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祸多成灾》竹耀

34、黑衣人再临

　　自己内心的纠结，不表达出来，是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哪怕是将全部身心都放在孩子身上的胡晟，意识到自己的主人的不对劲，却无法理解他内心的彷徨。
　　贺昀修在王城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这期间，胡晟的情绪趋于稳定，再也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产生过砍去贺昀修双腿那样的想法。贺昀修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定心剂。
　　王城的生活很无聊，唯一可以聊天的只有胡晟。先前几日，贺昀修一个人闷的无聊了，还问跟着自己的士兵几个问题，结果发现这些石头心诞生的士兵毫无独立思想可言，只有脑中程序一般的命令。
　　贺昀修的情绪也开始焦躁，本来他无法忍受突然被人强加的胡亥身份，可是偏偏又有了那样的记忆，加上胡晟三个多月毫无保留的好，贺昀修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无法遏制地开始想郗花，想自己内心依赖的人，如果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东西，他怕自己很快会将这份依赖转移到胡晟身上。
　　王城的寝宫中，传出一阵瓷器破碎声，宫门外两个魁梧强壮的士兵对视一眼，依旧站的笔直，对那些声音充耳未闻。这是寝宫的里的主人今天第二次，这个月的无数次摔东西了。胡晟换了各种方法讨贺昀修开心都未能成功。
　　也不知道这位将军在想些什么，贺昀修露出这些尖锐的獠牙乱冲他发脾气，将军原本冷硬的性格反而更加柔和，任打任骂，被打了左脸还送上右脸。
　　原本安静的王城，因为贺昀修的原因鸡飞狗跳，贺昀修也在一天的摔东西中又熬过了一天。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样的性格与前世越来越像，可是他却没有摆脱的办法。前几次失控的时候，阮音尚且会出来阻止，最近却是怎么呼唤都见不到了。
　　心神不宁，情绪往往容易奔溃，心房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胡乱解开身上繁复的宫装，贺昀修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胡晟为了他，规定每到晚上，王城里的士兵都要像普通人一样去休息。此时周围瞬间陷入安静，统一的不像人的动作，让贺昀修心中泛起苦涩。
　　没有人会对一帮披着人皮的石头产生感情。
　　“陛下，王城的生活还满意吗？”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在头顶上方，床上的人一个激灵。
　　贺昀修飞快直起身，这个声音他不会忘，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孩子在王城待的几个月内，也不知道是不是胡晟养的太好了，不单单个子拔高了，处在发育中的声音也粗哑起来，响起在沉寂的寝宫中，竟有些刺耳。
　　“小人当然是感受到了陛下强烈的愿望才来的。”眼前冒起一团黑雾，隐隐约约的莲花形状，是黑衣人无疑了。
　　“我没有愿望！”直接在床上向后挪动，贺昀修拉开了两者的距离。黑衣人留给他的影响绝不算好。
　　仿佛知晓了孩子的意图，黑雾也不再靠近，依旧戏谑道，“陛下不用紧张，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立刻明白黑衣人话中的意思，贺昀修摇摇头，双腿盘起，坐在原地坚定地直视黑雾。
　　“这真是让小人失望啊，连胡晟大将军都没有拒绝小人的合作呢。”黑雾晃了晃，满意于孩子眼中隐晦的好奇，继续道，“小人当初感受到了大将军的心愿，与大将军一起合作建造了这王城。为了那次合作，小人可是连自己压箱底的镜花水月离世镜都交了出来。”
　　“陛下，您的心愿，不就是得到将军的那颗石头心，夺回自由与那个皇……郗花在一起嘛。”难得一次结巴，贺昀修选择郗花的原因不是皇后，而是郗花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黑雾的前面，虚幻的边沿慢慢实体化，一张白色的小丑脸浮现，两个空空的眼眶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贺昀修。他看见了，看的很清楚啊。贺昀修的身后，没人看见的紫色符咒上，魔纹渐渐清晰，白雾开始蒸腾，用不了多久，他的目的就达成了。那时，他就可以解脱了。
　　“我不相信你。”
　　“陛下，您可知道，胡晟将军那样换了心，也是长生不老的一种。”无视贺昀修的话，黑雾话题一转，语气还暗含了笑意，“不过，这种方式虽然可以得到没有的力量和无尽的寿命，但是没有强烈的执念是根本无法抵住狱莲妖石的吞噬。如果没有陛下的存在，想必大将军早就被那块石头吞噬成妖了吧。”
　　“狱莲妖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贺昀修脑中灵光一闪，那种好像抓住了什么被遗忘事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妖石，是一种罕见的寄生妖，通体看上去不过是一块石头，它会寄生在任何动物体内吸收日月精华得到成长，而狱莲妖石则是妖石中的特例。它吸收的不是日月精华，而是人的执念，将人的执念吸入然后产生更强的执念，它必须寄生在人的心脏，作为报答，被寄生者将得到长久的寿命与妖石的一部分力量。狱莲妖石与妖石的区分，就是石头上的纹路，狱莲妖石的纹路仔细看更偏向于一朵地狱莲，不像普通妖石毫无规则。”
　　没人可以想象两千多年前那些人对于长生不老都想出了什么方法，但是贺昀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听着黑衣人的说法，记忆中被遗忘的一角骤然想起。就是长生不老！他想起的那一切中唯独缺了这个。只是，觉得长生不老只是谬论的贺昀修没有在自己为何没有想起有关长生不老上多想，他现在好奇的是黑衣人所说的地狱莲。
