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15、Act 15

　　亚希提着野餐篮进入玫瑰园中的玻璃茶室时，瑟纳正微蜷在沙发上睡觉，发出均匀的细细呼吸声。少年柔软得像金色丝线一般的发丝轻轻盖住半张睡脸，天真无邪，彷如刚出生的婴儿。公主殿下在一旁静静观察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他耐不住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三目相对，瑟纳终于噌地一下坐起身来，用略微上扬的调子叫道：
　　“喂喂喂，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啦，怎么看看看看个没完？”

　　“我只是想知道你能装多久啊。”亚希笑盈盈地一手按住想要发飙的凯尔，一手灵巧地将食物摆在茶几上，冲少年眨了眨眼睛，“呐，其实我一进来你就醒了吧？”

　　“呃……”瑟纳打了个饿嗝儿，抓起一盘橘子酱馅饼顺势坐在女孩脚旁的地毯上，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东西——他突然表现出来的良好吃相让亚希非常诧异，不过她当然不会去提醒他，只是抱着黑猫喂它特制的球型小松饼；直至天使结束进餐，与往常一样从口袋里掏出装着巧克力的玻璃瓶，她和凯尔才同时兴奋地提高眉弓，表现出深切的在意来。

　　瑟纳取出一枚白色的心型巧克力豆，微眯双眼，用享受及诱惑的口吻说道：“亚希妹妹，今天是‘幸福’的味道哟，啊——”

　　“请你把今天的巧克力给凯尔吧。”公主殿下略微举起宠物的身子；瞅了那僵硬地直视着他，嘴巴时张时合的黑猫一眼，瑟纳侧侧头，发出一声抱怨：
　　“我向来只给可爱的女孩子这个的哟~”

　　“凯尔也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呀！”
　　听到亚希这么说，凯尔尴尬地瞪了瞪用好奇目光打量它浑身上下的天使，而后跳到主人背后的沙发上，整个缩成一团，恨恨地发出哼声。

　　“啊！难得我想给可爱的母猫巧克力的说。”瑟纳摊摊手，做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可眼睛和嘴巴实在是笑嘻嘻得很；为了安抚生闷气的宠物，公主殿下只好轻轻咳了两声，示意天使不要做得太过分。

　　“其实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收拾好餐碟，早就拿定主意的亚希很快就进入正题，冲嬉皮笑脸地想要插科打诨一下下的瑟纳缓缓摇了一次头。“你的伤已经好了吧？我打算趁魔王陛下不在城中的时候打开时空之门送你回去；当然，因为魔界和天界不能直接连通，所以我只能送你去人界。”

　　“哎？！！”瑟纳从地面上一骨碌跳起来发出大叫，嘴巴夸张地张成正圆形，“那个那个，亚希妹妹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要赶我走？！！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明明今天已经有好好吃饭的说！！”

　　“这里毕竟是魔界啊。”从他嬉笑的话语中确实听出一丝恐慌和悲哀的亚希也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地交握着自己的双手。“如果被其他魔族发现……或者你真的愿意永远只待在这个玫瑰园里？”女孩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努力使自己的调子听上去活泼些，“呐，瑟纳对人界应该不陌生吧？”

　　“我妈妈就是人类。”
　　天使平坦无起伏的答复令公主殿下吃惊地抬手微微掩住自己张开的小嘴，亚希呆滞了片刻才十分诧异地问道：“可你不是天使吗？”

　　“对啊对啊，天使不是树上长出来的吗，怎么会有妈……”
　　“凯尔，书上说天使是神直接创造出来的。”亚希伸过手去按了按黑猫的额头，双眼却一直注视着瑟纳的方向。也许是养母？——女孩在心里做了一个自认为很靠谱的猜测，然而这个论断很快就被瑟纳毫无感情-色彩的平铺直叙打破……

　　“我的母亲是个愚蠢的人，”瑟纳说出这句开场白时，脸上挂着一丝讥诮得有些悲凉的笑容：“她真心相信世界上没有恶人，怀着一种妄想，认为人有办法平等地去爱世界上所有的人，于是就在教堂担任神职，说是能够在神的注视下爱世人，为世人服务。”

　　“可悲的是，她生来就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具有能够增幅对方力量的触媒能力……就因为那个能力，她被天使们利用了。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那些号称最圣洁最良善的生命在教堂里，在她所侍奉的神像面前轮-奸了她，而她则认为那是对人有帮助的事情，便没有抵抗。怎么样，连你们这样的恶魔也觉得很恶心吧？”

　　金发少年摸摸自己的鼻翼，发现面前的女孩有些脸色发青后唇角掠过一丝邪恶的浅笑。“我就是这样被生下来的，连谁是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那愚蠢的女人把我生下来以后就死了；我虽然被天界捡去养，但没有哪个天使认我这个孩子……呵呵，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我的父亲。”

　　一阵急促而高亢得有点神经质的笑声之后，瑟纳攥住里面还剩下不到十颗巧克力豆的玻璃瓶，垂下头去遮起自己的表情：“天界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于是我便离开了。只带着这个——是她留给我的……”

