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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一章 复得 ...

  •   马车行至城北一处肃穆府第,在老仆的引领下从后院角门入府,孔竹安急着见小歌儿,恨不得插翅而飞,老仆却礼节周全的在一旁解释,“此事不宜声张,因而未敢正门相迎,孔公子初次登门,千万不要怪罪啊!”

      渐次穿过了花园和两个院落,老仆带他进了一个花木繁茂的偏院,院中遍开着各色菊花,若银钩金玦,院墙四下挑着红纸灯笼,对着圆月当空,正应月夕的节景。月光灯火与锦绣花团簇拥着院子正中的小亭子,亭中桌上摆着白玉酒壶和精致茶点。桌边,婢女正为穿着葱青色襦裙的文玉戈梳着发髻,她一旁站了个机灵秀气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一朵绿色的菊花,风过时,花瓣轻摆。

      婢女盘好发髻后,男孩噘着嘴,一脸不情愿的将花递出去,嘟囔着,“这是碧海翠龙,我院子里最好的菊花,你抢我东西时,眼光尤其好,从未失过手!”文玉戈指点着婢女将花压在发髻后面,心不在焉的说,“谁叫你只翻出这件婶娘年轻时的衣服,我不簪绿花还要簪朵红花不成?你若心疼,拿回去便是。”男孩气鼓鼓的哼了一声,“花都剪下来了,还能安回去吗?”文玉戈轻飘飘的回答,“都知道安不回去了,你还说?再有,就算不被我戴着走,过几天你也要眼睁睁的看它凋落,何必呢?”男孩一时语塞,文玉戈有些心烦的抱怨,“怎么还没来呢,不会是没找到吧?”男孩挑了挑眉,揶揄她,“肯定找到了,我派出去的人最得力。必是你的夫君不要你了,你这么泼,他躲你还来不及呢!”

      “孟子思!”文玉戈瞪着眼,气恼着大叫。话音刚起,就听亭子外面,一个声音颇为急切的柔声唤着,“小歌儿。”文玉戈循着声音抬头去看,就见孔竹安正在亭边直望着她,他的身上,不见素日的洒脱俊逸,却很有些落魄。文玉戈见他如此心头就是一酸,起身向他奔了过去。

      孔竹安忙迎了上来,张开双臂,将她紧圈在怀里。怀中的身体纤柔温暖,这是真正的失而复得,似玉璧明珠重拾入怀,那般的充盈踏实。她髻上的那朵碧海翠龙恰在他眼前,花嫣然,香清幽。孔竹安微松口气后,合上眼,自然而然的吻了吻文玉戈头顶的乌发。

      也顾不得周围有人,文玉戈撑不住的在他怀里抽泣起来。孟子思拄着下巴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发现孔竹安被她这一哭,已是一脸的悔之晚矣,他便在一旁贱笑道,“刚刚不还逞能吗?这会儿又装起弱智女流了?”他这话一出口,文玉戈立马没了哭的心思,将眼泪往孔竹安的胸膛上蹭干净后,她扭过头瞪了孟子思一眼,随即难为情的和孔竹安解释,“其实,刚刚还好,见了你才觉得害怕委屈,才想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哭呢!”

      孔竹安听后心疼的厉害,这姑娘,胆气与娇气就这样在她身上自然而然的糅合在一起,当真是叫人堪怜又堪爱。他连连点头,摊开手将她的手笼在手心里,稳稳箍紧后,再开口时声音是颤的,嗓子也跟着疼了起来,“小歌儿,从今后,在这世上,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你要信我!”他的承诺这般的恳切郑重,文玉戈眼底便是一酸,她抽了抽鼻子,关切的问,“你的嗓子怎么了?哑得这么厉害?”孔竹安摇头笑了,“没事,你先告诉,和我走散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坐回亭子后,文玉戈将这一晚的事情细细讲给他听。末了,孔竹安不解的问,“你怎么会说自己是孟府的婢女?”文玉戈狡黠一笑,“我看见那几个兵士的腰牌写着他们隶属洛邑北营,孟叔叔出京平乱前便是洛邑北部尉,恰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我说出来更能唬住人。我若真说我是孔家新妇、文府小姐,他们也不大能信。”孔竹安沉吟片刻后,赞许道,“真是好姑娘,化险为夷,靠的可不是运气啊!”

