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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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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莫大于心死,只希望,不会有那天的到来。
——叶梵。
***
叶梵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大绑地被扔在一个废旧仓库里,四周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听不到任何一丝动静。
挟持绑架。
脑中突然冒出的四个字,让他混沌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环视一圈周遭无人,他们的目的和动机他无从判断,唯一能肯定的,对方绝不是临时起意。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出席他的宴会厅,一个小时后,他出门就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车,如此计划缜密,算准了时间地点,守株待兔地等着自己羊入虎口。
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外打开,月光穿过细缝照射进来,叶梵静然不动,只是双眼如炬地盯着门口,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对他叶大少施下毒手。
“什么声音?!”
进来的其中一人突然粗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意外恐慌,显然和之前交手的那拨黑衣人不是一路的。叶梵心道若不是自己束手束脚,定能几招之内将这两人打得满地找牙!
叶梵心中冷笑不及,却不料身上被一阵猛搜,旋即一声咚响,让叶梵皱起眉头。
是手机,牙齿里渗出的血被他一口吐在地上,他扭回头,却看不清这两人的相貌。
该死。然而现在最另叶梵头疼的不是对手的意图或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地上手机被接通的那一刹那,他恨不得将这两人踩在脚底!
铃声是他精心特制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那人在叶梵心中无人能及,可他不该在这时候打电话来,他怎么能允许让那个人成为别人威胁他的筹码,他怎么能让那个人听到一丝他遇害的风声,哪怕自己伤痕累累,也不愿见他面上一丝苦色。
然而电话接起不到一分钟,瞬间就被挂断。寥寥一字,“是。”叶梵犹如木偶,僵在地上。
在痛恨自己无能遭人胁迫的时候,在忧心他会成为把柄被人利用的时候,在设想日后重获自由该如何对那人安抚解释的时候,头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浇彻心骨。
“那边好像不耐烦了。”一甩手,手机便坠地,滑了一路最终停在叶梵脚边。
双目呆怔,犹亮的屏幕上是那张熟悉的主题照片,一池浩瀚江边,一人负手而立,一人静立身侧,夕阳下的他俊朗非凡,虽是背影,却仍让自己心神难定。
然而一桶汽油浇灭了手机,也浇灭了叶梵所有过往回忆。就在一个小时前,就在家族的年会上,他本想拉着那人的手,对着亡父亡母,对着世人万人宣告,自此一生,唯他一人相随,相伴,相守。
可是,那人没有出席。
十几个年月里,他不曾一次缺席这隆重而盛大,对叶家举足轻重的家族年会,每一次只要自己回头,便能与他视线相交,一道眼神一个浅笑,便抵过数次难言之苦,只要他在身边,就算肩上压力再大,自己都能一次次地坚持下来。
相知相伴十年余载,他还是没能陪自己走到最后。
就算叶梵再如何不信,他的突然离席,手机关机,还有那帮黑衣人守株待兔的地点,正是那人的必经之路,种种的种种,也不过是最后一通电话。
不耐烦……这便是他对自己的真实感受么,他以为那人伴他助他,只是因为他是叶梵,而不是家大业大的叶家独子,更不是权力甚远的叶氏继承人。
他曾问他,青宇,如果你不是生于方家,我们还会不会相识,相知?
他微微一笑,温柔无限,他说,你是叶梵,我是方青宇,这是我们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还说,阿梵,忘掉我们的曾经,那是不属于我们的过去,就算方家和叶家有再多恩怨,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方青宇这一生,只信一人,只伴一人。
那便是你,叶梵。
“哥,上面说抓到人就杀,他好歹也算叶氏老大,不白白浪费了这么一次宰羊的大好时机吗!”
“行了,别倒了。拖太久对我们不利。”
刺鼻的汽油吞噬了所有感官,嗅觉,听觉,触觉,一遍遍飞溅到身上的,不是恶臭的气味,而是那寒透心骨的欺骗与背叛。
一簇火苗仿佛带毒的火蛇,一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叶梵,瞳孔骤缩,满目悲凉,那一刻所有前尘恩怨,全化作满天血雨。
——我方青宇这一生,只信一人,只伴一人,那便是你,叶梵。
青宇,你终究还是姓方,你终究替父雪耻,毁我叶家!
“方青宇!!——”一声长啸撕心裂肺,消失于空。
人死了还能复活吗?
