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卿年华》烟钰离

2、［家教］冬霰

　　1.
　　已经，是冬天了呢。
　　卿夜走在西西里的大街上，看着面前自己哈出来的白色热气，这样想着。
　　冷风钻入衣服，使得她又把围巾裹得更紧。
　　大衣的衣兜里传来震动的声音，她腾出一只手取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
　　“噢小夜啊，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带一袋那家面包店的蛋糕吧~”
　　“不要。”干脆利落地拒绝。
　　在这么冷的时候多说一个字对卿夜来说都算煎熬，更何况跑去码头吹免费的冷风，简直糟糕透了好么。
　　“咦咦咦？！？”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女子楚楚可怜的惊呼，“小夜……”
　　当机立断地在发作以前截下了对方所有的牢骚，卿夜语气算是妥协：“算了，我去看看。”
　　“那就拜托了哟~啊顺便说一句，你要的那个东西已经来了哦，放在苏里撒那里了。”
　　“嘟嘟嘟嘟嘟嘟……”
　　卷着自己头发的女子听出对方毫不犹豫地啪嗒挂断了电话，也不恼怒，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中夹着薄薄一张纸，灵活地将它翻了个面。
　　什么啊，命运之轮……
　　那个孩子的，命啊。

　　此刻的卿夜则是思忖着是先去苏里撒那边拿东西还是码头的店里采购，却不知为何脚步转向码头的方向。
　　算了，反正也是顺路。
　　将手里的咖啡杯子扔进街角的垃圾桶里，卿夜动了动鼻尖，一股极淡极淡的火药味敲响了她的警钟，她蓦然转头逆着风向跑了起来。
　　这个方向！是码头那边！

　　2.
　　一路奔跑着赶到码头卿夜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人群里没有一个平凡的无辜群众。
　　在打斗的有些穿着西装革履，有些则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稍稍有些飞溅的鲜血令她感到有些莫名的熟悉，尽管父亲在世时一直严令禁止她接触。
　　“喂！你！”
　　感觉到有人走近，卿夜瞬间回过头去，一反常态地笑：“是？”
　　那男人步步逼近，意图拽住她的肩头，码头的大风掀开了卿夜因跑动而松开的外套，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西装。
　　男人的视线定格在卿夜鬓发垂落的胸口，那里用链子串着一枚制作精美的银色细戒指。
　　卿夜敏锐地发现对方脸色忽然变了，那只手伸进了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黑色的手枪，冷色的子弹。
　　碰碰枪声响起，卿夜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几枚子弹被橙色的火焰淹没，身后气场强大的少年低下头对着她温和道：“没事吧？”
　　“啊，谢……”
　　“十代目！那个家伙上船去了！！”
　　打断她的回答，急迫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棕头发的少年闻声回过头去：“啊狱寺你来得正好，这位小姐麻烦你看顾一下。”
　　“但是！！”
　　“没事，我去船上看看。”
　　少年手上的手套喷射出橙色的火焰，推进力使他一跃而起，一瞬间卿夜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橙色的……火焰？”
　　是彭格列的boss啊。
　　她猛然间这样意识到。
　　就在她愣神的当下，几枚带着红色火焰的炸弹呼啸过她的耳畔，随即而来的便是惨叫声。
　　耳朵出冒出红色火焰的类似于猫咪的生物跳到卿夜的脚边，对着那个被轰炸的男人龇牙咧嘴地炸着毛，一派深仇大恨的样子。
　　“噗……”
　　卿夜被那个样子歪了歪头，顿下去伸手到它头顶。
　　“……喂女人住手啊！”狱寺一眼就看到十代目吩咐要照看的女人做出了近乎于找死的动作，急于阻止。
　　想要摸瓜的头？连他这个主人除了未来战“生离死别”的那次，哪次没被它挠了一头一脸。
　　更何况这个陌生的女人。
　　而接下来的一切让狱寺觉得自己的十几年白活了。
　　白皙的手指按在毛茸茸的头顶轻轻挠着，手下的猫咪非但没有跳起来亮出利爪，还很温顺地蹭着卿夜的手，像在撒娇一样。
　　挽起鬓发的少女柔和了神色站起来：“好孩子呢，瓜。”
　　看向猫咪的正主——那个西装革履的人，身边萦绕着淡淡硫磺味道。
　　银色的发，祖母绿的眼眸。
　　确切来说是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卿夜笑了。
　　“你好啊，彭格列的岚守大人。”

　　3.
　　会客厅中气氛有些沉重，卿夜环顾了下四周：“我的身份问题，想必沢田先生你也很清楚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那弗路斯小姐……”
　　“我答应彭格列的请求，以我弗路斯家族boss之名。”卿夜眼眸沉寂，声音冷静得惊人，“如今家族衰败凋零，并入彭格列麾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沢田纲吉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
　　“但是十代目！”
　　卿夜侧了脸看他，于瞬间便明白了狱寺着急的理由，笑容微微嘲讽：“那么为了免去沢田先生你的守护者们的担心，我自愿作为人质抵押。若下方有叛变，也好方便灭了贼首不是吗？”
　　在场众人惊了惊，这种话真的很难想象是从一家族的统领口中说出来的，这般轻巧，却也同样沉重。
　　“弗路斯小姐，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了什么，其实一开始彭格列提出的条件是联姻。”
　　沢田纲吉双手交叉，神色有些似笑非笑。
　　“而令尊令堂同意的联姻对象，则是我方岚守，狱寺隼人。”
　　蓦然卿夜沉沉的眼色裂开了一个口子，她甚至有些无措地看向脸色也不怎么好的狱寺，难以置信。
　　父亲……父亲……你明明知道……
　　又为何……
　　可惜，自始至终，她忽略了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

