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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谋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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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津一成在中军帐等候消息。有探子来报,已于平松岭拦截湘北援军。深津一成点头称善,继续与众将官商议军情。突然又一探子飞奔而来,扑倒在地,大口喘气,一时急得话都说不上。深津一成心头“咯噔”一紧,起身离开帅案,近前喝问:“快报!”众将官大气不敢出,凝神细听。探子趴地上直结巴道:“报……报大帅,泽北大将他……他……”深津一成脸色见青,厉喝:“他怎么了!”探子脑袋都点地上了,赶紧答道:“大将他败了!”中军帐内一片哗然:“不,不可能吧!”“咱大将那是什么人,谁能败他!”深津一成紧锁双眉,问道:“人马现在何处?”他话才问到这儿,又有探子来报败军正退归本营,都到辕门外了。深津一成即刻步出营帐,迎到辕门之外,一看这情形可够吓人的,泽北荣治都让人给抬回来了,也看不清伤势如何。深津一成大惊失色,不及询问其他,忙令备医问药。
泽北荣治这厢是紧闭双目,一言不发,随你们怎么折腾。待深津一成安排完了,这才得空拉过大河田细细盘问。大河田把事情经过如此这般讲述一番。深津一成全明白了:“好!好个仙道彰!闯营在先请援军,玄襄阵里智退兵,九戏山王邀战频,枪挑泽北振军心。好一出算无遗策的连环计!好一个陵南大帅,把我们山王都使唤上了!我不服不行!你可别太得意,我非得亲自出征会你一会!”深津一成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对啊!仙道彰如何巧计连环还倒罢了,可奇就奇在泽北如何会败!明明流川枫是怎么也赢不下他!如今这最最保险的王牌败得如此之惨,对山王的士气可是不小的打击。倘若军心因此动摇,那往后的仗可就难打了。这倒底是怎么搞的,真乃咄咄怪事!”
深津一成自以为很清楚,其实他只知道一半。的确,如其所料仙道彰的妙计连环,环环相扣,招招把山王圈在计算之内。可深津一成再能耐也不能料到陵南城内发生的事儿,故此他还算漏关键一环。那就是流川枫之所以能胜实力高出自己一筹的泽北荣治,正是因为仙道彰他:怒斩流川正军纪,夜探死牢授机宜。月明高崖巧论兵,佯败诈敌苦用心。然光有仙道彰论兵没用,这还得有人施展才成。今儿除却流川枫,换了旁人就是仙道彰讲上三天三夜也白给。
第一,能逼出泽北荣治“九州风雷枪”之绝学的天下能有几人!若流川枫太次,泽北荣治那狂傲劲儿哪能和他比枪。可若流川枫今儿一上来就往下败,那泽北荣治也不白给,他哪能不怀疑其中有诈!第二,这份胆识与魄力非是旁人可有。这佯败是好玩的嘛!后头追你那人是金枪无敌将泽北荣治,差上毫厘便是性命不保!可流川枫有怕过吗?他想都没想,就把泽北荣治枪挑马下!这二人的配合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少却谁那一点儿,都成不了这事儿。
傍晚时分,陵南城内欢声雷动,军卒无一不兴高采烈讲述今日之战,提起流川枫,那是无人不挑大拇指称赞。陵南兵马元帅府,众将官也正议论战情。好一阵子的担惊受怕,战情终于出现转机,如何不喜。众人见大帅尚未到席,这会儿放胆子评头论足。湘北的安田乐得脸上都开了花,流川枫在万军阵前可给自家挣足了颜面。这会儿大伙都给他道喜,安田忙拱手还礼,直卖谦虚道:“各位多礼了!此系大帅调度有方!有道是,勇怯在谋,强弱在势。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有大帅坐镇陵南实乃湘陵之福。”他这回知道说仙道彰好话,几个时辰前还不满其量刑过重,不善用人。
植草点头道:“流川将军少年英雄,这一战,可谓长湘陵威风,灭山王锐气,胜得那是真漂亮!”福田笑道:“要说咱大帅,那真是神人儿!把山王支使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其间的奥妙却不事先知会我等,搞得我也跟着憋气满山转悠。”众人闻之无不大笑。植草调侃福田道:“骗不倒咱们,又怎么能骗倒山王。要早让你知道,这出戏结果如何还真难讲。”福田摸摸脸,强自唬着眼眉装相,最后撑不住大笑道:“是极!是极!不然怎么说咱大帅神呢!”安田接口道:“依我看,最神的还是斩流川枫这一出。嘿!真够意思,把咱支使得团团转,魂都吓没了。”植草连连点头,苦笑道:“我还道这不定鬼上身,真没多大的事儿,大帅他斩谁也不能斩流川枫呐!”
