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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蝠王之子 之 卫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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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回到归巢舍,独孤驯又找到王六细细盘问这位大理寺少卿的事情。原来这卫少卿名承,字松茂,雍州人士,乃书香门第之后,年纪轻轻便考了明经当上长安县丞,如今已是逼近知天命的年龄。卫家除了这再也站不起来的大小姐,还有一位小公子在外游学,但是没有别的女眷;卫承丧妻之后便没有再娶。至于卫承和江湖中人的关系,除了隐隐约约听说他有些武功高强的朋友,却说不出来什么究竟。
独孤驯在卫府内外盘桓了整整四个晚上,监视着府中的一举一动。只可惜卫府这几日里没有丝毫不寻常的举动,卫承也只是像所有朝廷命官一般,每日兢兢业业。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大理寺的事务格外繁重,他从来没在三更天之前熄过书房的灯。第五夜的时候,趴在在卫府街对面宅子的房顶上窥探的独孤驯看见一个一身夜行衣的纤细身影突然出现在卫府的屋顶,然后一晃又不见了,身形飘渺如同鬼魅。那人应当是上次在芙蓉园瞧见的那个青衣婢女了,果然武功高得骇人,却不知什么来路。独孤驯向来自傲武功,但如今不得不心下承认那人远胜于己,但又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过上几招,也看看那人的功夫相较蝠王如何。神思飘忽间那婢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独孤驯想了片刻,终究起身一跃,落入卫府墙内。
如果想要逼问这位卫少卿关于蝠王的事情,眼下是唯一时机;现下这府里再没有能拦得下他的人。
这几晚上的功夫并没有白花;独孤驯熟门熟路地避开所有来往家人绕到书房,用几乎无法看清楚的速度冲进去,关门,刀鞘当门栓扣死房门,然后将刀尖指向伏案奋笔疾书的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也只够案后坐着的卫承将将抬起头来。
“卫少卿不必害怕,”独孤驯压低嗓子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当然,你最好老实回答。”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刀。
卫承似乎有些愣神,片刻之后说道,“你不过是一个孩子!”
独孤驯冷笑一声,左手一挥,两枚飞刀激射而出;一枚削断了卫承手中的毛笔然后弹开,准确地钉在了后边墙上,另一枚则挑散了他的幞头,露出嵌了丝丝银白的头发。“这也是孩子能做到的么?”小少年傲然说道,“你最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卫承拾起飘落的头巾,似乎有些不悦,沉声说道,“你这样做不好。如果当真有什么要紧事情,就算不得不私闯官宅,也不能如此随便出手。这只会使自己落入危险。小小年纪就习惯了这般鲁莽行事,将来如何是好?”
独孤驯哪里想到对方不仅对他的威吓不以为然,反而把自己当后辈教训,顿觉气结,于是第三枚飞刀便擦着卫承的肩膀飞过,钉入墙壁时白刃已是染满鲜血。卫承闷哼了一声,浓眉紧蹙,捂住肩膀。他还未及说些什么,突然只听木轮压轧之声逼近,然后“嘭”的一声巨响,被刀鞘卡住的房门轰然倒地,差点没砸在独孤驯的头上。独孤驯这才刚刚躲开砸出一地木渣的门,就发现巨响掩盖之下已有两枚飞镖从他左右飞过。他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准头那么差,飞镖在他前方划了个弧度,直往他面门冲来,看来是有意逼他后退。小少年心下暗暗赞叹这飞镖上绝妙的力道,嘴上却不屑“呔”了一声,猛地跃起在空中转身。
果然倒下的房门上停着轮椅,命运多厄的卫家大小姐端坐。大约是太晚了,她已经散了发鬓,披散的乌黑长发更是衬得肌肤白得几乎透明,仿佛冰雕玉琢一般。上次尾随卫家一行人没瞧得真切,如今近处细看,便发现这官家大小姐虽道是身材太过单薄,眉眼略嫌平淡,但依然端庄秀雅,若不是如今长眉飞扬满面怒容,定是一个美丽温和让人想亲近的的大姐姐。
飞镖从独孤驯脚下擦过,然后直直飞向卫大小姐。她伸手捞下飞镖然后手腕一转,两枚飞镖再次朝还浮在空中的独孤驯飞去。独孤驯一刀劈了过去,但他没想到这轮椅上的官家小姐内力如此深厚,他这一刀虽然劈开了飞镖,自己却也被震得狼狈落地。他踩着地面之后顺势一矮身,然后一刀又向卫大小姐长裙覆盖的双腿砍去。其实他这一刀本是武人的条件反射,出手之后才想到自己竟然在攻击一个不善于行的女子的下盘,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免有些卑鄙,却也收不回来了。
卫家小姐双手齐拍轮椅的扶手,整个人便飘了起来。她在空中舒展手臂,长袖卷住自己的轮椅往边上拉了两尺,然后又落回轮椅上。几点银光,又是一波暗器朝独孤驯铺头盖面地飞了过来。独孤驯挥刀护在身前将暗器一一隔开,却没有反击。他只是大声喝道,“朝廷命官的女儿,想不到竟然也和江湖人士混在一处。你是蝠王的弟子!”——其实她这几招根本看不出来历,独孤驯只是料想卫家与蝠王关系匪浅,干脆赌上这一把,想让对方停手。他不是来打架的,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家打架却也不是回事。
卫大小姐一愣,看他不再攻击也停住了手,虽然手里还扣着两枚柳叶镖。她上上下下看了独孤驯一眼,警觉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京城五品大员的官宅你也敢随便闯?”