　　4.
　　沢田纲吉提出两家从简把联姻给办了也有助于安定家族里的人心，卿夜也算是恭敬不如从命地一一照办。
　　而守护者们包括即将“大婚”的岚守也依旧忙碌不堪，卿夜闲来无事，便全凭着零星几点的信任帮着整理一些琐事。
　　怎料就在最后一晚的变故陡生。
　　弗路斯家族的副将——也就是卿夜除去父母亲外最亲近的人，父亲生前的兄弟，莫里斯·哈尔顿起兵反叛。
　　如今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逼近彭格列总部，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卿夜快步走向那间会客厅，她刚刚被告知彭格列首领的传唤。
　　从前的预感已成了现实，卿夜选择留下就是因为怕这位叔叔不愿父亲毕生心血落入他人手中而做出不顾后果的举动。
　　而现在也算是白费了她自己的一番心。
　　站在门前，卿夜收敛起脸上苦笑，推门而入。
　　谈话的结果显而易见，卿夜作为“贼首”被捉拿关押起来。
　　在狱寺隼人拿着特制的锁链过来的时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卿夜在看到对方不知为何有些颤抖的手时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被自己喜欢的人定个罪，也不算太坏，不是么？而且这样一来……
　　她相信他会比牺牲在联姻要来得更加幸福。

　　5.
　　该说是彭格列boss的风格么，卿夜现在被关押的地方有床有桌子，小但也是五脏俱全。
　　而且一日三餐还有人专门送来，虽然态度算不上好，但她也能理解。
　　除去手上脚上的铁链，简直跟原本没什么区别。
　　卿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神色流露出一丝微微的疑惑，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她们两个今天晚了呢。
　　叮叮当当一阵响，有一个托盘被递了进来，伴随着两个侍女的轻声交谈。
　　凭着自己好得过分的耳力，卿夜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所有消息。
　　“唉……狱寺先生出任务去了呢。”
　　“听说是很危险的任务呢，但是爱丽丝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家岚守很厉害的啦~”
　　“什……什么啦！但是……一个人敌对大半个家族……”
　　“你刚才……说了什么？”
　　略沙哑的女声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透出。
　　“整个家族？”
　　黑暗中少女的眼眸，竟然亮得吓人。

　　6.
　　冬日午后阳光美好得异常，一扇笨重的木门伴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被很大力地推了开来。
　　柜台里的老板很悠哉悠哉地提醒：“小姐，现在暂停营业哟。”
　　“苏里撒，少废话，把东西拿来。”
　　看到卿夜的表情，苏里撒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从里间拿出一个几乎有半人长的盒子，听上去有些担忧：“虽然现在是特殊时期，丫头你还是不要乱来比较好。”
　　检查着手中武器的卿夜闻言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那半人高透出冷意的兵器，转身就走。
　　然而苏里撒在少女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瞬间，清晰地听到她有些暗哑的声音。
　　“要是我回不来，帮我照顾……我姐姐。”
　　苏里撒苦笑，丫头啊丫头，果然事事都被那女人料中，要是你真的回不来，她会让你去么？
　　她只不过……
　　想让你看清楚而已。

　　岚属性的红色火焰与其他颜色交织在一起，银发少年的身影几乎被淹没。
　　不难看出他现在已经体力不支。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引得大部分人都回过头去，带着斗篷帽子的少女从马匹上一跃而下，顿时间黑发倾泻而下。
　　凌厉的剑光乍起，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将银发的少年与对方隔绝开来。
　　狱寺有一瞬的不可置信，是……她？
　　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随后少女的声音被送至他耳畔，轻轻的，带着浅浅的笑意，却似乎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呐，狱寺隼人。”
　　“你为你的家族，你的首领。”
　　“而我，只为你。”
　　她背对着狱寺站在叛军和他之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唯有寒风掀起的衣角下狰狞的淤青提醒着她付出了什么。
　　那是他亲手为她拷上的锁链，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没有钥匙强行解开锁链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而他也发现在卿夜出现的瞬间，对方的首领莫里斯的表情瞬间就不对了。
　　卿夜抿了抿嘴，一步一步上前，在场竟无一人敢阻止，只因她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们没来由地感到畏惧！
　　少女淡着眉眼，在莫里斯几步开外停下，手中长剑轻吟：“莫里斯，我一直敬你为人。但是……”
　　“父亲念及旧情，你却也别把我当成傻子耍。这些人，都是你的帮凶走狗吧？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莫里斯愣了愣，然后笑着站起来，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小姐果然是弗路斯的继承人，但是您忽略了一点，同样也是前首领的死因，双拳难敌四手，您真的有胜算么？”
　　“我当是什么。”卿夜嗤笑一声，手指上的细环燃起纯净的橙色大空火焰，少女清秀的半张脸靥映着剑光，明艳不可方物。
　　“可惜我不会蹈父亲的覆辙。”
　　“试试看吧，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
　　莫里斯一个手势令下，顿时周围的男人都向着那个单薄的少女冲了过去。
　　冷厉银光冲天而起，划破苍穹。

　　7.
　　睁开眼睛，不是幽暗的天花板让卿夜清醒过来，昨天的事情并不是梦。
　　披上衣服，她走出去。
　　外面的世界明媚得刺眼，天空中飞落白色的雪花，洗去那点点腥红。
　　她伸手接住，一瞬间的冰凉倏然消失。
　　头顶传来人类体温的暖度，转头对上狱寺少年一张有些别扭的脸，她眯起眼睛笑了出来。
　　原来，已经是冬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