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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京城西郊120公里外,灵山脚下有座“已故真理博物馆”。它的结构很像国家博物馆,但里面陈列的东西归属于科技馆。馆陈大部分都很常规,包括古生物化石标本,静电发生器(就是手放上去就能让头发蓬起来的大钢球),望远镜等等。但在3/5常规项目之外,是2/5的非常规展品:“已故真理陈列馆”。
安简于元旦下午2点准时到达博物馆门前。因为不是周末,博物馆像国内其他展览馆一样,安静的门可罗雀。门前发票的老大爷昏昏欲睡,也不看她的身份证,随手就塞了她两张。他摆摆手让她从侧后面的小窄门进去:天太冷他不想离开暖气十足的房间。大门不开,有事请走后门。
其实安简更喜欢走后门。它可以引她直接走向博物馆最重要的展室,而不必穿过吊着飞机和恐龙骨架的大堂。单刀直入更符合她的风格。
虽然在一家学界的所谓“核心期刊”供职,安简本人并不是个合格的科研领域工作者。她对自己工作的要求仅限于帮作者整理出语法通畅,符合人类阅读习惯的句子(这就不容易),以及保证全文没有错别字。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与研究无关。她甚至不看科幻小说,除了《三体》——她拿来当社会小说看。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对科技馆有兴趣。安简飞快地穿过有熊出没的标本区,进入一条狭窄的走廊。
这里便是“已故真理博物馆”最核心的区域。比起外面为小孩子准备的鲜艳的馆陈,这里简直素净的像灵堂。黑色的花岗岩地板和白色的墙壁是展区的主基调。展柜边框是略浅的灰。干净的连个手指印都没有的玻璃板下,无数绝不会出现在其他博物馆的产品静静地沉睡着。
安简昂起头,望着展区左手起手处墙壁上的一副鲜艳的挂毯。那是张具有强烈拜占庭风格的缀锦。两侧装饰着哥特式的十字花纹。主画面是许多叠套着的同心圆,细细圆环上写着罗马字,傍边有日月星辰的符号。最内侧的圆圈里能依稀分辨出地球的字样。挂毯下面有块说明版,写着:
展品名称:托勒密《地心说》
死亡日期:1543年5月24日
死亡原因:被执行死刑
执行人:尼古拉斯.哥白尼
参考文献:《天体运行论》,《两个世界系统的对话》
所有的展板上都是这个调调。
在有些人眼里这大概也算幽默感。要知道这间博物馆虽然位置偏僻,游客稀少,但在科研领域里分量却极重。8年来,这里一直是华夏科幻界的普利策奖——银河奖的颁奖地点。而且每到寒暑假,这里都会聚集一大群科幻界粉丝。他们中有不少是当前理论物理学界,化学界或者数学界等等基础学科领域的精英。据说其中几次聚会,与会者的分量颇有当年索维尔会议的遗风,而从跨学科角度上说甚至更胜一筹。
冷僻又热闹,另类却又深沉,这个奇异的空间的缔造者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并不是那么热衷,安简此时也被他勾起了兴趣。
展厅分三个区,每日展出的展品大约有两千件。展区之外则是工作区。最右手边的办公室就属于这间博物馆的馆长。他是这里的设计者,也是这间博物馆唯一受雇的员工。
安简敲了敲,门立刻开了。
“已故真理博物馆”的馆长站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静静地望着她。他名叫楚轩,年龄大概在25岁-35岁之间。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以至于不好判断他的年龄。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简单、干净的衬衣衬托出了他知识分子的气质。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挺拔的坐姿出卖了他军界的背景。
“楚先生您好,我是安简,来自《科学人》杂志。认识您很高兴。”安简上前递了名片,握手。对方淡淡地收下了名片,抬了抬头示意她自己倒水。因为看到他桌子上没有水杯,安简便起身去饮水机接了两杯水,放了一杯在他面前。他也不奇怪,将纸杯拢进了手心里。
从进门开始,几个小的细节让便她想起主编对此人的评价:清高,冷漠,恃才傲物,不好打交道。看来别说做深入会谈,就是采访前的破冰都得让她狠狠地下一番功夫。
不过面对这一类采访对象安简也不是没经验。之前在时事圈混的时候,比这位还不好对付的人她也不是没遇上过。一个学者,再心高气傲也会有希望被人了解的一面。他们到底是相对单纯的一批人,既然同意接受采访,就不会为难记者。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阴暗的事要藏。
“这个您介意么……啊,那好,谢谢您。”收到对方不介意录音的回应,安简打开了录音笔。“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科学人》的执行编辑兼外采记者,今天来是想和您就您获得本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的事情做一个专访。”她故意顿了一下。“但在这之前我想先问问您,您为什么指定我来做这次采访?”
