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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尘纷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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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镜中的人。
他端坐在地,白衣弱柳、长发及腰,面若白纸。
身后的青铜油盏摇曳着,明明暗暗,光影斑驳。他神情恍惚,坐在幽室已经很久。
须臾,他伸出了纤细的手,捏住了自己那张比女人都漂亮的脸蛋。
黛色的远山眉深深皱着,让人看起来就想怜香惜玉;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让人不小心就会泥足深陷;完美的细鼻梁高高挺着,让人看起来......总算有些男子气概。
他松开了手。只听‘啪’的一声,那如玉如壁的右边脸上瞬间多了五条红印。因为皮肤白皙娇嫩,显得特别殷红,霎时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他眼不眨,目光冰冷而坚定,从旁边抽出了一把剪刀,然后把身后及腰的长发分成两撮拢在胸前,拿起一缕,放进刀口。
良久,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挫败深深的叹一口气,扔下剪刀。
怒意从镜子过渡到眼里,我低头,愁肠百般地看看这双纤细手,极力握紧。乍现纹路清晰的,青筋像攀爬的藤蔓生长着,却丝毫无力,打在脸上也丝毫没有痛楚。
有些懊恼,就算曾经我不是一个阳光暖男,也不至于现在让我变成一个阴柔娘受!
我叫鹿城雪,生在王府权贵的世家,自小体弱多病,半年前害了一场大病,近几日方大病初愈。母亲早逝,家父是一位权高位重的亲王,被天子尊为皇叔。
这些是府中老管事告诉我的,但我在来到这儿十多天里都还没有见到他,我传说中的‘爹’。
我对自己穿越前世已经没有记忆,空白的就像我从来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没有存在于世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父母是谁、有哪些朋友和哪个恋人、他们--是否还记得我。
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当真是从石头突然里蹦出来的。
‘噔噔噔......’门外想起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进来吧。”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就很依赖我,自我卧病后,就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我。每天准时为我送饭,端茶倒水,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但听说以前的‘鹿城雪’是非常厌恶他的,虽然他长得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我的道理也是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别人冷落的情况下,只会是笑里藏刀。也许‘鹿城雪’的死,是与他们母子有着密切关系;也许他们计划着‘鹿城雪’死后,将属于这个王府的嫡位与金钱尽收囊中。
可是--我替他活下去了!可能第三者与野生子的搭配,才会拉出‘鹿城雪’本能的讨厌。
他端着托盘进来,大概是察觉到我一直盯着他的强烈目光,他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斜躺身后地铺上,我慵懒的撑着头。心道这俩兄弟倒是像得很,一个好好的床不睡,非喜欢常年躺在地上睡;一个好好的福不享,非喜欢卑贱的侍候人。
都是找虐。
他在镜台侧旁的桌上跪下,像举行隆重的仪式一般,专心致志的把饭菜摆放好。
我漠然开口道:“饭放在那里就行了,待会我会吃。以后这些事情就不用你做了,交给下人做就好了。记得关上门。”
他抓了抓衣角,白净若柔荑的手更显得骨节分明;从昏黄的铜镜里我看到他颤抖的抿着嘴唇,跪在地上的瘦弱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就这样也不行吗,就只是这样呆在你身边的一个角落也不行吗,就只是这样都容不吗......”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细若蚊蝇。
我错愕,他一直对我表现出‘非凡’的好感,起初我以为只是兄弟间纯粹的兄弟之情。
我在地铺上躺好,拉了拉被子盖上,对他的苦苦哀求表现得不为所动,然后背过身,闭上了眼。
我调笑:“若是你这样一直侍奉我到老,那我岂不是要这样卧病到老了?”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一向不会残忍的拒绝别人,总是委婉再委婉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够了。”他转过身急切解释道。
我有些不耐烦,还是温声道:“你看哥哥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照顾弟弟本就失职了,再劳烦你就真的让我难为情了。”
他深吸一口气:“意思就是不行,对吗?!”
