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策划的分手》青山雨

1、精心策划的分手

　　天气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然而我的心是欢喜的，这欢喜来源于我即将要去的地方。
　　我在朝金铭的家走。我们俩在一起四年半，但我从未去过他的家。这次冒着冻掉下巴的严寒赶路，为的就是给他个惊喜。沿途风景别样的熟悉，仿佛我来过许多次似的。
　　最后我到达了目的地大塘村。兜兜转转大半天，竟然没找到金铭的家，只看到几幢似是而非的老房子。我素知金铭的家绝不富裕，不可能住得起小洋楼。然而我的目光在那些老房子身上打转，仍是没发现到底哪一幢是他家所在的地方。村里不算安静，不时有鸡鸣狗吠之声，可就是没看到一个人。认不出房子，又找不到人问路，无奈之下，我决定踏上归途。
　　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拦住了我的脚步。她拿出一张纸，上面用紫黑二色笔写着几个区段的电话号码。她向我请教：“为什么铭要申请将这些号码的区段扩大？”
　　“可能是工作上的需要吧。不然谁愿意这么麻烦地又申请一遍？”我随意对小女孩的疑问做了猜测的回答，她勉强接受了。反倒是我好奇心起，毫不掩饰我的惊讶：“小妹妹，看你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怎么能负责这么重要的事物？”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再勉强，反而是另一个问题让我更感兴趣。我假意问她：“铭是谁？”小女孩很坦然地回答我：“就是你的爱人金铭呀。”我不禁脸上发烫，同时也很诧异，我和金铭的关系已经尽人皆知到这个地步了么？心里涌上甜蜜，笑容也更加灿烂。
　　同时另一个问题也在我脑子里面徘徊不去：金铭和这小女孩是什么关系？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么？
　　我深知从小女孩口中绝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此事只能等以后慢慢查。今天还是不要和金铭见面了吧，反正以后有机会的。告别了小女孩，我转身踏上回程。
　　在一家小饭馆里准备用餐，不经意间发现了金铭的身影。他穿着宽大的黑色羽绒服，但我知道掩藏在那羽绒服下的身体是如何地健壮有力。他的脸有些阴沉，不像平时在我面前那么轻松自如。我不想被他发现，就让老板帮忙隐藏。老板是相熟的，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饭馆有两个房间，此刻我正坐在里间。为了不让金铭发现我，老板就安排金铭在外间坐下。不想金铭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径直朝里间走过来。我急切之下找不到地方躲藏，只得一掀桌帘钻了进去。
　　我听到有人在我躲藏的桌子边坐了下来，那双棕黑色的皮鞋是那样熟悉，还是我去年给他买的，为此花了我整整三个月的积蓄。醇厚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出来吧。”
　　出来就出来，反正我本来就是来见他的，又没做错什么事。想到这里，我慢慢地从桌底爬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和颜悦色地笑着，吐出来的字句却是杀人不见血：“说吧，谁让你跟踪我的？”
　　我懵在原地，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反问：“谁跟踪你了？”
　　金铭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跳了起来，汤水洒了一桌：“少跟我装糊涂！你偷偷摸摸地从我家楼下经过，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现在又跟到这儿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他的语气那样愤怒，没有一点伤心，仿佛我真是他的某个竞争对手派来的。这么多年的感情都去哪里了？眼眶迅速蹿红，某种带着咸味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流进了嘴里，苦涩无比。不，我要争取，哪怕是为了几年来的感情也好！
　　我擦干泪水，试着跟他解释：“铭，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他冷笑：“惊倒是有了，喜从何来？”
　　好，很好，原来我的眼光居然如此差劲，看上了这么一个是非不分，识人不明，狼心狗肺的人渣！这时候还念及以前的情分做什么，在他眼里我还比不上一堆狗屎。我肺都要气炸了，“腾”地一拳挥过去，正中他的头部。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一向柔顺的性子突然以泼妇的形式爆发，居然没有反击，只是愣在那里。机会稍纵即逝。我瞅准目标，第二拳又打了过去，正中他的后颈。
　　如果我打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估计我还会叉起腰，得瑟地炫耀：“怎么样，知道你姑奶奶的厉害了吧？”可是我打的不是别人，是金铭呀。我深知他羽绒服下的健壮躯体包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于是，在打了他第二拳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在我看来十分明智的选择——跑路。
　　我几乎是拔腿便跑，完全忘记了前一秒我还是个威风凛凛的打人者。这一刻，我的脑子里没有伤心，只有俩字：快跑！
　　我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饭馆，冲进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流。人流减缓了我的速度，却让我莫名地安定了些，毕竟混在人群里其实是更安全的。
　　眼前出现一架电梯，我想也不想地走了进去。奇怪的是宽大的电梯里只有寥寥可数的三两个人，与电梯外面的拥挤形成鲜明对比。电梯门要关的刹那，一个圆脸帅哥挤了进来，手上高举着一张折成四方的纸条。他长得很高大，目测比金铭要高了半个头，皮肤很白，笑起来特别可亲。
　　然而我的心渐渐地变得慌乱了，种种不安在脑海中胡乱出现。高大帅哥的笑脸看起来很刺目，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跳起来抢下了他手上的纸条。
　　纸条的内容让我心惊，愈发觉得眼前的帅哥来者不善。我死死攥着纸条，努力压抑心中的惊怒，沉着声问他：“这纸条哪来的？”
　　“我写的。”他眨着漂亮的眼睛，无辜地回答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所有，连我几时给金铭买过一双袜子都清楚明白？！”
　　帅哥的声音放柔了，他注视着我，眼神几乎可以称之为深情：“我当然知道你的所有，因为自从十岁那年遇见你之后，从此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留意你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被金铭伤了心，不过没关系，让我来保护你吧，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心。”
