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天》花舞陌轩

1、全文

　　（一）
　　“来，要拍照了哦，大家一起说‘茄——子——！’”
　　“……”
　　“绒布，你为什么不笑呢？”拿着相机的男孩终于发现了某处的不和谐。
　　“不开心吗？”站在左边的长头发女孩转过头。
　　“快点，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哦。”右边的短卷发女孩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女孩绒布站在中间，两手不安地揉搓着她漂亮的棉布裙子。
　　为什么不笑呢。
　　为什么呢。
　　头顶上的阳光两得晃眼，夏天最后的味道温温地燃烧着。细碎的蝉鸣声中，绒布挣开了右边那个想要拉住她的女孩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
　　“医生，这孩子是怎么了？”姑姑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受了太大的惊吓，让她突然不会哭也不会笑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医生的声音。
　　“这……要花多少钱才治得好？”叔叔的声音里有一丝的不安。
　　“她的父母并不是很富有，就这样突然出了车祸，也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姑向这里瞥了一眼，冷冷的。
　　绒布的额头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她靠在床上，抱着双膝，呆呆地看着自己泛白的脚指甲。
　　窗外的柳树才刚刚冒出嫩芽，新鲜的泥土味道混合在轻柔的风中吹进来。
　　是谁说春天是个希望的季节。
　　昨天，她和爸爸妈妈明明还一起坐着巴士到郊外踏青。
　　一路上，拍手唱着歌，爸爸的头上戴着绒布的帽子，脸上的皱纹因为开怀的笑而显得更深了，妈妈拿纸巾擦掉绒布脸上的汗水。
　　不知道为什么，在行到一段崎岖的山路的时候，巴士却像喝醉了酒一样不听使唤起来，乘客的尖叫声，司机的咒骂声和巴士咆哮的引擎声混合在一起，让人胆战心惊。
　　绒布被爸爸妈妈用尽全身力气推出了窗外。
　　她重重地摔滚到地上，头部的晕眩只来得及让她看到那辆巴士摇晃着驶出了山路，消失在悬崖边。
　　那辆载着她所有幸福的巴士，消失了。
　　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亮得让人眼睛发花。
　　有一堆人挤在她的床前，有些是认识的，也有陌生的像是记者摸样的人。
　　“绒布小姐，你是这次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可以为我们讲述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绒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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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安静。
　　绒布仍是睁着眼睛。
　　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怎么一个字都听不到？
　　“我累了。”绒布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随后，闭上眼睛。
　　睡吧。
　　就这样一睡不醒，多好。

　　（二）
　　风，猎猎地擦过耳边。
　　乌黑发丝在身后飘扬着，像是春天的柳叶。
　　绒布用力地跑着。
　　“嘭——！”
　　撞到了什么人。
　　她怔了一下，才停下来，呆呆地回头看。
　　“天啊！我的相机！”一个声音低沉的惊呼。
　　热烈的夏光中，一个男孩子修长的身影跃进了绒布的眼帘。
　　看起来很松软细碎的黑色头发，胸前印着黑色英文字母的白色T恤，黑色的七分裤，白色干净的棉袜子，黑色的运动鞋。
　　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向前迈了两部，修长的身子弯下，线条利落的胳膊伸向地面，捡起一台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数码相机。
　　“宝贝，你没事吧？”男孩拿着相机摆弄了好半天，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喂，你。”确认了相机没事之后，他抬手指了指还在原地发呆的绒布。
　　男孩子抬起头来。
　　绒布怔住了。
　　浓眉毛，单眼皮，高鼻梁，薄薄的嘴唇……
　　还有他说话的时候，露出来的两颗大大的门牙！
　　就在看见他门牙的那一刻，绒布决定叫他兔子。
　　兔子皱着眉，迈着步子朝绒布走过来。
　　他不会是要怪自己摔了他的相机吧？
　　绒布转念一想，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拔腿就逃。
　　“别跑——！”兔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就是什么人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绒布诧异地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兔子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上，面部朝地，两只手高高地举着相机。
　　“你没事吧？”她走回去扶他。
　　绒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了，通常摔跤的不都是女生吗。
　　兔子坐起来，很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大门牙，才嘿嘿笑出声来。
　　“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夏末的阳光，甜如蜜糖。
　　整整一个春天没有笑过的女孩绒布，看着男孩兔子的大门牙，傻傻地笑出声来。

　　（三）
　　后来，绒布才知道那天兔子追她是因为要告诉她，她的裙子被他的相机钩破了。
　　后来，绒布听说了兔子有两个最重要的宝贝。
　　一个是相机，另外一个就是他的大门牙。
　　后来，绒布了解了兔子是暑假来这里旅游的某名牌大学的学生。
　　后来，绒布还知道了兔子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和一个已经嫁到国外去的姐姐。
　　手里的冰淇淋慢慢地融化，粉红色粘稠的样子。
　　“呐，你要把相片还给我，不然就删掉它。”绒布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冰淇淋。
　　“你笑得多好看，为什么要删掉？”兔子举着相机欣赏着刚才他抓拍下来的绒布的笑容，“我都请你吃冰淇淋了，你就把相片留给我吧。”
　　“……让我看看。”绒布对他伸出手。
　　连她自己的都不记得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不行，你吃完冰淇淋之后才可以看，不然会弄脏相机。”兔子调皮地举高了相机不给她。
　　“小气鬼。”绒布瞥了他一眼，摇晃着细长的双腿，大口大口地咬着冰淇淋。
　　好凉。
　　“喂，慢点吃。”兔子带着温度的声音。
　　“那你把相机借给我，我要看我的相片。”绒布抬起头，唇边沾了一圈粉红色的奶油。
　　“好吧。”兔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要弄脏了哦。”
　　“知道了。”绒布把吃剩下的冰淇淋塞给兔子，还夸张地把手心手背都在裙子上反复抹了抹。
　　“这样可以了吧。”
　　兔子嘿嘿笑着将相机递了过去。
　　液晶显示屏上，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对着镜头笑着。
　　那种笑不是微笑，也不是大笑，就像是一种从未开花的植物突然生长出花苞的感觉。
　　轻轻的，暖暖的，猝不及防的。
　　相机发出微弱的“哔——”声。
　　绒布“啊”了一下。
　　兔子很紧张地转过脸，怎么了怎么了？
　　“我不小心把照片删掉了。”绒布一脸无辜。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要赔我！赔我！”兔子像小孩子一样耍着赖。
　　“才不，那是我自己的照片。”绒布撅起嘴巴。
　　“那是我的作品！”兔子也不服输地皱眉。
　　“……”
　　“算了。”兔子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三天之内，我会再拍到你的笑容。”
　　“不可能的。”绒布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笑啊。”她眨着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最爱我和我最爱的人已经离开了，我的笑，他们看不见，我的泪水，他们也不会再帮我擦了。
　　哭和笑，多累人呢。
　　“嘿。”阳光模糊了兔子一半的脸，“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绒布看着他的笑容和他的兔牙，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也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