“嗯,既然你也明白。”我就无需多言了。
他绝望的喊道:“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声音带着丝丝呜咽。
“我要休息了。”当时我特好笑的想反击他。
“哥......”他走过来,跪在地铺上,抓着我的胳膊摇晃。
“我有点累。”
“哥...哥...”他继续摇晃。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哭,真烦人!
我猛然坐起来,离他很近,“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看清那双眼睛,我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仰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有夜空中漆黑发亮的星星,闪闪烁烁。大大的眸子充红,像是哭了很久......此刻因泪水浸在眼中,变得更加明亮。
我--我转身就走。你不走我走!靠!倒霉!
我正要起身,身上却忽然一紧,他从后面抱住了我。
“哥!你不要走。求你别走,不要走好吗.....”
我下意识就用力推开了他,他倒在地上,眼中写满失措和绝望,绝望地像将死之人才会流露出的那种空白。
拿我不当男人还是拿自己不当女人,我毕竟还年轻,这种事不太好忍耐。
我彻底恼了,低头弯腰俯视着他,“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出去的话,你很快就会后悔!”
他出神地盯着我,突然伸出手摸上我的右边脸,担忧道:“你的脸怎么了?哥。”
“放肆!”急忙躲开,暮地想起那是我刚才虐待‘鹿城雪’的右脸留下的证据。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抱臂道:“出去!”。
我听见他紧握手指,极力忍耐的声音,我想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他走到我身侧,见我仍是没反应。
静静的,他双手犹如细蛇滑上我的腰间,慢慢环绕。头轻轻的倚靠在我背上摩挲。
我心头一震,深呼了一口气。
他静静的开口:“哥,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城雨做错了什么,但请哥哥责罚。请哥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这样对身体不好。”
鹿城雪在他这个私生子刚搬回府中时,一度很讨厌他,但他却时常示好鹿城雪。鹿城雪很倔强,也常常闯祸。鹿城雨每次都替他揽祸端,寒夜里,鹿城雪被罚跪,他也会陪着跪在那,偷偷送吃的,喝的,御寒的。
自小到大都是这样--好的与他分享,坏的替他分担。比起他,他更像是一个哥哥。开始鹿城雪不领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日子久了,他们之间慢慢变得不再有芥蒂。可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鹿城雪开始一度对他冷眼相待。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平复心情,认真道:“你在质疑我说的话?我说过、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我回过头、一只手缓缓附上他的腰,一只手抬起他瘦可削葱的下巴。
他比我稍矮半头,总是抬头看着我。
“你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我如是道。
他状似懵懵懂懂的跟我解释:“跟哥哥在一起我什么危险都不怕,因为哥哥你会不顾一切的保护我。”
“现在我就要做伤害你的事情了,凶手是哥哥我哦。”我挑眉道。
我眯起眼睛带着侵略的,盯着他不确定的目光,慢慢吻上他。
他身子一僵,须臾带着一丝颤抖的手就拥上我。
我抱起瘦弱的他,将平他放在地,俯身压上了他。
院内的白色冷梅,夹杂香甜气息,和风缠绵旖旎,合着动人的旋律,跳着最美的舞蹈,蹁跹着沁入鼻端。
黑瀑般的青丝逶迤满地,我无声凝神看他,指腹轻然划过他沉默的轮廓。
他就是这样用这张静默不动声色的脸,毫无怨言的包容我对他的一次又一次的任性伤害的。
明灭的火烛,照着古老昏黄镜子里的身体交织的双人。
他的雪白的皮肤微微涔出细汗,他倾尽全力抱着我,泪水不断涌出眼眶。
我知道他,有多痛,也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但此时,他对我的诱惑力是大于我内心里的一切抉择的,或者此刻,他火热的身体已经慢慢融化我。
后来我开始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对我有一样的包容。以前一直认他是犯贱,后来才知道,爱一个人,能做到这些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怕我生气,他做什么都显得小心翼翼。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对于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没有未来。我一直都知道我会后悔,可是有些事就是不能控制的发生了。我还有梦想,可我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无以为继,也无能为力。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
直到后来,我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