      孟子思剥着葡萄,一本正经的说起了风凉话,“对啊,我文姐姐靠的不是运气,是自知自明,她知道说自己是大家闺秀也没人信,就说是我的贴身婢女,她还跟人家说我一直对她青眼有加!我父兄还在外面平乱,我母亲又去了姨母家。来人说我丢了个喜欢的婢女倒把我吓了一跳,我心仪的婢女就她这个样子?那我的眼光是该有多差啊!”

      话音刚落,文玉戈就一把抢过他剥好的葡萄,捏烂后全抹在了他的脸上,孟子思气得哇哇大叫,文玉戈却愤愤道,“你当我愿意自降身份做你婢女不成?还不是怕文府小姐走丢了遇见歹人的事被添油加醋的传扬开来,损了名声,平添风波?好好的,我可不想像徐家庶小姐那样!”“徐家庶小姐怎么了?”孔竹安轻声问。文玉戈叹了口气,“前年月夕时,徐小姐被歹人掳走,三天后才找到,接她回徐府时,她就在马车上吞金自尽了,还留下话说,宁死也不会玷污自家门庭。”

      孔竹安看着文玉戈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顿觉汗毛倒竖,“你觉得她这么做,对吗?”“也没什么不对的,家族声名和千金闺誉自是万般之重。”“愚昧!”孔竹安情绪激动的冲口而出。

      紧攥住文玉戈的手,孔竹安双眼通红的沉声道,“小歌儿,我跟你说,这世上真正无比贵重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人命!生命不会有第二回,所以你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不管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悲剧,只要你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还有未来,还有扭转乾坤,继续幸福下去的可能。声名算什么?闺誉算什么?那都是身外之物的身外之物,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只希望你快乐的活着,这份希望里,不会掺杂任何的附带条件。”

      说到这里,他眸色一深,用沙哑的声音凝重道,“我不知这里其他的男人会如何,反正我真正喜爱的女人,即便坏了名声,没了贞洁,我也不会介意,若是因为遇见了这样的意外,我想我非但不会介意,还会很心疼很自责吧。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阴错阳差的怀里别人的孩子,作为一个有担当有胸怀的男人,也都会理所应当的坦然接受,共同面对。”

      “小歌儿,”孔竹安唤着她的名字,发自肺腑的说,“真正爱一个人,经历与过去都不重要,你不会在乎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只关心你们眼下是不是好好的活着,你们将来能不能一直在一起。我想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有些偏了,其实在我这里,学知识是次要的,你应该多学些更文明的理念思想。”

      就在被他攥着手的文玉戈错愕不已的时候,一脸葡萄汁屑的孟子思却瞪大眼睛,痴痴的说,“父亲还总说我想法古怪,其实真正惊世骇俗的言论,在这儿呢!”说到这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葡萄,一本正经的说,“可是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孔公子。”

      孟子思庄重的模样和他脸上粘的葡萄合在一起,异常滑稽,孔竹安不由得笑了,这个男孩,没来由的叫人喜欢。孔竹安站起身,和善笑道,“今日多谢二公子相救,时候不早,不好再叨扰了,改天有空,去我家玩!”“去你家?玩?”孟子思大惑不解的重复着他的话,文玉戈见状便知孔竹安这又是忘形之下露了马脚,连忙在一旁补救,“孟小弟,我家夫君的意思是,你来日得闲,便到我家一同喝茶清谈、讲经论道!”

      孟子思一听便恹恹的敷衍,“讲经论道啊?好啊,等我有时间吧。”孔竹安会心一笑,“其实讲经论道我也不大在行,我还有更多的奇思怪想,你想不想来听听?”孟子思一下子来了精神,捣蒜似的点头道,“好好好,我明日就去!”

      出院后,文玉戈小声问,“老哥为什么这么想叫孟小弟去咱们家啊?”孔竹安悠哉一笑,“说你是他的婢女,他还敢嫌弃。所以,就骗他再去咱家,接着给你欺负呀!”