这其实是安简从接到这次任务后最大的疑问。因为她这个外采记者的头衔是现安的。她其实就是个杂志社里闷头苦干,从不出外差的小编辑。除了扉页上和其他编辑夹在一起的名字外,她毫无存在感。
对方丝毫不对她的问题表示意外。他俯身拉开了右手边很下面的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两本不算薄的杂志。安简一看愣了。那两本杂志一本是《奇幻志》,一本是《Infinity World》,都是她的老朋友。她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这两本杂志的专栏作者,虽然完全是以笔名为它们工作。
楚轩翻开了其中一本,将中间某一页摊开给她看。那正是她去年11月号上的专栏,文章的题目是《多元宇宙背景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那些尘封/未完成的故事》
那可不是她的生平得意之作。安简有些愧疚地想。那篇文章其实是被她总编催稿催风了的产物,是咖啡因,熬夜和压力在细菌培养基一样混乱的房间里滋生出的怪诞幻想。文里她试图论述一个宇宙层面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式的理论。比如多元宇宙中,空间的变迁本身存在着物竞天择。因为某个选择而分裂出的两个世界之间其实面临着竞争。其中一个世界有可能会抢夺另一个的“气运”,直到对方完全毁灭。
即使是在《Infinity World》这种先锋派的杂志上,这种言论也过于不靠谱了一点。安简后来便面临着无数质疑:“气运”是什么?世界作为一个系统的集合,它的自主意识从何而来?总之那篇文章因不靠谱被评选为本期最差,害的她被主编骂了快小半个月,后来免费爬了两篇广告书评才作罢。真没想到今天又能见到这篇她从没有勇气再找出来看的东西,还是从自己即将采访的专家手里拿到。
另外一本杂志上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同样是讨论多元宇宙的自我进化,但这篇安简写的相对理性些,没有那么多胡说八道,因此比较容易被人接受。这篇文章同样是与多元宇宙相关,观点是:世界是从宇宙的自由选择中诞生的。可能存在的选择越多,一个多元宇宙就越复杂,越成系统。因此拥有智慧生命的宇宙,它的复杂性比那些只有沙子,石头和大火的世界好得多,相对而言也更有可能对真实的世界发问。
“你的观点很有意思。你认为即使存在多元宇宙,但其形态也不是宇宙最终极的样子,需要不断进化,是这样么。”楚轩敲着摊开的杂志问。他的语气不禁让安简联想起了研究生导师。
“是的,举个例子,假设D&D式的多元宇宙存在,那么创造了宇宙的作者,以及读者们就是宇宙之外的生物。作者可以俯视整个宇宙的全境,而读者则能了解有限的,宇宙中某一单一视角不了解的事实。”
“上帝视角。”她的采访对象点头。“但这和物理学意义上的多元宇宙完全不同。你在滥用术语。”
安简立刻感到了不快。
“这只是业余的消遣而已。”她要求自己保持微笑。
他冷笑了一声:“每个人的言论都存在着力量。你所勾画的符号,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有限意识中的真理。因此作为一个使用文字和符号的人,确认自己所描述的事实为真是最基本的素质。”
安简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的话触及了她最的底线。
“我可以以为这句话将是您的得奖宣言么?……哈哈,开玩笑。”安简说着翻开了笔记本。“我读过您在《符号学学报》上发表的《论符号叙事细则》。您对科学符号、术语的使用提出了严格的界定。但您同时也从事科幻小说的创作。请问您如何界定这两种写作的边界呢?”
