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28、复仇

　　由于宋绍英在学生当中人气颇高，离对战开始还有十分钟，擂台四周便乌央乌央围满了人，几乎整个三年级都来到了现场。直到今天早上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小艾懵懂地夹在人群当中，怀中紧紧抱着“肖邦二世”，心里一片迷茫。表弟已经简要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她，女孩明白，夏冰是为了她才找上的宋绍英。虽然觉得那不是他的错，赵小艾心里仍是多了一层隐秘的欢喜：无论什么时候，有一个人会为自己出头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觉得，谁会赢？”
　　小艾用胳膊肘顶了顶表弟，小心翼翼地问道；后者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于是她默默从他身边挤过去，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双胞胎中更好说话的那一个。

　　“你希望是谁？”
　　唐飒的反问让赵小艾睁大了双眼，她把嘴唇往中间挤成一个枣核形状，为难了许久才忐忐忑忑地应道：“小冰？”而后马上缩起脖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借以躲开唐岚那毫无理由的瞪视。

　　“很好，”唐飒冲她微微一笑，“这意味着她没有白费力气。”

　　“啊？是，是啊……”小艾抽了抽鼻子，仍是觉得脑子里有些迷糊；她再次搂紧了怀里的机械犬，踮起脚尖朝运动场中心望去——夏冰已经上了擂台，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穿着标准的黑色T恤和迷彩长裤，微垂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也没有在看任何人。擂台的另一边则站着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准未婚夫，因为双方家长已经在商谈订婚的细节。

　　与似乎在神游的夏冰相比，宋绍英正在认真地预热身体，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对手，身上的战意好似蒸锅上冒起的滚滚蒸汽，明显到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硬朗坚毅的面容，魁梧高大的身材，再加上深厚的家庭背景——无数漂亮女孩正在为他加油鼓劲，面上统统挂着兴奋的红晕。

　　瞥见他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小艾悄悄放下脚跟，紧紧抿起了嘴唇。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他怎么会选自己：他是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而自己可以说是赵家垫底的那一个，文不成武不就，长相吧……也没多好看，就是个平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她瞟了站在擂台旁边的堂姐一眼，深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哨声吹响，宋绍英率先往前迈了一步，朝对手抱了一拳。夏冰十分随意地点点头，而后侧开半步，轻松躲开对方的一记直拳。

　　小艾右手往上托了托肖邦二世的屁股，左手紧张地梳着它后颈上的绒毛，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擂台。她从来就对格斗这种很不和平的竞技方式没什么兴趣，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来宋绍英的攻势很猛，难得又稳扎稳打，一波波攻击好似汹涌的海浪，环环相扣，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而夏冰的表现则与其形成强烈对比，仍是一副放空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在看对手，没有进攻也没有防守，只是一味地躲闪。

　　看着夏冰轻灵地在虎虎生风的拳打脚踢之间游移，小艾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她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柔软，动作又是那么的飘逸无形，仿佛薄若无物的丝纱在水中轻漾，好像地心引力在她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与其说是格斗，不如说是一场摄人心魄的舞蹈，令人无法挪移视线。

　　学生们的赞叹声渐渐响了起来，有些女孩开始尖叫，好似云雀一般，试图用她们又润又亮的嗓音来激励那已经生出一层薄汗的强壮男生。他的确力大无穷、身手敏捷，岩磊般坚固的拳头可以砸碎一整块转头，可却对捉不到的清风或者焰苗毫无办法。比赛的第三分钟，一直在躲闪的夏冰终于挥出一拳，被宋绍英以右臂挡住，但是下一秒钟，他便觉得肚子上狠狠挨了一脚，然后又是连环一脚——绝大的力道令其往后倒飞，背脊重重地砸在西南方向的立柱上。紧接着，夏冰飞身赶上，用手肘狠狠击中他右侧的太阳穴！

　　轻松KO对手之后，女孩一步一步走到擂台中央，举手投足之间一派自然惬意，不像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反倒像是方从休闲的茶会上回来。四周鸦雀无声，几乎连最细微的呼吸声也听不到。宋绍英，华夏学院三年级的最强者，就这样简单地败在一个新生手上——这个事实让多少人头晕目眩。

　　小艾定定地望着那高高站在擂台上的人，屏住呼吸，眼中充满了崇拜，就好像她第一次看到“九”比赛时一样。她没办法形容自己心里现在的滋味，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一瓶被剧烈晃动过的碳酸汽水，甜甜的、酸酸的，充满无数无数叫做幸福的小气泡，随时准备着喷出来，带着无数快乐和自豪，准备着砰一声吓坏全世界的人！

　　环视一圈，夏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声线好似冻过的琴弦，有一种即将崩断的金属铿锵之感。
　　“有人说，弱小的东西没有资格站在强大的存在身边。”
　　女孩定了定，琉璃般的眼眸往某处一瞥，停了三秒钟后才继续往下说：“姑且不论这句话是否正确，我只知道，弱小、或是强大，并没有任何简单的判断标准。”