      自相见后,孔竹安就一直紧拉住文玉戈的手,没松开过。他们出了孟府大门,上了那老仆预备的马车。上车后,文玉戈看着他,欲言又止,孔竹安见状,心思浮动,却又极尽温柔的问,“小歌儿,你要说什么?”文玉戈涎着脸笑了,底气不足的商量,“换一只手好不好,这只手都被你攥麻了。”孔竹安一下心烦起来,撒开手,将她的胳膊拨到一边。他别扭的转过头看向外面,文玉戈见他这模样,便凑了凑近,讨巧的笑着将另一只手伸过来在他手背上碰了碰,“这个手也想麻一麻呢!”孔竹安面上一僵,随即不由分说的将她揽入怀中,搂了个结实。

      马车走的不快,外面有断续的人声和摇曳的灯影,车子里,只他们两个。孔竹安觉得眼下的氛围有些古怪,他清楚,这古怪的源头,就在他自己身上。活了三十多年,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意乱心慌过。这就是人们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爱情吗?他还是有些吃不准,拥着怀中的小姑娘,他苦恼的低声自问,“我该,我该怎么办呢?”文玉戈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后,胡乱出着主意,“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八成是累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孔竹安哭笑不得的轻嗯一声后,文玉戈便伏在他的膝头,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夜,孔竹安想了很多很多,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理对文玉戈的这份感情。这么喜欢这么在乎,如果在自己曾经的世界里,这样深切的感情是足以发展一段恋情,甚至步入婚姻共度一生的。可是眼前这境遇又不对了,他不是游戏人生的人,哪怕在现在这个似梦似幻的世界里,他也想活得认真些。好吧,退一万步讲,即便他耽于此间,甘愿沉沦,索性找个美人恩爱缠绵耳鬓厮磨。那么这个人,也决不能是他的小歌儿。如此珍视喜爱的小姑娘,他不会容忍自己随心所欲的任性施为。

      想到这里,他忽然悲哀起来,他心有不甘的想,真的不能给小歌儿幸福吗?如果在一起,我会尽己所能的对她好,可这最大的障碍是,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几年她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后,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胎、异类?即便我们心悦彼此,能克服源自不同世界的差异沟壑,可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如果有一天我又那样莫名其妙的走了,留下她一人,她又该如何自处呢?留她孤单,留她绝望,留她悲戚吗?

      爱,真的动了心,用了情,认了真,就会所想周全,就会顾虑重重。

      他想到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也许,自己就该这样无望无求的照顾她、守着她,过几年找个与她背景相同品貌相当的好男孩,再把她托付出去。想到这里,孔竹安脑海里无端冒出刚刚那个眼神清澈、机灵率真的孟家二公子,他微微叹了口气后,酸涩一笑。

      这天晚上文玉戈睡得很不好,深夜里她被梦魇住后惊恐大哭,孔竹安叫醒她说,“不怕不怕,是梦啊,小歌儿。”文玉戈哭着勾住他的脖子说,“是梦,可是梦里那些坏人把我掠走,掳到外疆北戎,我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和你,所以明知是梦,醒来还会害怕。”孔竹安听了,心中堵得厉害,低声承诺,“不会,无论小歌儿以后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会让你经常见到我,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文玉戈含着泪,心满意足的笑了。

      “怎么还不睡啊?” 寂寂长夜里,孔竹安耐心的问。
      “被梦吓醒就睡不着了。”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别了,你嗓子都哑了。”
      “嗓子哑了,唱有些歌效果会更好,不信你听。”

      “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
      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情,
      是你将我从梦中叫醒,
      再一次,再一次给我开放的心灵。
      关于爱情的路啊,人们都曾经走过,
      关于爱情的歌啊,我们已听得太多,
      关于我们的事啊,他们统统都猜错,
      关于心中的话,心中的话,
      只对你,一个人说……”

      在他低沉沙哑的歌声里,文玉戈渐渐睡沉了。然而,这一整夜,孔竹安却一直没睡,睁眼到次日天亮,他的嗓子竟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文玉戈吓得够呛,连忙去请大夫,他却颇为从容。其实,他自己最知道这病的症结所在,因为她走失时的高声呼喊,因为失而复得后的大惊大喜,更因为明白自己心意后的苦闷煎熬。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然而这把心火,还是由内向外的熊熊燃了起来。

      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理智成熟冷静,在感情上自欺欺人,许能骗得了一时,却终究骗不了一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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