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往事》谈笑三声

5、二师姐

　　再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寺里的修行者们也都纷纷的闭关了起来。听说要等到来年的立春时节才会出关。入寺渐久外面的乱世也慢慢安定了下来，许多受不了山中清苦的僧人，也都逐渐的退寺还俗了，这寺里也就日渐安静了起来。

　　我还是同往日一般，天蒙蒙亮就洗漱干净，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由于如今执掌朝政的是荒野南蛮子弟，他们都没有什么信仰，便不待见我们这些整日里满嘴阿弥陀佛的僧人。虽然对待佛教还算是宽容，但是听说不久前刚立下法律，不得平白无故大肆宣扬佛学，若要入寺为僧为尼还要向当地的衙门申请，合格者方能入寺为僧为尼。唉……许是三年前南蛮入侵时的凶残模样，还深刻的印在每一个皇城百姓的心目中，所以如今寺里的香火也日渐冷清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知我们这个小小的寺院，还如何存活的下去。

　　正一个人独自在厨房里杞人忧天的时候，冬日里的暖阳也渐渐的探出了头来。一点一点的透过敞开的木窗，零零散散的霸占了厨房里的每一个小角落。
　　     
　　嘟嘟……静悄悄的院里突然响起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我转身一看，原来是二师姐来了。
　　 
　　“二师姐，早。”我对着二师姐欠了欠身，见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见二师姐并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我便又去忙活今日的早膳了。
　　     
　　说起这二师姐啊，她也是一位奇女子。前些日子里听寺里的几个小尼姑议论起二师姐，方才知道她那可怜的身世。

　　二师姐是一位来自北方荒漠的女子，因为年幼时故乡遭逢百年难得的大旱，所以只好随着家人一起四处逃荒。可怜命苦在大逃荒的路上又正逢兵荒马乱的时节，颠沛流离中跟家人也走散了。

　　听说后来，二师姐阴差阳错间又流落到了南蛮，最后几经辗转又来到了我大楚国。
　　大概是这些年的人生太坎坷了吧，让她厌倦了这纷扰俗世。后来的后来，我听说……她就这样入寺了。抛却了一切的前尘往事，断掉了所有对尘世间的杂念。

　　我默默抬头，看向蹲在院外拿着小蒲扇，正在给大师姐小火慢炖红枣乌鸡汤的二师姐。冬日里和煦的暖阳正好照在她的身上，二师姐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浅笑，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一小盅鸡汤。大概是想到了大师姐看到那一罐乌鸡汤之后，一个劲儿流哈喇子的模样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偷笑了两声。一抬头，刚好撞上了二师姐看过来的视线。
　　    

　　说实在的，二师姐也算是咱们这寺里数一数二的一个美人儿了。不过不同于住持和二师姐那种南方女子的柔美，而是英姿飒爽的，北方女子独有的刚柔并济的美。老实说二师姐看起来并不妩媚，却很干净爽朗。说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但是很有味道。皮肤白净，鼻梁高挺，睫毛浓密而卷翘，眼瞳幽深，一双瑞凤眼搭配着一对剑眉，薄薄的唇就像她那多羁的命运一般颜色寡淡。仔细一看二师姐长得非常俊美，许是经历了太多人间沧桑，她的身上已经沉淀出一种沉静的气质。并不显眼，也不惹人注目，偏偏看着很舒服。

　　让人有一种想牵着她的手，一起看尽世间繁华，共赏岁月静好的冲动。
　　    
　　这样一个美好又让人心疼的女子，果真有人这么做了。想想那个欢脱爱折腾的大师姐，和安然淡漠的二师姐一起执手坐看云卷云舒的场景不知为何，我有了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明心，盐。”正恍惚着，二师姐略显沙哑的声音唤醒了我的神志。只见二师姐已经走到了我的窗前，我只好讪笑一声给她转身拿盐。
　　     
　　“谢谢。”接过盐后，二师姐难得的对我道了声谢，这是今天她跟我说的第二句话了！虽然二师姐话不多，但平日里可是很难得开口的。大概是一直介意自己这沙哑晦涩的嗓音，所以才不愿与人多说吧。之前听大师姐说起过，二师姐的嗓子，是早年在外颠沛流离时烙下的病根。如今，已经好不了了。
　　    
　　“二师姐，这是大师姐昨夜准备的，还温着呢。”又是往日惯例，自从我来了厨房之后，便被大师姐拜托，每日都帮着提醒一下，二师姐清早起床记得吃药。
　　 
　　“还温着？昨夜她几时才歇下的？”哦！二师姐又说话了！只是……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看着二师姐高挑的剑眉，微微轻抿的薄唇，好像愤怒在发酵的样子。我紧张的抓着衣袖缴了起来，偷瞟着二师姐的脸色，心里估摸着说道：“丑…丑时。”
　　     

　　“恩？”二师姐的眉毛又挑高了一分，眼中的寒光逐渐泛起。
　　     

　　好吧，我错了。我不该骗人的。我纠结的握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挺胸，面向前方吼道：“寅时！”
　　    
　　二师姐挑了挑她那英气十足的眉毛，眼神犀利的看着我，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双手环在胸前微眯起凤眼，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审视着我。二师姐是北方女子，骨架本就比我们这些江南女子高挑些。如今她站在我的跟前，我才发现原来我只到二师姐的胸前。这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来的太过强烈了，我汗流浃背强撑着吐出了破碎的一句话：“好吧，我错了，是、是卯时。”
　　      
　　刚说完这要命的压迫感便没了，我急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来掩饰我的窘迫。一抬头，完了。二师姐脸都黑了，黑的跟我刚洗完的锅底一样。

　　唉～大师姐，不是我不帮你啊。
　　      

　　“是这样的，因为昨日夜里大师姐发现二师姐您的药用完了。你这药大夫说是不能停的，这天寒地冻的，大师姐又怕对你的嗓子不好。大师姐也是怕若停了药，二师姐您的旧疾又复发。于是……”看着这越来越黑的脸我犹豫了，这到底是当说，还是不当说啊。
　　      
　　“说！”二师姐当真儿是了不得，竟能看透我心里的小九九。
　　     
　　“于是就跑到山下去给你买药，折腾到卯时才离开的。”快速说完我就掩面了，这该怎么办啊？二师姐很生气啊。
　　       
　　半晌没有一点声响，我困惑的慢慢抬头。发现窗前已经没有了二师姐的人影，徒留窗外的一盅乌鸡汤和一把掉落在地上孤零零的小蒲扇。
　　     
　　唉~造孽啊，我默默的捡起掉落在窗外的小蒲扇。一脸奸笑的，慢慢向那一盅乌鸡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