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语》月夜清泉

37、浮生一梦

　　当我们赶到云沼皇帝的寝宫时，熊熊大火已经烧红了半个天际。黑色的夜幕中火光冲天，好似鲜红色的绸缎在天空中不断摆动着妖娆的身姿。

　　“怎么会这样？”姬后失声大叫起来，“快加派人手！皇帝还没有救出来吗？”姬后一边大喊着一边就要向寝宫冲去，但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姬后，火势太大了，您不能进去，还是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吧。”一旁随侍的宫人劝说道。

　　姬后不肯，却又上前不得，只好随我们一起在宫前等待宫人救火。

　　火噼里啪啦的到处乱窜，时不时有柱子倒塌的声音。姬后焦急难耐，不停的催促宫人们再进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宫人们抬着皇帝从烈火中奔了出来，可皇帝却已经伤得很重了。

　　他的脸被烟熏得漆黑，身上也被烧得体无完肤，衣服早已不见，宫人们见状立刻拿了新的衣物来将他包裹住。

　　姬后一看这种情景，立马扑到皇帝面前，大声喊了起来：“守延，守延！你没事吧？我马上给你传御医！”

　　皇帝的眼睛被火烧得睁都睁不开，喉咙已经被烧坏，发出沙哑的声音：“姬。。。”

　　姬后立刻握起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应道：“臣妾在。”

　　“姬。。。婳儿？你。。。来接我了吗？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吗。。。”皇帝睁开眼缝，微弱的吐出这几句话。可这几句话却字字铿将有力的落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姬后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她既吃惊又害怕，颤抖着声音问：“守延。。。其实当初，你是想选婳儿为妃的是不是？”

　　皇帝艰难的抬起手，努力的寻找眼前心爱之人的脸。姬后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既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真相。

　　“婳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啊。。。”弥留之际的皇帝，完全的把姬后认做了姬婳，说出来的遗言像刀子一样字字刺进姬后的心里。

　　姬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泪如雨下。

　　“朱守延，姬婳！这十几年来，我才是那个最悲哀的人！你们两个，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姬后仰天大叫着，哭诉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着。她满心的愤懑，此刻化作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消失在身后无边无际的大火之中。

　　守康十六年，盛夏，云沼皇帝朱守延，薨。

　　因苏烨在云沼行宫被人行刺，大兴皇帝怪罪云沼国早已有谋逆之心，于是立刻派遣四皇子苏诚远领了军队入驻云沼，并接管了云沼国内事务。而姬后等一干皇族自然株连，被投进了牢狱，等待日后刑罚。

　　盛夏未尽，我们却接到了大兴皇帝让我们返京的圣旨。

　　云沼皇帝突发头疾，苏烨席间被刺，皇帝寝宫大火，皇帝薨逝，大兴四皇子掌权。这一切让人不得不猜测，从头到尾，云沼之行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大兴皇帝要灭到掉云沼国的阴谋。

　　我去牢里看姬后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姬后虽身形憔悴，却不忘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时时刻刻保持着皇族的尊严。

　　“姬后。。。”我向她行礼。牢狱里没有光，四壁阴暗，将她的脸也衬得黑沉沉的。

　　她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一眼，冷冷道：“如今我只是一个阶下囚，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

　　“我人卑言微，自知也无回天之势。只不过想在回大兴之前，我能亲自感谢姬后长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依然行礼，不肯起身。

　　姬后有些动容，将我扶起，叹道：“人这一辈子，名利皆是浮云，唯有感情才是最真挚的。我对你的照顾，其实也不过是些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记挂在心。”说着，她似乎想起了她和皇帝之间的感情纠葛，便又开始垂泪。

　　“我曾经以为我得到了最好的情人，最好的爱情。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愧疚抢了姬婳的命运，并一直在默默祈求姬婳的原谅。可事到如今才发现，老天爷始终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东西，终也会失去一些东西。”姬后不等我回话，自己又接着说，“那日在殿前宴会上，守延对善于吟诗作画的妹妹青眼有加，送了一颗镶嵌着红珊瑚的玉佩给妹妹做信物。可我当时对守延已经芳心暗许，非他不嫁。于是偷偷拿了信物去与守延相会，陈仓暗度。之后我还让姬婳为我捉刀代笔，跟守延鸿信往来，让她误以为守延中意的一直是我。。。我自以为是的窃喜，我偷来了不属于我的皇后之位，却发现自己从不曾得到过守延的真心。。。这是报应！”

　　我看着姬后在哭泣中抖动着的身子，不禁想起在乌国宫殿中姬婳夫人画像里淡淡的愁容，又想起那日在书阁中发现的云沼皇帝卷画中的绝美女子，在漫天花雨中绝世而立。这世间，谁是谁的浮梦？姬婳之与守延？守延之与姬荁？我不知道，当初的三个人曾有着怎样的海誓山盟和撕心裂肺的纠结，但如今，一切纷杂的纠葛都如人生的一场浮梦，洗尽了铅华，尽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