　　“等我做完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那儿有潺潺的溪水，有绚烂的桃花，还有淳朴的乡民，你一定会喜欢的。”帅哥丝毫不顾忌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走到我身边搂住我，表情幸福而满足。
　　我则陷入了往事。看这帅哥和我差不多大，他十岁那年，是不是也是我十岁那年呢？难道说我十岁那年不单遇到了金铭，还遇到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帅哥？怎么我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帅哥搂着我出了电梯，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瀑布，而我们就站在瀑布的顶端。瀑布分成两级，在第一级和第二级相接的地方，一个白衣女子单手吊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她穿着古代的白色纱裙，也有点像婚纱。可能在岩石上吊得不久，瀑布激起来的雾气还没有打湿她的衣裳。忽然间她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脸上没有痛苦之色，只有安静温暖的笑容。一同出电梯的那几人在窃窃私语：“看，这就是那个不幸掉下去的女孩子，好可怜哦。”“是啊，不知道谁能救救她？”
　　我恍然明白了，帅哥说的在这里的最后一件事，怕就是救这个女孩吧？果然，不等我张口，帅哥就扶着我的肩膀，急切地说他要去救人，让我呆在原地等着。
　　我还来不及说话，帅哥一阵风似地走了。我只好乖乖地站着，一边祈祷金铭不会追过来，一边希望帅哥能把那女孩平安救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工作，帅哥吊着绳子将女孩解救了下来，却不是将女孩背回岸上，而是顺着瀑布下滑，将她送到了第二级瀑布下方碧蓝的深潭。等我从站着的地方赶到深潭边的时候，女孩已经独自划着一叶扁舟在潭中自在地游览。见我看她，她便微笑着回望过来，冲我招了招手，划着扁舟离我渐渐地远了。
　　我跌坐在地上，心知帅哥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对我留意了十年或者十几年，甫一见面怎么可能如他那般将情绪控制得恰到好处？殊不知，过分完美的表现有时候反而让人无法相信。而且他还夸张地拿着一张几乎是我生平纪事的纸条，这场相见就像是一场人为安排的闹剧，而他去救那女孩子，不过是为离开找一个可信点的理由罢了。
　　是谁，安排了这一切？
　　首先想到的人当然是金铭。只是如果金铭安排了这一切，他的目的又何在，总不成单纯是为了分手以后耍我一顿吧？再者说，他事先也不可能得知我今天会来他家，然后和他吵架，再打他两拳。就连我自己也是突然间决定要过来看他的，打他更是意外中的意外。金铭有什么本事未卜先知？除非……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上。金铭真的那么讨厌我，讨厌到要日日等着我来跟他吵架然后分手，然后他再安排人来戏耍我吗？眼泪就要流下，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这不是真相！
　　和他在一起四年半，虽也小吵不断，发生这么大的冲突还是第一次。一片混沌中，意识里不时闪过的几丝清明帮我理出了点头绪：会不会，金铭真是一直在等着以这样的方式和我分手？难怪接连十几天不见他的踪影，他是算定了，如果他长时间不出现，我肯定会去找他的。然后他再故意说几句气话，激起我的怒气
　　可是，如果单纯要和我分手，为何要费这么大劲，事后还找个人来戏耍于我？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仇恨啊。
　　莫非，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我努力回想金铭的模样，只觉得十几天不见，他瘦了些，脸色没有以前健康，好像是熬了几个夜那般有浓重的黑眼圈。我想起电视剧里的桥段，他，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想让我彻底死心？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种解释，能把我的疑惑解除。为了释疑，我决定再回一次大塘村。
　　这回与上次不同，我还没进村，迎面就见到了那个曾向我请教的小女孩。她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也没有小女孩的天真可爱，倒像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她递给我一个精美的信封。我看到封面上丑丑的字正是出自金铭之手，毫不犹豫地拆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来。
　　信是金铭写的没错。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心变得凉飕飕的，仿佛破了无数的大洞，冷风不停地穿过它，使我炙热的心终究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有人在身后靠近。我没有避开，任自己跌落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向他哭诉：“帅哥，原来四年半的时间，只能换来这么一场精心策划的分手。”我抬起迷蒙的泪眼看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在分手这一点上他做得比一般人要精彩得多？”
　　帅哥擦去我的眼泪，将我更紧地拥在怀里。我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愧疚的。要说他从未参与这场策划，恐怕他自己也觉得滑稽吧。
　　我回了家。没几天就从新闻中看到本市市长的千金即将大婚的消息，新郎正是金铭。为了送给未来妻子一份新婚礼物，他特意在城南觅了一片土地，为未来妻子建造了一座精美的爱巢并配套的生活设施，那个地方的电话区段，正好是我从小女孩拿给我的纸上看到的。
　　而帅哥，确切地说是新娘的表哥，他恐怕是唯一一个想要让我不受伤害的了。因为他的确是从小就关注我，得知金铭要抛弃我的时候还和他打了一架，金铭的黑眼圈其实是青紫色的，只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伤势已好了许多，变成了黑色，所以才让我误会他得了什么病。
　　至于新娘，恰好就是那日帅哥救下的女孩。
　　我倒在床上笑出了眼泪。金铭啊金铭，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你前女朋友的真实身份？第二天，我踏上了飞往伦敦的旅程。在那遥远的国度，我亲爱的爷爷正等着我去参加一年一度的财团首脑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