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挣脱樊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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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晴雨难定，乱风霎时可起伏，骤雨倏忽即来去，较之人心变幻亦不遑多让。雷雨一时席卷，京都丁府中自也不能幸免，满园绿意虽是不曾消减，庭前夜合欢却多有残败之像，观之令人心生不豫。往日院中仆从往来不绝、生机勃勃，不知为何今时四下里人影俱无；但见残枝败叶随意跌落，枯花落缨随风散落，院中也是寂静一片。
唯东厢房中有二人各据一处，神色复杂，若有所思。良久方听得有一人轻咳数声，竭力缓和声气而温言软语道：“今日之事故虽是母亲抱恙未愈而有所苛求，曦和何妨怜恤其病中苦闷而细心应对？又何必咄咄逼人、强项若斯，贸然而出此求去之言？想你我结缡已近四载，虽不能举案齐眉，亦可称得上是和美同心，又何必因一时意气之争而别生是非？”
“咄咄逼人？别生是非？”房中有女独坐榻上，闻言面色不显，然其声清冷，若是别有讥诮之意，“如此说来今日却要与夫君好好计较计较。”
“昔年求娶之时，夫君曾言道翁家有恩、曦和有情，此生绝不相负；到如今却是别有新人在怀抱。去岁夫君醉纳拂云旋即有喜孕之讯，也曾言道当去母留子以偿所失；到而今却是婆母以女德相诫训、以病痛相要挟，迫我全夫君齐人之福。”女子言辞至此越发犀利，不怒反笑道：“若如此也可算是我咄咄逼人，别生是非？那亦是夫君无信不义在先，而有我无礼失宜在后。”
男子若知无可辩驳，不觉讪讪一笑，忙将桌中凉茶连饮上数口方才开言道：“曦和言重了，何至于有信义之论？况乎碧痕拂云之流乃是婢妾之辈，又岂可与你相提并论？若你实是不喜，待其诞下子女便可任由你处置，又何必动怒若此？”
“曦和权且看顾你我往日夫妻情谊，稍后整装去与母亲赔礼致歉，一并收回前言才好。拂云之事待得安抚母亲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男子想来对女子亦非无情，故此言语中多有抚慰之意，眼中也满是期冀之色。
“米已成炊且太息，木已成舟夫如何？今日之事只怕是已不能由你我意愿所扭转。”曦和微微叹气，非是惋惜却是认定。
“曦和莫不是以为母亲有意为之？”男子听得此言不免有些薄怒，暗了暗眼眸道：“母亲最是知恩图报、怜老济困之人，又怎会如此行事？曦和如此任性，必将陷己于不德，而置我于不义，何苦来哉？”
“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毁销骨非一时之力，婆母心中久已有忿恨，夫君心中自知，又何必矫伪？”曦和从榻上起身，缓步窗前，稍有犹疑却又开口说道，“古来皆是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但今日若不能畅言。我胸中郁气实难消解。”
“因我出身商贾之家，见识浅薄，婆母素来不喜；当年若非是公爹生前与我家有约而我父又于你有援手助学之恩，岂肯让我轻易入门？而今夫君虽不是高官厚爵，但简在帝心前程无忧，身份悬殊之说又怎不叫婆母忿忿不平？此其一。”
“我生性散漫，行事常有不周之处，婆母虽未斥责，但言外之意皆是指我恭敬有之，柔顺全无，非是良配。此其二。”
“再次，你乃家中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实非虚言。而自我嫁入丁门已是三载有余，却未曾为你育有一男半女；更兼心胸狭窄欲得独宠，难容碧痕子息、拂云并美，堪称妒妇。此者方是婆母心中之大恨。”话已至此，曦和已有破釜沉舟之心，语气愈发激烈，“衔恨如斯，夫君可还认为我应当退让容忍？七出有三，夫君可还以为此事有转圜余地？更遑论我自请求去？”
男子想来从未见曦和言语这般无情，姿态如此决绝，不由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只觉得呐呐然如不能形诸于口。曦和见此情状也不过分煎迫，只随手拈起一丝合欢花缨，眉宇间再无半分犹豫。
两人正各怀心思，室中一时寂寂无音。突然间门外有争闹之声，曦和正要出声详询，却听得有人推门而入，继而珠帘之声响起，但见一双丫小婢急趋而入，眼中含泪，楚楚可怜，跪而告曰：“老太太突然病发，头痛难忍，频呼老爷名讳。病势汹汹，且请老爷速速前去探看。事急从权，还请老爷太太见谅。”
“方才不是已然服药安睡，如何又有反复，必是你等伺候颇不尽心，还不与我带路前去？”男子猛然立起，貌甚焦急，抬步就要往上房而去，只行至门前，他略略踌躇一二又回首说道：“曦和，我且先去瞧过母亲病情，回来再论其他。”
言罢，男子再不多言只疾行而去。曦和也不作答，只低声自语道：“我两世为人，皆是循规蹈矩，不曾有出格之举，所得却尽不相同。前世虽叹男女同工难同酬，却犹可以实力争先换得自在逍遥；今世方知旧时女儿之难，其难更甚于蜀道之行，非止男子低看更有妇人自贬，怪道白居易诗云：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世俗如此，禁锢若斯，徒叹奈何。且挣脱这樊笼，还自身一个清净才好。”
摇摇头，曦和心中已有决断，但将手中花缨掷于窗外，转身高声吩咐道：“流云、飞云打点行装，凌云使人备好车马，今日便同我家去。”
众婢女在门外听得真切，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方有流云上前劝道：“夫人何必如此焦急，若是就此归家岂不是正合了他人心意？莫如等老爷探病归来再做道理。”
曦和摆摆手，轻笑道：“即便老爷归来所言必与我一般无二，又何必多此一举，多有期待呢？且早些整理行装早归家园才是。”
此言既出，夫复何言？诸人分头行事，倒也极是爽利，不多时便已是事事妥当。曦和正要遣人去往上房通禀，却见得适才之双丫小婢，又复重来。
见得曦和结束物囊，将欲出行，小婢眉梢若有喜色一闪而逝，随即上前一福并双手呈上一物道：“老太太病甚，老爷不得闲暇，故此唤婢子前来将一短函付与夫人。”
曦和接过书函，展开细阅，不由得莞尔一笑，果然不出己之所料，其中写得正是：母亲震怒，病体益重。我自念卿，奈何难为。曦和权且归家暂避，待得云开雾散，自当迎取而归。
稍加思索，初阳取笔续曰：因我之故而致你母子别生嫌隙，实非所愿；因我之故而致拂云母子生离死别，亦非所欲。不若舍我一人而全一家，岂不快哉？君非焦仲卿，无磐石之坚；我非刘兰芝，有蒲草之韧；就此诀别，情断义绝。
写罢，曦和潇洒而出，只是无人见处有一滴清泪跌落尘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挣脱樊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