　　夏冰将视线投注在小艾身上，看她用一种夹杂着自豪与憧憬的目光单纯着迷地盯着自己，唇角微扬，绽出一个让人心里一暖的微笑。
　　“我认识一个人，她的身体素质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差，但是，她的歌声里却有着无限的力量。我希望，这样美丽的歌声不会被污染。不，应该说，我决定，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样纯粹、这样强有力的歌声！”

　　她回手指指还在晕厥的宋绍英，微微提高了音量，“这就是个例子，那么，还有谁想要上来试试吗？”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不远处便发生了少许异动，一名同样是三年级的女生缓缓挤上前来，在寂静凝固的人群中显得尤为出挑。小艾认出她是自己另一位堂姐，有着一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大眼睛和圆脸蛋，然而这双本应该十分美丽的眼眸当中却充满了恐惧，毫无血色的双唇一直在颤抖，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僵硬地往前挪动脚步，机械得好似在恐怖电影里游荡的丧尸一般。

　　“很好。”等到那人动作笨拙滑稽地爬上擂台，抖抖索索地站在自己面前，夏冰满意地盯着那双写满“不敢相信”这四个字的眼睛，带着些许讥诮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鉴于你勇气可嘉，我将减轻你本应受到的惩罚，开始吧。”

　　神情冷漠的新生后退数步，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两下手腕，再次垂下了自己的双眸。被留在擂台中心的三年级女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回到自己手中。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发觉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自己，无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她想大声疾呼，想告诉大家刚才有人控制了她，她其实不想上来，可又悲哀地发现即使呼喝也没用，因为现在，她已经成了最弱小的那个可怜虫……

　　最后，她发狂般地朝面前的身影扑去，张牙舞爪，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夏冰轻轻松松就将其双手扭到背后扣住，单手捏住她脸颊两边，迫使其微微张开了嘴。高年级女生的脑袋后仰靠上了低年级女生的肩，看上去竟有几分诡异的亲密。

　　“你知道吗？磷化物中毒很辛苦的，会呼吸困难、腹痛、呕吐，有时还会痉挛。”夏冰慢慢地说着，扭住那人脸颊的手往下移动，虚虚拂过咽喉、食道，最后轻轻地在她胃部按了一下，然后推着她走到擂台边上，一个松手，不怎么温柔地将其甩了下去。

　　女生一个趔趄跌出擂台，浓酸的味道从胃里泛将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好似一腔浓硫酸在肚子里头剧烈沸腾。她双手撑地，浑身打起了摆子，禁不住开始连连呕吐，把胃里仅有的一点清水连同胃液一起吐了一地，一些来不及吐出来的酸水甚至从鼻孔中冲出，令人难以喘气，每一口呼吸都无比艰难。女生两眼发花，肚子疼得忍不住想要伸手挠开皮肉，把疼痛的地方统统掏出来……直至她无力地脸朝下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她的两名女友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上去想要将其扶起。而这时，夏冰早就跳下了擂台，被一直守在旁边的二哥勾住肩膀，肩并肩朝场馆大门走去。

　　在那两人行进方向上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却，脸上大多挂着僵硬的惊恐，好似被摩西手中神杖分开的红海海水。二哥一边与有荣焉地像领导人视察一般点头微笑，一边在妹妹耳边说道：“你赢了耶，敢不敢笑一个……好吧好吧。”因为妹妹的表情太过接近于无，他不得不自己接上自己的话头：“要不，你谈个恋爱改善下心情好了。昨天那个朝我扔东西的小子就挺好，够辣……我是说，很带劲儿。另一个也不错，感觉有点像小——嘿！”

　　接触到妹妹冰刀霜剑般的眼色，二哥胳膊一震，将女孩搂得更近些，略微收起方才那股玩世不恭的味儿：“我说，都过去好几年了，你也该放开点儿，嗯？他还是我亲弟弟呢，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

　　根本不想说话的夏冰挣开二堂哥的臂膀，双手插袋，自顾自拐上了另一个方向，惹得他在背后大声叫道：“喂，你去哪儿？”

　　“洗澡。”

　　“一起吧！”
　　二哥这个提议让女孩加快了脚步，明摆着是不愿搭理的做派；可他不依不饶，越发扯起嗓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调笑道：“别这样嘛，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不止一次哦~”

　　夏冰当然不可能因为他这么一说就改变心意，所以青年男子最终只好潇洒地摊摊手，扭头冲刚好已经挤到附近来的双胞胎抛了个媚眼，
　　“嗨，要一起洗吗？”

　　于是唐飒不得不往后扯了扯即将暴走的哥哥，礼貌地回了个笑容，指了指右侧：“浴室在那个方向，沿着指示走，您不会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