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语》月夜清泉

21、泉海渔村

　　苏烨沉默的驾着马车，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蒙头装睡。

　　“这里是西泽，我母妃的故乡。”耳边传来苏烨的声音，话说的很是随意，但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

　　西泽。。。

　　“难道是以前的西泽国？”我突然想起西泽以前也是大兴的邻国，后来被当今的皇帝苏兆行率兵剿灭，然后变成了今日的西泽州。

　　苏烨点点头，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西泽族人善用蛊毒之术，而我的母妃是西泽族有着至高权力的族长。父皇灭了西泽国后，担心西泽族人使用巫术谋反，便强娶了我的母妃。这么多年来，这也是我第一次踏上母妃的家乡。”

　　啊，如此算来，苏烨也算是亡国的西泽国的后裔，难怪皇帝不肯将世子之位赏赐给他！皇帝当时强娶苏烨的母妃首先考虑的也是大兴的安定，至于有没有对他的母亲情根深种就不得而知了。但苏烨此人感情淡漠，想必在宫中多年也看多了世态炎凉，后宫争宠，尔虞我诈，连梁姝公主的一片痴情都不能将他打动，又何况是我一个只有半条命的人呢？

　　想到这，对于刚才的尴尬便有些释然，但又不自觉中低声叹了一口气。

　　“阿宁。”苏烨这样叫我，我有些不习惯，可我又不知道让他叫我什么好，便当是默许了。

　　“我刚刚说过，西泽族人善用蛊毒，你虽然病重，可未必没救。所以，你刚才的问题。。。”他突然又提起我刚才的胡言乱语，让我的脸一下羞得通红。幸亏是隔着马车的门帘，不然，我真不知道是否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是根本不存在的。”苏烨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冰山猛坠入我的心底，让我感到心凉入骨。果然，还是我妄想了。

　　苏烨驾车一路北行，很快我们来到了一个临近海边的小渔村。

　　苏烨将马车停靠在一边，然后径直朝一个简陋的小木屋走去。

　　走到门口，他轻叩房门，未几，便有一神态倨傲的女子出来应门。

　　女子定定的望向他，只见苏烨从袖中掏出两锭金子交与那年青女子，低沉着声音问她：“请问叶大夫可在此处？”

　　女子并没有接过苏烨的钱财，反倒挑了细细的眉梢问他：“你是谁？”

　　“在下何三，因内人身染重病，特来求见叶大夫，希望叶大夫能出手相救。”苏烨又拿出两颗夜明珠，与金子一起递到女子手中。

　　女子冷眼扫过手心的财物，瞟了一眼在旁边的我，然后将金子和夜明珠收入怀中，一边关门一边冷冷说道：“叶大夫此刻不在，请改日再来。”说着，便“砰”的一声，重重的将门关上了。

　　苏烨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便领了我找了旁边的一户人家暂时住下。

　　这个小渔村叫泉海村，因毗邻西泽境内的泉海而命名。整个村落都以出海打渔为生。

　　苏烨与我虽然在此住下，但他也每日跟随着那些渔民一起，要不就出海打渔，要不就闲在家里晒网晒太阳。几日下来，皮肤竟已晒得有些发黑。但他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样貌，看起来反倒比平时舒心许多。

　　“宁姐姐，宁姐姐。”一个充满着稚气的活泼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还没有来得及应答，一个扎着两小辫，长着圆圆脸的小女孩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推门走了进来。她虽然衣着简朴，但眉目清秀，长大了肯定是一位美人。

　　“苑儿，小心点，别烫着了。”我赶紧端下小女孩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

　　“下次汤熬好了叫我就行了，不要再自己端过来了。你还太小，容易烫着。”我拿过蒲扇，轻轻扇着碗里的汤，告诉苑儿下次不要亲自为我端热汤过来。

　　谁知她的神色变得非常的失望，甚至有些想哭。

　　“宁姐姐，我有力气，我能做好的。”她低下头，揉搓着衣角，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如果宁姐姐不让我送汤过来了，三哥哥就不会给我工钱了。”

