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忘渊

2、第二章

　　于式微不紧不慢地跟在胡不归身后，一路无言，看着那人坦荡而又带股萧瑟的背影，有些走神。三年前，江湖上提起刀落无归胡不归，哪一个不要竖起拇指赞一句：侠之大者！他曾经一人一刀诛灭太行匪徒，曾经雪夜直上秃鹫顶击杀官府通缉要犯血鹫秦封及其从犯，曾经奔袭七百里大战魔头杨盛为保段家庄平安，曾经……而今天，他弃了刀剑放下金戈，布衣粗服，如同乡野草民一般打猎营生，混迹于贩夫走卒之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正出神间，她的目光扫到一块熟悉的招牌，紫檀木的硕大匾额，金漆的五个大字：一品留仙居。
　　“不归兄，”式微赶上两步和皂衣汉子并排，指了指那紫檀木的匾额道：“夏日暑气甚厉，狗肉烧酒容易上火。不若等会儿回来，在此处布两三碟精致小菜，品一盅淡酒何如？”
　　胡不归停步抬头，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静看那匾额，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于式微一愣，随即答道：“当然记得，就在这一品留仙居。”
　　胡不归转身看着白衣人，然而目光似乎又穿透了她凝在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我还记得，那天你一个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点的菜式是酱糟鹅掌鸭信，不许带一点骨头；姜醋金银蹄子，要爽而不硬，香而不腻；腌的胭脂鹅脯，要细滑入味；藕粉桂糖糕，要松软香甜，清新可人；主食是绿畦香稻粳米饭。你每点一样，跑堂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一品留仙居是临江镇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居然对你的菜式觉得为难。”
　　于式微也记了起来，那日她也是一身白衣的公子装扮，很不屑地随口报了几个菜名就唬得店小二一愣一愣，满头大汗。
　　“我向来不爱管闲事，偏那日觉得你这个俊俏的公子哥挑三拣四像个姑娘家，又态度嚣张欺人太甚。看你斯文秀气的样子以为你不会喝酒，就向你敬酒存心想把你灌醉出丑。没想到你的酒量居然大好，和我从正午直喝到打烊，竟是千杯不醉。更难得的是你酒品极正，对别的东西挑剔精细，喝起酒来倒是豪爽痛快，言谈也甚有趣。当下就交定了你这个朋友。”胡不归对她笑了一下，“到如今你也还是那样，真是难为你竟肯在王二麻子的狗肉铺里落座。”
　　“不归兄，见笑了。”于式微想是记起了当日二人斗酒时的场景，唇边也带了一丝笑意，“你可知那日分手，我独自在客栈里吐得昏天暗地，只是好面子，在人前苦撑而已。年少轻狂，以为江湖不过如此，少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确该当教训。至于你说我奢侈挑剔，没办法，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一时也改不得。”
　　“而我，粗茶淡饭足矣。狗肉烧酒，已是大幸。”说罢，皂衣汉子大步向前走去，再不回头看一眼那雕梁画栋的一品留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