如果合理计划，有时我也会买会便宜低价的猪肉鸡肉。至于那牛肉与海鲜，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等我烧好三菜一汤，三个菜都是素的，只有汤是鸡汤，买的是十块钱的特价鸡。我用心分成两半，，另一部分放到周末再去烧。
　　我的厨艺一般，好在两个孩子都是亲生的，倒也不嫌弃。
　　七点一到，闻科就回来了。他是五点下班，跑两个小时的外卖，中途回来吃一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