独孤驯冷笑着扬头,说,“一般五品大员的官宅或许闯起来太麻烦,但你这里不一样。和江湖人走得太近,有什么事量你们也不敢张扬!你放心,我只是想要知道蝠王是谁,你们告诉我了,我立刻走人,自不会说出去什么。”
卫家小姐蹙眉。她还未及答话,卫承突然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卫小姐忙调转轮椅,似乎想要拦在父亲身亲,但卫承摇了摇头,径自走到独孤驯身边。他蹲下身来,一手按在独孤驯的肩膀上,直视着小小少年的眼睛,严肃地说道,“听着,孩子,吾自不会张扬今夜之事。吾不知汝为何事而来,又是受何人所指,然听吾一言,无论何事都不值得汝如此行为!天子脚下,法纪严明,岂容得汝撒野;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敌满京城的武侯。便真有什么要紧事也当遵纪守法,徐徐图之,怎可如此莽撞,过处树敌。观汝不过十余岁,前路尚远,但这般冒失行事却能行得多远?”
虽然明知道对方可谓手无缚鸡之力,但被这位头发花白的大理寺少卿盯着,独孤驯只觉得气短,也找不出话应对,竟然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当他突然惊觉一把甩开卫承的手,正欲发作,却突然听见一个被愤怒冷却的声音在门外唤道,“要找蝠王,便给我出来!”
独孤驯转身,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中庭,黑衣蓝带,乌黑而辨识度极高的面具,不正是夜翼?看见他转身,夜翼又是喝道,“出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独孤驯犹豫了只一瞬间,然后追了出去。无论是吵嘴还是打架,夜翼这明面上的蝠王弟子江湖游侠相较卫承这等朝廷大员显然是更好的对手。他才走到中庭,夜翼就猛地逼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跟我来,”夜翼说道,面具后目光炯炯。
夜翼拉住独孤驯几个起落出了卫府,穿过几条小巷,然后直接翻过坊墙,落到了正对启夏门的大街上。这纵穿长安全城的大路不比坊内,巡逻的武侯更多,还有那些对大街开门的宅院的守门武士,很难隐蔽自身。落到了大街上夜翼便松开了独孤驯的手,独自一人往南狂奔。他靠着大街两旁的榆树掩护,偶尔借用路旁水渠和坊墙,一路到了城墙脚下竟然都没被任何人发现,真不愧他的名号。独孤驯铆着一口气牢牢跟在夜翼身后。他本就轻功绝顶,再加上人小,竟也一路跟到城墙下。
夜翼终于转身,靠着城墙望向独孤驯。他的怒火似乎散去了不少,竟还向独孤驯点了点头。“刺客盟的本事果然厉害,佩服,”他说,“还有,蝠王当然不住在长安城内。”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来。只听“叮”的一声,他的袖子里射出一条绳来,另一端扣在城墙顶上。又是机括声响,然后那细绳竟然自发变短,将夜翼拉了上去。
“小鬼,后会无期,”夜翼从空中对他一笑。
夜翼的身影消失在城墙那一边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城墙上的士兵已是走近。独孤驯忙一矮身,紧靠着墙角。混账,夜翼不但有机括相助,对长安城墙上巡逻兵士的习惯显然也很清楚!一瞬间独孤驯只觉火冒三丈,差点没忍住直接往城墙上爬。但怒火过去他却又是“呔”了一声,心下暗暗冷笑。蝠王当然住在长安城内,不然他的弟子能学会翻京城城墙的本事?
父亲,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