　　她说的三哥哥是何三，也就是苏烨。原来苏烨每天都有付钱给这个小女孩给我熬汤。

　　“不会的。”我安抚着她说，“苑儿帮姐姐熬汤，姐姐已经很感激了。三哥哥给苑儿的工钱就是熬汤的钱，并没有包括送汤的工钱。所以以后不用苑儿送过来了。乖啊，以后姐姐自己过去喝。”

　　苑儿一听马上又变得开心起来。她指着我的碗说：“那姐姐快点喝汤吧，鱼汤很新鲜呢！”

　　我拿起调羹，轻轻将鱼汤搅了一搅，顿觉香气扑鼻。鱼肉鱼骨分离，却非常完整，汤面上还漂浮着碎碎的淡黄色花瓣末。我侧过头对苑儿说：“苑儿也还没有吃饭吧，不如跟姐姐一起喝汤吧？”

　　苑儿紧紧盯着我的碗，使劲的摇摇头说：“宁姐姐，我不能吃。你的汤里是加了雾宣子花的，有毒。”

　　调羹一下子落入碗中，我呆住了。

　　这汤是按照苏烨的要求熬制的，花也是他亲自从那静谧的奇异山谷中采摘而得。而且此番他带我来拜见西泽名医叶大夫为的也是救我性命，那这汤必然不会是为了加害与我。

　　我每日喝此汤，只觉得身子比平日好了很多，虽仍时有咯血，但已经没有高热昏迷，可见，我是在康复中的。那么。。。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也许我并非是病重，而是中了毒。否则，苏烨也不会以奇异毒花来熬制汤药为我解毒。

　　想到这，我立刻冲出屋子，跑到海滩上去找苏烨。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倾泻在起伏的浪花上，泛起层层金光。湛蓝的海水与清澈的天空连成一片，世界变得无边无际，真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苏烨和其他渔民一样，穿着白色的粗布麻衣，外面简单的罩了个背心，裤腿高高的挽起，赤着脚在沙滩上织渔网。旁边，他还生了一堆火，上面正在烤着刚打捞上来的海鱼。他熟练的穿绳打结，就仿佛是一个在海边生活多年的渔夫，头发散乱，面庞清秀，让我觉得有些恍惚。面前的他，真的是大兴王朝那个步步算计的三皇子苏烨吗？

　　我远远的注视着他，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他回头瞥见了我，居然难得的笑了起来。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便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来吃烤鱼吧，我刚刚烤的，应该还不错。”苏烨擦了下额头的汗，脸上立刻便留下了一道灰色的汗渍，却让他看起来更容易亲近。平日那个冷漠的王孙贵族此刻却温柔的为我拆下鱼骨，递到我的嘴边。

　　我咬了一口，鱼肉非常鲜嫩爽滑，顿时心情便觉得好了很多。

　　夕阳美景，海风相伴，这恐怕是天下最赏心悦目的风景了吧？

　　“三殿下，我们没有去云沼国会不会有问题？”我这个问题问的真是煞风景，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苏烨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自顾自的说道：“你觉得这里好吗？是不是一个很适合你修身养病的地方？”

　　还没有等我回答，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其实你这样病着也挺好的。我们每天在泉海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世安生。”

　　苏烨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看不懂，他说的这番话是期盼过这样平凡的生活吗？所以，他故意选择在出使云沼的路上逃离到西泽来，企图放下皇子的身份隐居吗？

　　难不成，就是他在我身上下毒然后带我来西泽，借治病为名行隐居之实？

　　“是你在我身上下的毒吗？”我竟将心里所想的一下子说出了口。

　　苏烨轻轻笑了下并未回答，随手拿起火堆上烤熟的另一条鱼，兀自啃了起来。

　　我正要追问，却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唱歌，声音清脆悦耳，悠远响亮。我不禁放眼望去，一条小渔船正在归来，唱歌的正是渔船上的女子。

　　待船上的女子上岸，苏烨正好吃完了整条鱼。他擦了擦嘴，拍了拍手上的鱼骨鱼渣，同我眨了下眼睛，然后起身道：“走吧，我们要找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