福田想想,又道:“要我说,最神的莫过于四次用兵之中,一阵闯营、二阵玄襄、三阵九戏山王,这三次都是虚的,只流川枫这次是真打。法有定势,兵无常形。山王就是再强也料不透这虚虚实实!”植草叹道:“不错。虚实之道,最为要妙。虚以实应之,实以虚对之。唯虚实相间,不可敌。不但把山王使得晕头转向,就连咱也摸不到头脑。你们说,咱大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相田彦一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过来插话,他本就好说,听得这话头立即凑过来给植草溜缝儿,嘿嘿一笑,突然大声道:“植草将军此言差矣!谁说咱大帅沉得住气!我看就没有!”福田植草等听罢都是一愣,奇问道:“这话怎么说?”相田彦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适才大帅在城头观战,我就站他身后,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战到紧要关头,流川将军抹马往下败,咱大帅那叫一个紧张!拉弓的手都颤!你们没瞧见,我可注意着,大帅那劲儿使太猛,手指骨节都泛白。吓得我以为这箭还没能射出去,弓倒是快拉扯断了。正着急赶紧给备新的呀!谁料,流川将军神勇无敌眨眼间拿下泽北荣治。再瞧咱大帅,手里那弓就一直这么张着,根本没想着要收,就这么举着!瞧,就我这模样儿!就这么举啊举,直待流川将军拨马都回到城墙底下了。嘿,要不是我推他,指不定这会儿还在楼头拗着……”
不待他说完,那是哄堂大笑。在坐诸位乐得连拍桌子,带摔板凳的,那热闹劲儿就甭提了。植草指着相田彦一,笑骂道:“你小子那胆儿可够大的!当这么多人面调侃大帅,这脑袋是不想要了怎么的?”福田抬手直抹眼泪,乐得喘不上气,拍着相田彦一的肩,笑道:“行!够能耐!你比流川枫也没次多少!改明儿保举你上阵应敌,乐死山王那可是大功一件!”相田彦一赶紧笑着讨饶。
众将领正忘乎所以地乐呵,殊不知仙道彰在后堂门外站好一阵了。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跨进议事堂的当口,听得众将正盛赞自己,于是停下脚步没再往里进。他并不愿意这时候进去讨称颂。待后来听这话头越说越离谱,脸也挂不住地泛红,索性转身又奔回后堂。哪知,他才转身就与一人撞个满怀。各自倒退一步,仙道彰一瞅,正是褪下战袍的流川枫。得胜归来的流川枫在后堂换过便衫常服,去往中军帐。这仗才开打,山王暂退落凤坡,依然重兵在握虎视眈眈,今日的小胜又算得了什么!待赶到后堂口,见仙道彰立在门外似进非进,忽而又转身与自己撞到一处,不禁奇问:“你干嘛?”仙道彰见是他,哭笑不得,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小祖宗,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咱俩要这么一同往里进,他们还不定乐成什么样儿!他转念一想,拉着流川枫,压低声音道:“噤声。跟我来。”流川枫似早习惯仙道彰的神神叨叨,当下也不言语,任其扯着绕出后院,奔后府内宅而去。
落凤坡,山王中军帐内,深津一成急召所有将官商议明日讨敌机要。有侍从来报,泽北大将正大发雷霆。深津一成那火头“腾”地就蹿上脑门,心道:“泽北啊泽北!你真好不晓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身为大将不安抚下众,积极备战,竟然还敢给我添乱!”他沉着脸,扔下手中地图,叫过大河田吩咐几句,迈大步离开中军帐直奔泽北荣治营帐而去。
