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旧版）》格蕾思琳

3、身世之谜

　　宁雪羽看着到手的“帝欧之星”，默默无言。
　　车窗外面一闪而过的灯光，掠过他那双深邃的眼，手中的“帝欧之星”，殷红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抓着方向盘的威尔见他许久不说话，抽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开心点嘛，我们成功了耶！老头子这次该承认你了吧！”
　　“恩……”宁雪羽漫不经心地应着，胜利的满足感似乎在东西到手之后就渐渐减弱了，凝视着这颗妖媚的宝石，心里反而涌起了一股不安，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
　　“别看了，听说看着它太长时间会被它迷惑的。”
　　“哦。”宁雪羽把宝石收好，淡淡地说，“等老头子看过它之后，我们就给它找个下家。”
　　“呵呵，不急，要先避避风头。你也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回去还有一段路。”
　　“好的。”宁雪羽调低了座位，决定撇开那份莫名的不安，先好好睡一觉。
　　前方，警笛声由远即近，红色的灯光闪烁，几辆警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宁雪羽瞥了一眼，是朝克里夫登酒店方向开去。
　　他做事向来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出来之前还向领班请了病假，照足程序。
　　即使日后有人追查，线索也会在追到约克之后断掉。
　　他回过头，斜躺在座位上，阖上了眼睛。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宁雪羽推开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空气清新得有点陌生。
　　怎么，那酒鬼还没回家么？
　　宁雪羽走进他的房间里，却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房间也难得地打扫干净。
　　真是奇迹，今天居然没出去喝酒。
　　天气变冷了，睡觉也不盖张被子，都是老家伙了，还要他这个小家伙照顾。
　　宁雪羽笑着摇头，走过去，掀起被子，帮他盖上。
　　碰到他的身体时，才发现硬邦邦的，宁雪羽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
　　他吃了一惊，连忙开了灯，老头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心跳和脉搏也没有了。
　　他……死了？！
　　宁雪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老头，久久不能相信。
　　怎么就这么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好狠的人哪，怎么说他们也相依为命了六年，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宁雪羽盯着老头安详的脸，心里甚至产生了怨恨，他再一次被人抛弃了，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
　　这，难道就是他的宿命么？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宁雪羽呆在那里，默默地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六年时光。
　　九岁之前，他是在中国的一家孤儿院里长大的，陪伴他的还有孪生哥哥宁雪晨。
　　兄弟俩是一对混血儿，因为带有外国血统，其他孩子常常嘲笑欺负他们，幸亏哥哥会打架，一直保护着他免受伤害。
　　有一天，他和哥哥在河边捉迷藏的时候，躲在树丛里的他亲眼看到哥哥被一群黑衣人抓走了，从此再无半点音信。
　　孤独的他像只落单的候鸟，一直期盼着哥哥能回来，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叫做费特.沃尔森的老头出现了。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老头看见他时，那百感交加的表情，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自称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办齐了所有手续，把他从孤儿院领养了出来，接到了欧洲。
　　然后，他便跟着老头过起了流浪的生活，足迹遍布了欧洲的大小国家。
　　说他是老头，其实并不老，领养自己的时候他只有三十六岁，但是他的眼里充满了沧桑，脸上的皱纹让他过早地衰老了，双手的筋脉被人挑断过，拿东西很不利索。为了这个，他经常发脾气，暴躁地砸烂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宁雪羽总是默默无语，等他发完了脾气，再把那些被砸烂的物品修补好。
　　他有一双灵巧的手，脑子也非常好用，除了碎得不能再补的杯子，什么都能修好。
　　老头看见他有这么好的手艺，既欣赏，又陷入了犹豫。
　　他们的生活很清贫，老头的双手不能干重活，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微薄的救济金度日。
　　小雪羽营养不良，长得很瘦弱，老头经常为此发愁。
　　终于有一天，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宁雪羽愿不愿意当大盗。
　　他告诉小雪羽，这世上的大盗有很多种，只要“盗亦有道”，就不算堕落。
　　但是，如果偷窃任务失败了……下场可能就和他一样。