　　“你来到这里时受的伤，难道是——”
　　“啊，我继承了母亲的能力，所以他们当然不愿意放我走咯。人家是误打误撞逃到这里来的呀，运气真好呢。”瑟纳冲亚希挤了挤眼睛，咬住自己的下唇令它变得更加红润而水分十足，“亚希妹妹啊，我的能力比那个傻女人更胜一筹呢，只要和我接吻就能成倍地提高自己的实力哟，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用了，这种事情……”
　　“嗯？我只是讨厌被那些恶心的天使亲，像亚希妹妹这样的可爱女孩，我非常欢迎啊。”瑟纳作势要靠近过来，结果被早就按捺不住的凯尔狠狠照胸口撞了一下，咕咚一声坐倒在地。黑猫愤怒地弓起整个身子发出威胁的低吼，琥珀色的眼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做出随时都会用利爪划开他胸膛的架势。

　　“好了，凯尔，瑟纳他是开玩笑。”
　　亚希轻轻揪着凯尔颈后的毛皮，小心地一个个抬起它钩住瑟纳衣服的爪子，将其与被扑倒的天使分开。

　　“既然亚希妹妹已经不要我了，那就赶紧把我送走吧！”瑟纳盘坐在地上，叫嚣的口吻有些无赖，“赶快赶快！我早就待得不耐烦了！！”

　　“哎？……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虽然大抵知道他是在赌气，为免夜长梦多，亚希决定就按他说的那么办。“那么，请跟我来吧。”公主殿下带头走出茶室，来到玫瑰园的中心空地上；她十分慎重地取出一只双手合捧大小的水晶球搁在能够完全接收到月光的位置，然后开始对瑟纳解说重要的注意事项：亚希已经在水晶球这个器具上设好了一条魔法通路，一旦她激发预设的魔法，通往人界的空间之门就会打开，届时瑟纳就能安全地前往人界——不过速度一定要快，因为打开及维持通路需要相当巨大的能量，即使是公主殿下也不可能长期保持足够的魔法输出。

　　结束充分的讲解之后，亚希递给瑟纳一只巴掌大的小皮囊，并且很负责任地说明了情况：“这里有一些黄金和宝石，我听说它们在人界很管用。”接过这些东西，天使很是凝滞了一会儿才重新露出他那灿烂得有些轻浮，却并不招人讨厌的笑容来。

　　“我好像一次都还没对你说过吔……”瑟纳亮出排列整齐的白牙，将双手别到背后，微微前倾躬了躬身：“谢谢。”这句道谢虽然轻声却相当有力，同时也包含着一点点的犹豫和矛盾。“还有这个，希望亚希妹妹你能收下。”天使将藏在背后的右手伸到身前，托出一朵浅蓝色的折纸玫瑰，虽然稍微有一些歪歪扭扭，还有不少奇怪的折痕，不过看得出确实是用心之作；花瓣层层叠叠包成含苞待放的模样，十分轻巧。

　　“真是太谢谢了！”尽管那朵玫瑰的材料只是一张包点心的隔离纸，亚希仍是欣喜万分地接了过来，把玩起来几乎爱不释手。天使、魔族还有一只猫妖在玫瑰园中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直至月亮转变为傍晚的淡蓝色，空间之门才被亚希打开：水晶球从地面上缓缓浮起，原本透明的中心漾出一团黑雾，慢慢充满整个球体，而后突然爆裂，形成一朵时张时缩的浓黑色云团，最后被公主殿下释放出的结界网住，压成一片略微带着镜面光泽的人高椭圆形，从侧面看没有任何厚度，在正面看则隐约有无数螺纹在不停旋转着向中心点靠拢。

　　“那么，再见啦！亚希妹妹，请记住自由的味道哦！”
　　瑟纳站在时空之门面前，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而后一下子便扎了进去；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与决绝，以致于亚希压根儿没机会说出最后的道别。椭圆形在他冲进去的那个时刻发生了些许波浪般的抖动，随后立即恢复平静，像拉上帘幕一般朝中间收拢，合成一条直线；然后再从两头开始收缩，凝聚到一个奇点，最后静静地消逝在虚空当中。

　　“理论上讲，我把他送到一年之后的时间区了，希望那时曾经伤害过他的家伙们已经开始淡忘……”公主殿下望着时空之门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叹；回首瞅瞅空荡荡的玻璃茶室，心里觉得有些懒洋洋。她走进茶室在沙发里坐下，一手轻轻抚着凯尔线条优美的背部，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转起了瑟纳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咦？这里面好像……”殿下突然发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那朵玫瑰比一张餐巾纸的重量要沉很多，便小心地拆开了花心，结果找到一黑一白两枚巧克力豆，像孪生子一样紧紧地被裹在里边。她拈起巧克力，眯起双眼笑了一会儿，而后将它们递到了凯尔的嘴边。

　　“哎？哎哎？这、这是很贵重的东西！！魔界都不出产的呀~喵。”黑猫咽了口口水，却没有吃下巧克力，只是瞪大眼睛，连胡子也一耸一耸的，似乎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挣扎。

　　“嗯，所以要给凯尔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亚希笑着将黑巧克力先塞到黑猫口中，“而且，只给可爱女孩巧克力的瑟纳也同意了呀！”

　　“啊！！啊啊啊啊！！”凯尔发出稀奇古怪的大叫，开始用双爪拍打自己的面部；它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嘴里的巧克力豆，抬起头时明眸闪动，好似委屈万分地憋了一大泡泪水；等到亚希把甜甜的白巧克力也喂给它才勉强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已经不再忿恨那讨厌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