此地并非皇宫大内,没那千门万户的啰嗦,这也没差多少路,深津一成还没到门前,就听得泽北的亲兵队全跪在帐外高呼“大将息怒”,正在那儿请罪。见他到了,真是得遇救星。深津一成摆手撤走所有随从,掀起帐帘一看,这屋子都没法待了。碎瓶子,碎碗,桌脚朝天,被褥铺盖全卷在地上。光床板上,背朝门口躺着个人。不用问,定是泽北荣治那主儿。
深津一成看到这里反倒怒火全消,不由暗叹:“是啊,泽北从小到大犹如众星捧月,在战场上无人可敌,几曾受过此等委屈。这也不能全怪他。”深津一成迈入帐中,一步一步找下脚地儿,挪到卧榻处坐下,拍拍泽北荣治的肩,劝慰道:“好啦,闹也闹了,气也该消了吧?大暑天还上这么盛的火儿!伤可好些了?”泽北荣治的伤势和樱木花道的差不离多少,内腑受点震荡,没什么大碍。只是他栽下马,被拖出去老远,虽有护甲仍划破些皮肉,养上几日也就好齐全。这阵儿,就是意气难平。他并未理会深津一成,依旧背向而卧。
深津一成劝了又劝,见泽北荣治横竖就是不予理睬,火气又往上顶,伸手一把揪住泽北的衣襟,把人从榻上拽起来,喝道:“怎么!好言相劝你不乐意听,难道还要我动军法不成!”泽北荣治依然紧闭双目,一派随你高兴的样子。深津一成这厢动下真怒,揪紧他衣襟,使劲儿摇了摇,怒喝道:“泽北荣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要真有能耐,输了就去赢回来!在这里半死不活的装弃妇,你可真给山王长脸!”言罢,松开手丢下泽北,这就要转身走人。
泽北荣治不是不明白道理,可这火头上就是下不来,狂傲如他哪能受得了深津一成这通嘲讽,随即跳起来吼道:“我才没有输!”深津一成转过身,冷笑道:“没输?你拿面镜子好好照照,里头那张死气沉沉的败者嘴脸又是哪个!”泽北荣治抹抹眼睛,哑着声音道:“哼!你等着!下次我绝不放过他!”深津一成缓了脸色,叹道:“泽北,败也不是件坏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能人背后有能人,天下原无常胜之理。只要不认输,以你的才能,总有赢回来的一天。可你要是认输,那就永世翻不得身。”泽北荣治抬起头,应道:“我明天就赢回来!在哪儿丢的人,就在哪儿找回来!”深津一成上前扶着他的肩,笑道:“说得好!走吧,中军帐这么多人等你。”
仙道彰带着流川枫来到内宅一处大屋,将墙上手臂粗细的牛油光明烛一一点燃,屋里顿时照如白昼。流川枫一看这地方可够大的,估摸是将七八间屋子给打通了,穹顶儿挺高,地上铺着层白色细沙,左边一排兵器架,上头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每种都备有好几套。仙道彰自兵器架上取下两杆枪,抛一杆给流川枫,自己抖了个枪花,道:“来,进招。”
流川枫见有枪可练,顿时高兴,眼珠子发亮,点点头,攥枪杆,颤枪尖,就练开了。适才流川枫与泽北荣治是以快打快,这回与仙道彰练枪反而以慢打慢。仙道彰压慢枪速,一招一式演得十分清楚。流川枫越打越吃惊,收招撤步,奇道:“你会泽北的枪法!”仙道彰摇头,答道:“我虽与泽北对战不止一次,说会不尽然,但泽北的招意尚知一二。”意在招先,那是融会贯通的高人。招在意先,便是不知活用的庸才。就算练同一套枪法,也会因人而异产生不同的打法。与劲敌对战,若能深知其意,那么对方无论出什么招法,就算赢不了,也不至于败到哪儿去。流川枫那是拔尖的高手,乍看之下,便识透此道,一颤枪尖,兴奋道:“再来!”
泽北荣治回到中军帐,诸将见礼,依次落座。深津一成步上帅坛,沉声道:“用众贵正,用寡贵奇。我主以雄师十万屯兵落凤坡,以期我等开疆建业。今陵南城守军不足我之半数,必师之以奇。有道是:守则不足,攻则有余。未知诸位有何高见?”
晚膳过后,仙道彰登帅坛升帐论兵,谓众将官道:“用众贵正,用寡贵奇。今山王十万之众困我城池,其必师之以正。兵法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未知众将官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