　　宁雪羽盯着那双残废的手，许久，他作出了决定：愿意成为一名大盗！
　　从那天起，老头便教给他偷盗的原则，开锁的方法，伪装的技巧……努力地把他锻炼成一名职业大盗！
　　在后来的实战当中，宁雪羽在老头的指导下，屡屡得手。
　　他们专偷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得手之后就会转移阵地。
　　辗转于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宁雪羽几乎没上过正规的学校，但是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学到一种新的语言，再加上老头传授他丰富的学识和依靠网上自学，宁雪羽甚至比待在学校的学生还优秀。
　　只是，他不能体会到老师的教诲和同学的情谊，他的血液里流动着一种无法清除的毒：寂寞。
　　宁雪羽就在这种游历生活中渐渐长大，老头则越来越老，还染上了酒瘾，每天不喝到醉醺醺的就不会回家，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即使如此，宁雪羽每次出任务，老头都执意要跟在他身边，在他眼中小雪羽仍是个孩子，即使他现在已经有了可靠的搭档。
　　为了向老头证实自己，宁雪羽决定私下干一单大的，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准备，忙得忽略了老头的身体……
　　事情成功了，可他却来不及见老头最后一面。
　　心里，有一种不可挽回的悔与痛。
　　如果可以再选择，他宁愿老头絮絮叨叨地跟在他身边，也不愿追求这种近乎残酷的“独立”。
　　就这样静坐了一夜，一直到晨光照进了窗台。
　　宁雪羽终于接受了老头死去的事实，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床头摆放着一封信，上面署着他的名字。
　　他拿过了信，开启了信封，展开了信纸：
　　“雪羽，
　　我亲爱的孩子。
　　请容许我这么叫你，虽然我深知自己并没有做父亲的资格。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之前的我是一名职业大盗，专门从事高难度的偷盗行动。我把“盗窃”当成是一门艺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我遇上了你的母亲，一位纯洁善良的中国女人，我深深地爱上了她，为了她我愿意放弃自己的偷盗生涯，过上普通人的平淡生活。
　　然而就在我们新婚不久，我的仇家就缠上了我，为了躲避他们我不得不把怀孕的妻子送回了中国。后来那帮人还是找到了我，他们将我的双手废了之后，把我扔给了警察，就这样我坐了八年的牢。
　　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的母亲了，后来才知道仇家发现了她，她为了引开他们，把你和你哥哥安置在了一家孤儿院。感谢上帝让我找到了你，让我有机会赎罪，看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不敢跟你相认，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我？会不会离开我？
　　亲爱的孩子，我让你们吃了太多的苦，如果不是我犯下的罪过，你们现在都能幸福地活着。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愧疚之中，只能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现在你母亲来召唤我了，请不要因为我的离去伤心难过，我的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药石无效，再活着只能成为你的累赘。病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与其拖到那一天，还不如自行了断，这样我能走得很轻松，一点疼痛都没有。
　　孩子，请原谅我留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一直努力要证明自己，“帝欧之星”到手了吧？是的，你长大了。你心地善良，我知道你不会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但是作为大盗，你要记住：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收手，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危险。
　　我现在只有一个遗憾，就是还没有找到雪晨，希望你帮忙找到他。可以的话，带他到我坟前来见我，这样我也能安息了。

　　小羽，祝你好运！

　　安德森. 霍普顿”
　　宁雪羽读完了信，安静地把它叠好，放回了信封，手却是颤抖的。
　　原来，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难怪，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温暖在流动，原来那就是血缘亲情。
　　笨蛋啊！你知道我有多么地想叫你“爸爸”吗！
　　怎么可以让我留下这种遗憾？我们曾经相处得那么近！
　　然而现在呼唤多少遍，你都听不见了，虽然面对面，却是天人永隔。

　　宁雪羽强忍着悲伤，为父亲料理完后事。
　　入土的那一天，他把“帝欧之星”悄悄地放进了父亲的口袋里，算是毕业的验证。
　　那颗举世无双的魔魅之石，随着他的父亲，一起埋入了地下，从此不见天日。
　　葬礼结束后，宁雪羽回到了家里。
　　四周安静得出奇，一点人味也没有。
　　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么？
　　宁雪羽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