这个问题和今天的主题无关,只是她从进门起就发现,他的书桌,书柜上摆着大摞科幻小说。想来即使他再苛刻,冷峻,不好接触,也不会反对谈谈这个既无害又感兴趣的话题——破冰要务。
果然,对方的语气缓和了些:“加入科学元素的文学创作,就是多元宇宙在物质意义上的体现。”
“多元宇宙?”安简一时没有理解。
“进来之前,你参观过这间博物馆么。”他忽然站起来。“我想没有,来吧。”
重回博物馆的黑暗中,安简的眼睛有些不太适应。黑暗中仿佛有很多双眼睛,有的静静的阖着,有的则大大地瞪着,聚精会神地望着她。
“这里。”博物馆馆长向她招手道。
他指出的展品是一套泛黄的书卷。羊皮纸,上面满是鹅毛笔留下的痕迹。下面的展示牌写道:
展品名称:炼金术手卷《翠玉版》
死亡日期:公元18世纪中晚期
死亡原因:被遗忘
参考文献:《物理化学家史话》
“现在我们提出一个假设。假设拜占庭帝国建立时,基督教没有成为统治力量。国家的统治者和华夏帝国一样,选择了类似儒家思想的理论作为统治理论的基础,且对民间崇拜偶像和修习玄术持较为宽容的态度,这本书可能是21世纪‘炼金术师’的通用教材。”
“当然。”安简道,又补充了一句:“这类假设中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无限的……”对方小声重复。“的确,是无限的。因此基由科学的文学创作,就是将这类可能性以最合理的方式呈现出来,并且赋予这些可能性合理的解释。”
“不只科幻小说。”安简道。“任何‘小说’都是基于合理性的在创作。但是除了报告文学和有限的历史小说以外,很少有人会把小说家言当成已经发生过的事。那么科学研究呢?您提出的广义重子十三维空间对称模型直接挑战了大一统模型。您的许多同行也表示,这是人类在泛宇宙论上迈出的第一步,就像是阿姆斯壮的脚印一样。您觉得如果您今年获奖,将对理论学界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她试图将讨论引入今天的重点话题:年底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但是对方显然对此毫不买账。他的嘴角略微勾起些弧度,淡淡说:“不要试图谈论你不理解的话题。”
虽然比不上专注采访20年不动摇的老记者,安简自诩不算是刚入门的菜鸟。这还是她几年采访生涯中第一次被采访对象说这种话。这不仅挑战了她的专业素养,更挑战了她的自尊。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人是否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接受采访,才强硬的点名要她来,再以这种无礼的态度将她拒之门外。
“哈哈,楚先生真犀利。我的确不是理论学界的专业人士。您是理论学界的泰斗,如果我的问题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了咱们读者着想,还请您一定要指出来,谢谢您了……不过我想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讨论。今天的采访内容会由我们主编亲自操刀。他和您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冒昧的问一句,如果现在是他在这里和您交流的话,就这个问题,您会怎么对他说呢?”说着她亮出了录音笔。
楚轩收起了如昙花一现的笑容:“我并不打算获奖。伯兰的实验模型存在着明显的缺陷,并不能完美再现重子在高维空间上的对称性。他的成果只能算是人类在泛宇宙论上迈出的一根脚趾头,称不上是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当然,就最近十五年内另外几个实验室的成果和这个奖项的含金量而言,它被选上也在情理之中。对此我没有任何自豪的感想,也不会给与过多关注。我的工作是理论研究,而不是做演讲。”
安简发誓自已已经找到了今天采访的新闻稿标题:堪比泡利[1]——一个特立独行的物理学天才。她是安简所知的第一个“活的”,对验证了自己假说的实验物理学家毫不感恩的理论学者。
“可以这么说么:您更愿意做一个纯粹的科学家。”安简笑道。
“不完全。”楚轩道。“我同时也是这家博物馆的馆长。”
“‘已故真理博物馆’。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您会为它取这个名字。您建这座博物馆的初衷是什么呢?”安简问。“我记得这家博物馆的原址是您服役的研究所。”
“龙隐基地。”他点头道。
“嗯,隶属于华夏科学院信息所,但实际上由军方管辖。您愿意谈谈您承建这所博物馆的经过么。”
被提及这个要求,楚轩顿了顿,微微垂下了视线。再昂起头来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一贯不动声色的态度。但安简隐约能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一点小小的火花。
“这是一个非常长的故事。我不确信你有耐心听到结尾。”他说,虽然语气丝毫未改,但眼中的神采已经明确有了变化。“但如果你有的话,我建议换一个时间和地点谈这件事。”
“什么时间?”安简问。
“和我来。”他说着走向了工作区的另外一侧。穿过穿堂,两人到达了前大厅。那里有让安简不是很舒服的恐龙化石,静电发生器和飞机。另外角落里还竖着三个铁皮圆筒。那是最近流行的新项目。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圆筒。“进去。”
安简顺从地拉开了圆筒,那里有正好容纳一个成人的空间。她犹豫了一下:“您呢?”
“这边。”他指了指另外一台机器。“进去以后按照提示操作就可以。”
于是安简钻进了机器中。里面的空间很狭窄,而且闷热。正前方是一个小小的塑料控制台,但做工很细,手感也很好,应该是某种进口的玩具。控制台上方有一块小屏幕,上面正挂着一个奇异的对话框。
(想知道生命的意义么?想真正的……活着么?)
边上还有一个数字:1001
“这是……什么意思?”安简问。
“你需要选择是或者否就可以。”
安简犹豫了一下,按下了Yes键。
“那么在提示框中输入你的名字。现在就做。”对方命令道。
安简迟疑了一下:“这里只有拉丁字母。这东西没有中文版的吗?”
“任何可以代表你的字母组合,包括你熟知的任何语言,或者拼音都可以。”声音传来。
安简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填入了几个字母。正前方狭窄的显示屏上,数字开始跳动……
【序完】
[1]沃夫干.泡利,1900年4月25日-1958年12月15日),奥地利理论物理学家。1945年,他因发现泡利不相容原理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此人以性格古怪,孤高自诩著名。名言:“你的论文甚至没有证伪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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