在他尚且天真年幼时,他曾问过那个人这句话。那人想了想,只说了三个字,不可能。可他不信,他说会,他说只要一个人在上一世执念太深,下一世就算投胎转世,灵魂也不会忘记前尘记忆,这便是复活,灵魂的复活。
那时候,他只想这么安慰自己,也安慰青宇,同为丧父丧母的他们,只剩下对方可以相互依靠。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成了事实,令他难以置信的事实。
看着眼前镜中的陌生少年,眉清目秀,肤如凝脂,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启,充满惊讶而呆怔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自己的全身。
他摸了摸鼻梁,镜子里的人也摸了鼻梁,他将头发乱抓一气,镜子里人也像个疯子似的把头发捣得像鸟窝。
忽然他不动了,镜子里人比上一世的他更年轻,更俊俏,盘旋脑中的漫天大火不是幻觉,他早已经死了,死在熊熊烈火之中,尸骨无存。
而现在……
原本呆怔的双目一瞬间亮如寒光,他几乎抑制不住兴奋大叫起来!重生,他重生了!
重生在别人的身体里,他没有死,他还没有死!他怎么能死呢,他遭受的背叛,他所受的欺骗,他还没有亲口听那人承认一切,怎么能撒手人寰,让那个踩着他尸体的人,活得毫无愧疚,心安理得?!
全身的兴奋几乎令他狂至入魔,然而胸口之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猝不及防的一口鲜血顺着喉道喷了出来。
叶梵讶然失色,在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
满屋噤声,门板摇摇欲坠,叶梵诧异地转过头去。
赫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席黑色风衣煞气英挺,棱角分明的脸上刻着一双冷若冰尖的瞳孔,眸如墨黑深不见底,如果不是他那晃动不定的风衣一角,叶梵几乎就敢确定,他如此不顾形象大肆破门,是身体主人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叶梵惊觉自己魂入他身,瞬间将神情收敛起来,默默地把视线从那人脸上移开,最后停落在不远处桌上的那一副相框之内。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画面里大雨磅礴,男人一袭黑衣没入雨雾,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浸染他的全身,他却像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立于天地之间。不知为何,画中的背影和面前的男人渐渐重叠起来,可是在他身上又寻不着一点萧瑟之情。无论叶梵想破头皮,他也猜不着身体原主人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他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才不至于被那个精明的男人看穿。
叶梵慢慢地背过身去,心底已然盘算着他该应对的表情和动作。男人似乎注意到他有意避开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稍稍一转,便落在对面桌上。
也就是叶梵背过身的一刹那,身后如同刮过一道劲风,转瞬间叶梵的下巴已被男人擒住在手。鲜血顺着男人纤长的手指,染红了他的衣袖。
叶梵眼底盛怒,上一世他还从没有被人如此挑衅压迫过,眸中划过的一刹杀气被他及时掩盖,他不能妄自还手,他还需要这具身体来完成上一世他所受的仇恨和不甘。
可是面前的男人何等眼尖,几乎是在叶梵露出抗逆之色的同时,右脸上猛然一阵火辣,将叶梵整个人甩在床上。
鲜血再一次夺口而出,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一字一句地道,“活腻了,现在才想死?”视线猛然一掷,便停驻在叶梵身上那道真正的伤口处。
叶梵皱了皱眉,先前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投尸重生将大仇得报,却完全没顾忌这具身体早已承受不住任何刺激,怪不得三番两次吐血,原是如此。很显然自己能够灵魂重生,必然是借了他人的躯壳,而这个人真正的死因,是割腕。
再者面前这位尚且身份不明的男人究竟是谁,和死者什么关系,死者非人为他杀,正如男人口中说的,他是自愿割脉而死,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就寻死不活。
这一切势必要了解清楚摸析透彻,他才能借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去完成自己的事。而现在首重之事,就是应付好面前这个男人,而这男人又绝非等闲之辈,他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叶梵摸了下嘴角,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是身体的不适远大于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全身上下无一不被酸楚和疼痛折磨。
该死,他才刚刚重获新生,为什么老天还要他体会上一世所受的切肤之痛,他不能死,绝不能再死一次。
“我要活……我,不能死……绝,不……”断断续续,破破落落的几个字轻得几不可闻,但却一字不落的飞进沈崇飞的耳内。
很好,求生是人的本能,他果然还是一副孬不成器的模样,在听到割脉自杀时,沈崇飞几乎有片刻的惊怔,他从没有想过他亲手调/教十五年的人,有一天会以死亡来结束这一切,他不信,他敢断定他的懦弱,胆小怎么可能去自杀,所以在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中,踹开房门,亲眼目睹一切之后,竟看到那人眼中誓死一般的抵抗,那一刻,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沈崇飞狠心挥下了那一掌。
这么多年,他从未动过一次手,因为他不屑,他要得是比身体更难以承受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加注于他。
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捏住下巴,沈崇飞唇角微翘,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
“对,就是这样,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满足你的愿望。我亲爱的,弟弟……”
耳畔的轻声细语仿佛海妖呓语,渐渐残噬叶梵微弱的意识。
然而就在沈崇飞称心如意之时,他错过了掩藏在他身后的那道伤口,正被叶梵压制的愤怒和隐忍,一点点地逼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