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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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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悉心照顾之下,宝玉很快恢复了健康。
宝玉借病逃课,跟姐妹们厮混了好几天,终于在昨日被贾政当场抓到。贾政看不惯宝玉游手好闲的顽劣样子,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后,宝玉缩着脖子,乖乖销了病假,复了学。
贾家的家塾先生名叫贾代儒,为人方正迂腐。
因贾代儒年岁日大,精神不济,每日讲一堂课后,就由长孙贾瑞代管学中之事。
而贾瑞在贾家身份不高,本身既无才学,又无威严,素日贪图便宜,欺软怕硬,好好一个家塾在他掌管之下,整个一团乌烟瘴气。
不过,就算家塾中人再欺软怕硬,也欺负不到宝玉头上,毕竟宝玉可是荣国府嫡嫡亲的金孙,谁会不开眼招惹他!
宝玉素来厌恶儒家的仕途经济学问,来家塾本就是贾政强压着。宝玉一看先生不正派,同窗多顽劣,自然得趣,每日只应付完功课,断不会花十分心思读书。
这一日归学,贾代儒一抬眼看到宝玉,“病可养好了?”
“回先生的话,病已全好了,不敢耽搁功课,请先生过目。”因贾政不时抽查,宝玉的课业一旦有错漏,就要严辞呵责,甚至棍棒上身,他自然不敢怠惰。
“不错,确实没有懈怠。”贾代儒满意地手捋长须,翻看着宝玉呈上来的大字和习文。
贾代儒评点一番后,宝玉恭敬应了。贾代儒挥手让宝玉退下,开始授课。
堂上的贾代儒摇头晃脑地讲着课,下面学生聊天的聊天,吃点心的吃点心,你推我攘,玩得好不开心。若是在闹得太过了,贾代儒气呼呼地捏着胡子,执起戒尺在几案上“啪啪”一敲,下面就会安静上一小会儿。
但过不了多久,家塾里就会嗡嗡再吵闹起来。
宝玉百无聊赖地混了一上午,好容易挨到下课。贾代儒晃悠悠离开家塾,小厮茗烟一溜烟儿钻了进来,麻溜拾掇好笔墨纸砚、并手炉脚炉等物,一主一仆雀跃着离了家塾。
李贵牵了一匹白马过来,宝玉翻身而上。
“哥儿是要直接回府?”李贵给宝玉牵着马。
“我在府中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要好好逛逛。”宝玉笑道。
“今日大昭寺住持讲佛,这庙会倒是值得一瞧,哥儿若是想玩,不妨到庙会上逛一圈。”李贵想了想,试着建议。
“庙会上乱糟糟的,百戏杂耍多也见过,没个新鲜的。”宝玉突然一拊掌,“对了,三妹妹最爱集市上轻巧玩意儿,前儿还托我带来着。”
“只哥儿亲手挑的,才得三姑娘的眼。”李贵奉承道。
宝玉没应这话,只笑了笑,“别扯嘴皮子,你只管前头带路吧。”
李贵低头应是,牵着宝玉的白马,往大昭寺走去。
庙会上热闹极了,杂耍样式繁多,有喷火的、有踩刀山的、有舞狮的、有踩高跷的……宝玉虽嘴上叨念着没新鲜,但一路逛得十分开心。
茗烟和锄药各抱了一大堆小玩意儿,有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林林种种,尽是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
“这空竹倒是别致。”虽宝玉早不玩抖空竹了,但小侄儿贾兰正是玩这个的年龄。
“公子眼光真好,不是我自夸,从南到北一条街,再没有哪家的空竹比我家更精致的了。”小贩取下一个空竹,刷刷一抖,一招青云直上,空竹“嗡”的一下抖上高空。
“好!”宝玉不由赞了一声。
“公子你瞧,空竹上雕画多细致,这响声多脆生……”小贩夸的眉飞色舞。
“小哥好口才。”宝玉摇头失笑,“也罢,这空竹我要了。”
小贩顿时乐得眉开眼笑,宝玉退了半步,让李贵上前付钱,等半天毫无动静。一旁的茗烟搂紧怀里的东西,用肘子戳了一下愣神的李贵。
“想什么呢?”茗烟皱眉,“二爷等着呢,五个空竹,一共三十文,快付钱吧。”
“哎!”李贵猛然回神,忙驱步上前,付了钱。
宝玉狐疑地看了李贵一眼,李贵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庙会上太热闹,实在不是问话的地方,宝玉没有追问,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逛了下去。