　　那种莲花，出现在他眼前不止一次了。
　　“要想将军死去，首先，陛下就得去死啊。没有了执念，这个世上就没有将军。”看着露出思索表情的孩子，黑雾欺身上前道，“当然，陛下也可以选择长生，小人这里，正好还有一颗于狱莲石，陛下愿望中的执念足以养活它。”
　　贺昀修背后，那紫色咒文上的叉形印记开始淡下去，怎么能叫他不激动？
　　黑衣人不带戏谑的声音，低沉沙哑，响起在黑夜里，有一种蛊惑的力量。贺昀修心中微动，原本不宁的心神更加混乱。清秀的小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他怎么会为了让胡晟死就赔上自己的命呢？黑衣人就是压准孩子不会这么干。黑雾晃动地更加欢快了，他已经等不及贺昀修紧咬的嘴巴开始松动，最后答应合作。
　　就在贺昀修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符咒上的印记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猛地爆发出红光，黑雾躲避不及，被笼罩在红光中，雾气竟减淡了半成，消失的雾气边缘露出了黑雾中遮盖的腐肉。贺昀修也是脑中一痛，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呸，真是小看了那些家伙。”几乎变得透明的雾气绕着躺在床上的贺昀修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消失在了原地。
　　黑雾没有发现爆发出红光后的印记边缘与符咒产生了肉眼不可察觉的小小摩擦。就是这样几乎可以忽略的摩擦，让原本完好的印记四个角磨损了不少。印记与符咒相交处，发出了只有强烈摩擦才会产生的火花。
　　昏过去的贺昀修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些变化。陷入黑暗中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四肢被勒的难受，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全变了。自己穿着一身白衣，被前面两个黑影拖着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
　　前方的山坳处，出现了一扇青铜门，巨大的青铜门被下面流动的火热岩浆炙烤出诡异的红色，像是流在门上的暗红血液。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直到踏上门前流淌的火红岩浆，贺昀修也感觉不到疼痛。漫无目的地被黑影拖入门内，与门外的高温不同，门内瞬间渗入毛孔的阴冷让贺昀修在心底打了寒颤。心底升起的寒意不断怂恿着自己逃跑，但是拿不到身体控制权的贺昀修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眼前的景色变了，寒意也消失，更大的恐惧感在贺昀修内心浮现。这是一个房间，房间正上方的是白衣判官，眼对上下方青年那罪孽深重依旧透出茫然的清澈眸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贺昀修也发现了，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样貌并不出众的青年，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脖子四肢都被套着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色锁链。
　　嘴巴开始动了起来，不受贺昀修控制，略带惊惧的嗓音响起在这毫无人气的房间，“母妃说过，朕是这天下的王，这天下无论什么都应该由朕的喜好来。为什么他们要逼死朕？朕不应该死！朕九五之尊……”
　　卧槽，快闭嘴！贺昀修在心底暗骂，却还是阻止不了嘴巴的蠕动。
　　“闭嘴！”判官的脸也黑了，一字一字吐出冰冷的话语，“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自称朕？！”
　　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青年颓然地低下头。贺昀修暗暗心惊，对于这具身体所犯下的罪孽他又何曾不知，只不过一直在逃避罢了。
　　“来人，烙刑过后，押他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一拂白袖，判官不愿再看突然沉默的青年一眼，顾自离去。
　　与青年共处一室，让他感到很压抑。明明青年由天上帝星所降，自有各路神仙庇护，人生也该是一帆风顺，处处为百姓着想，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这是判官万万没有想到的。但如今，看见底下那青年灵魂上被污浊的淡淡仙气，以及未尽的阳寿，却是让他暗暗心惊。
　　贺昀修所在的身体低下头，傲气在耐心盘旋，贺昀修恨不得抢到身体控制权把快要消失在眼前的判官扑倒在地一顿胖揍。他容易吗他？前世这娘希匹混蛋干的没天良的事儿，都压到了他头上，现在他前世受的还的他再来感受一遍。
　　贺昀修在心底骂骂咧咧，却不知道眼前的画面再一转，身体已经跪倒在地，不受控制地抬头，惊恐地看着马面手上烙红的铁器，眼角流下湿润的泪水。贺昀修看见，马面手上铁器的图案，正是自己舌上的印记。青年此时的思想一股脑涌入了贺昀修独立思考的脑中。
　　朕没有做错，朕做的那些事都不该被责罚！
　　“啊——”
　　还来不及贺昀修头痛，舌上传来的剧痛，让贺昀修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只是，短暂的惨叫过后，阴冷的地府再次陷入了沉寂。明明在踏入岩浆也感受不到疼痛的贺昀修在此时却是感受到了这辈子无法承受的痛。
　　舌上的印记，是灵魂在地府受到的烙刑，印在灵魂上的叉形印记，是地狱恶鬼对他的诅咒，封掉他这张号令天下，尽是杀戮之意的口。
　　为什么会这样？清晰地感受着周围的冰冷，贺昀修想到了住到郗花家的第一个全身黑暗的梦，原来就是他在地府过去两千年的环境。为什么，明明永世不得超生的自己，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