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语》月夜清泉

35、卷画中的美人

　　大兴皇帝下旨让我们一行人待到夏日结束才返回大兴。

　　时值云沼盛夏，苏烨在云沼皇帝的陪同下巡查完了几个主要的州县，于是乎上次因梁姝落水而搁浅的行宫避暑行程被再次提起。这次皇帝将与姬后苏烨还有宫中主要妃嫔一起去云沼的行宫避暑。

　　云沼的皇宫虽小，可行宫却一点都不小，非常的大气。整个行宫藏匿在山林之中，与周围郁郁葱葱树林相映成景。亭台楼榭，花卉陈设，全都别具匠心，散发着古色古香的繁复美感。

　　到了行宫之后，我就被解禁了。整个宫中对梁姝落水及相关之事讳莫如深，闭口不言。梁姝再也没有来找我的麻烦，而苏烨则更没有独自来找我。

　　日子又开始变得很宁静，平凡无奇，一天天周而复始。

　　一日里我觉着实在无聊，想起行宫中有一处书院。书院里都是皇上的藏书，可以随时翻阅。我便想着去瞧个新鲜，找两本书来打发下时间。

　　书院离我住的寝宫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我就没有叫上小玉，自己一个人便去了。到的时候看见守门的小宫人正在打盹，我便没有叫醒他，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皇帝是爱读书之人，书架上满满的摆着的各式各样的书籍，有典籍，兵法谋略，奇闻异志。我随意的翻找着，却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最上面一层摆着一副卷画。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卷画，画面非常干净，一点都不像架子上的其他书籍一样沾染了厚厚的尘埃。我手上的这副卷画一尘不染，似乎经常有人擦拭灰尘并精心保管。

　　我仔细的瞧着这副画。画里头是一位绝世的美女，看面容好像是年轻时候的姬后，黑丝如缎，眼波脉脉，身姿秀丽，恬淡如水。姬后轻轻靠在花树下淡然微笑着，落花缤纷。漫天花雨将她围绕，衬托出她出尘绝世的淡雅。画的最右边，小篆题字的正是云沼的皇帝朱守延。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明明画中的姬后是如此的明媚如花，可皇帝的题词却是这样黯然断肠，难不成，这副画里的人不是姬后，而是姬婳夫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不禁抖了一下，画卷掉落在地上。我正要弯腰拾起，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苏烨穿着绸制的白衣，衣裳鲜亮光滑，衬出他高贵的皇族气质。他捡起地上的画卷，扫了一眼画上的内容便将它合上了，然后置于书架的最角落处。

　　“三殿下。”我小心的行着礼，觉得尴尬万分。

　　现在，我是害死他孩子的罪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见。

　　“三殿下，姝妃的事情我深感抱歉。。。”我低着头半跪着，并未起身。虽然我真不是有心害梁姝落水小产，可见到苏烨时我还是觉得愧疚不已。

　　“嘘。”苏烨向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迅速将我拉到书阁最里面一个书架处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书阁外响起了梁姝的声音。

　　“三殿下到这儿来没有？”梁姝问守门的小宫人。

　　“不，不曾。”宫人的回答有些结巴，大概是怕刚才偷偷打盹的事被人知晓了会受到责罚。

　　梁姝走进书阁四处找寻了一会儿，便悻悻的离开了。

　　我看着苏烨那冷峻的脸庞，心中忽起疑虑。他居然躲着她？

　　苏烨回头看我，大概猜到我心里想着什么。但他也不解释，拉着我走到书阁最里面的一处小房间里。

　　这小房间是云沼皇帝休憩看书的地方。正中央摆着一个檀木的书桌，桌角雕花。旁边的墙上挂着他自己喜爱的书画。我更加诧异，为什么画着姬后的卷画没有挂在墙上，反而被藏在书架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你坐那儿吧。”苏烨指了指书桌旁的一张梨花椅子，然后铺了一张白纸在桌上，开始磨丹青。

　　“三殿下，你是要画画吗？”我小心的询问。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

　　大概是听到屋里头的动静，守门的小宫人跑了进来。原本是一副气势汹汹要抓贼的气势，看到我和苏烨的时候，他吓得“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你若不想我治你玩忽职守之罪，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苏烨语调平缓的说着，头都没有抬起来，继续磨着丹青。

　　看门的小宫人不停的点头，一句话都不敢说，面带感激的爬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苏烨二人，而天气实在是有些闷热。

　　行宫是避暑的极好去处，可此刻在书阁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只觉得身上汗涔涔的。

　　我见过冷冷的，孤傲冷寂的苏烨；也见过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苏烨；更见过脱下华服，意欲归隐尘世的苏烨。但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手持笔墨，凝神专注为我描绘丹青的苏烨，我却第一次见到。

　　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有些手足无措。苏烨时不时的看向我，然后低头描画。

　　“三殿下，我。。。”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静得只听的见苏烨的笔墨声和窗外知了燥热的煽翅声。

　　“你何时这么客气了？称呼我为三殿下？”他手中的笔稍微停顿了一会，又接着画。

　　“姝妃的事，请三殿下责罚。”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他作画的桌前跪下。我若不亲自对他道歉，真的觉得日夜难眠，寝食难安。

　　“阿宁。。。”苏烨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中似乎带着一股歉意。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最终话语却消失在空气中。

　　他微微叹了口气，在画好的画上题了字，然后默默等待墨迹晾干。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等着，谁也没有说话。时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久，却让我的心底浮出小小的欣喜。

　　晚些时候，他送我回行宫的偏殿休息。临了，他将画卷交到我的手中，吩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小玉有些吃惊，不停的问我苏烨有没有责罚我。我摇头，并告诉她，苏烨还为我画了一幅画。

　　说着，我自己也有些好奇苏烨他到底将我画成怎样，在画上题了什么样的字，便让小玉赶紧将画卷摊开在桌子上。

　　画中的我穿着鹅黄色的长衫，面露羞涩，略显局促。但在苏烨的笔墨下，这些不安反而让画中的我有了一种娇憨和媚态。难道这是他眼中的我吗？我的心不由自主的跳的好快，眼光急急的去寻找画尽处的小字。

　　但可惜，上面没有任何题词，只有一行小字。

　　守康十六年，云沼盛夏，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