将近正午,宝玉一行人收获颇丰,离了庙会,返回荣国府。
在二门处,宝玉下了马,李贵本准备把马牵回马厩,不料宝玉吩咐道,“扫红,你把马牵回去。墨雨锄药,你们把这些东西都让袭人收着莫动,我一会儿自会分配。”
几个小厮平日虽和宝玉没大没小,可终究不敢过于放肆,但凡宝玉变了颜色,一个个都伶俐地夹紧尾巴,个顶个小心恭敬。
这一道巷子前后无人,扫红等人离开后,就只剩下宝玉、李贵和茗烟。
茗烟是宝玉身边第一等的精致淘气人,专会撺掇着宝玉惹是生非。尤其茗烟极有眼色,往往一两句话就能说到宝玉心坎里,宝玉对他一向倚重。
不过,相比而言,李贵这种大仆比小厮更有脸面一点。
平素宝玉出门,上至老太太,下至王夫人贾政,总会把李贵拎去耳提面命一番。
宝玉生事时,若李贵从旁劝解,宝玉就算再大的气性,也会忍让几分。这自然不是宝玉多通情达理,而是李贵身后站着荣国府一干长辈。
而且,李贵是宝玉奶母李嬷嬷之子,宝玉本身也会抬举他几分。
“说吧,出什么事了?”宝玉看着李贵。
“今天是哥儿复学第一日,老太太一定等着你呢。我这儿没事,哥儿快回去吧。”李贵处事一向周到,此刻也是如此。
宝玉转过头,眉心不耐烦地皱了起来。
茗烟是个最会看眼色的,一看宝玉不满意,脑子一转,出声道,“李大哥,就算二老爷倚重你,夸人聪明细致,可你也该记得你的主子是宝二爷。”
“我用你提醒?”李贵撇撇嘴。
“那二爷问你话的时候,做什么遮遮掩掩?”茗烟喝道。他一向不待见李贵,现在抓着机会,自然要狐假虎威,逞逞威风。
李贵挣扎一番,终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娘前几日被送回来,就一直没醒过来。大夫说,若今天还不醒,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嬷嬷病了?”宝玉诧异。
“二爷不知道……”李贵呆呆看向宝玉。难怪宝玉一整天对他都没有异状,原来李嬷嬷被杖责出府一事,宝玉并不知情。
李贵很快反应过来,多半是贾母封的口,怕影响宝玉病情恢复。
“我娘没病。”李贵迅速理清了思路,给宝玉解释了一下,“处置我娘一事,是在老太太正院里发生的。我娘犯了何错,我一直打听,却没个准信儿。”
“李嬷嬷受苦了。”宝玉怔怔道。
“我娘前儿还好好的,只一个晚上,就人事不知地被撵了出来……”李贵声音有些哽咽,“老太太的处置,我丁点不敢质疑。但好歹让我知道,我娘究竟错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宝玉视线落在茗烟身上,眼中一亮,“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小祖宗,那可是老太太的院子,我就算再不懂事,也不敢打听老太太院里的事儿。”茗烟连忙摆手,他可不想牵扯进这场袭人和李嬷嬷的新旧之争里。
宝玉有些为难,老太太虽宠他,但有些事却不容他越界……
李贵抬眼觑到宝玉的神情,“哥儿心里记挂着嬷嬷,我却不能让哥儿冒昧向老太太房里的姐姐们打听消息,徒惹老太太不快。”
宝玉紧攥着扇子的手果然微微一松,表情也松快下来。
李贵顿觉齿冷。幸好他没指望宝玉求情,早知道这位是个不理凡俗的。李贵眼角挤出一点泪花,“我打听到,那晚袭人姑娘也在正院,若袭人姑娘肯指点一二……”
“袭人在场?”宝玉惊讶,“好,我帮你问问她。”
“谢谢哥儿。”李贵一脸感动,跪下磕头,“袭人姑娘仁心,果真是有大造化的。”
“大造化?”宝玉失笑,“你一向叫她袭人,怎么如今也混叫上姑娘了?”
“我娘出府后,哥儿房里的事务,不是由袭人姑娘统领吗?哥儿房里的当家人,自然当得一个姑娘的称呼。”李贵面上称赞,话中直指袭人排除异己,以求上位!
“怪不得今日早起,这玉由袭人为我佩戴。”宝玉捏了捏胸前的通灵宝玉,若有所思。
李贵咂摸着宝玉的话意,一时拿捏不定,是否要把坑挖得更深一点。没等李贵拿定主意,宝玉放下手,吩咐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哥儿慢走。”李贵满心不甘,却也只能咽下一肚子挑拨离间的话。
茗烟小心跟在宝玉身后,慢慢走在回正院路上,宝玉叹了一声,“嬷嬷也走了……唉,真真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袭人?”宝玉安静地弹了弹衣袖,“不愧是老太太调|教的。”
茗烟只当自己没带耳朵,屁都不敢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