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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不知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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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鬼怪还没有戒烟,地狱使者才刚入行。
有一天,阳光不错的样子。
使者在工作室瞧见墙外有个男人,正侧身倚在他的墙上吸烟,那个人以一条腿为重心,另一条腿曲在前面,站姿悠闲随意。
从使者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习惯性地轻轻歪头,观察着男人。
那人的头发全被梳到了额头之上,露出的额头线条刚毅,浓眉也是如此,鼻梁高挺,像一把冰冷的长·枪。
他的眼睛半阖着,使者想里面一定有香烟造成的云。
男人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其余的手指弯曲成漂亮的几何线条。
烟不可能穿墙而入,但使者的肺腑间仿佛有香烟的气味扩散。
“吸烟有害健康。”乖宝宝使者这样说了一句。
他的喃喃自语也不可能穿过墙。
但是男人转过头,表情有点疑问,却没有一丝因透过墙而见到使者应有的惊讶,他对着使者说,“在跟我说话吗?”
使者还没有搞清为什么会这样,他看着男人,愣住了。
他想他的声音和他的样子很配,是慵懒的、低沉的、吸引人的。
“哦……是。”
这是他们交集的开始。
“没什么奇怪的,我是鬼怪,你是地狱使者么,能相互看到很正常。”鬼怪这样解释,他推开工作室的门,“我进来喽。”
使者看着鬼怪推门而入。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鬼怪啊。
“新来的?”鬼怪问。
“嗯。”使者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了压帽子。
鬼怪指了指使者的帽子,笑道,“你们部门的帽子还没换?还是那么土。”
使者眨眼,眼神越发地无辜,问,“土吗?那我摘掉吧。”
“嗯?”鬼怪有点惊诧于使者的反应,“戴着吧,又没多少人看见。今天路过,来打个招呼,我走了。”
“啊……”使者见鬼怪要走,有点焦躁,可一时找不到焦躁的原因和解决的办法。
他想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鬼怪走之前,又回过头来说,“我就住在附近,以后会常常见面,要和平相处哦。”
“哎,你……”
大概是说得太小声,或者说得太慢,鬼怪没有听见,闪了几下就不见了。
原来想问的就是,“你住在哪里?”
慢了半拍,使者生自己的气,他把帽子拿在手里使劲捏了捏,觉得更焦躁了,不自觉地撅起嘴。
=。=
五天都没有见到鬼怪,使者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明明只是有一面之缘的人,而且传说鬼怪脾气很大,怎么自己就忘不了了呢。
到现在还在想着他倚着墙旁若无人抽烟的样子,那飘荡的烟雾和低垂的眼眸,以及他看向自己的第一眼,眼神很轻很淡,沉静如同琥珀,藏着千万年。
第六天的时候,鬼怪自己找上了门,为了送别一个故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于是地狱使者的心情也没有变好多少,他说,“你到外面等一等,我问完了你再进来。”
鬼怪面色颓然地冲他点点头,出去了。
“喜欢我家主人吗?”
故人看着地狱使者直愣愣的眼神,笑着问,神色和蔼。
被问的使者有点害羞,脸微微红,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使者没有否认,小声地说,“我才见了他两次……”
“见多了您会更喜欢他的。”
“他……没结婚吗?”使者难得的多聊了两句。
“没有。”故人笑着摇摇头,“主人好像在等什么人。”
“等人?”使者重复了一遍。
“是的,一个比我的存在还要久远的人。”故人答复说。
使者琢磨了下,他在等什么人呢。
他和故人走完官方的步骤,就把鬼怪叫了进来。
鬼怪和故人说话的时候,使者就站在略远的地方偷偷地瞄着鬼怪。
他们说了一会,鬼怪的视线突然朝使者投过来,使者心中慌乱,忙把头转向一边,着急把帽檐压低,没敢接这目光。
这样是追不到他的,使者转过身,背对着鬼怪,拉耷着肩膀,懊恼不已。
=。=
第七天,使者在故人的指示下找到了鬼怪的家,可是他没按门铃,在门口遛了一晚上。
第八天,鬼怪出门买菜,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使者,双臂抱着腿,目光呆呆地看着地,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干嘛呢,在这给我看门?”鬼怪问。
使者听到鬼怪的声音,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可以吗?”使者问。
“什么?”
“给你看门。”
“你闲得难受?”
“不是,忙完了我就过来。”
“你没事吧?”鬼怪指指自己的脑子,“这里?”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没有……”
“有病就治,直走左转。”
使者摇摇头。
天气还不是很热,在外面待了一晚上的使者被冻得不轻,鼻尖和耳朵都是红的,嘴唇的颜色也比往常更深,他在此时打了个喷嚏。
“你干什么啊,在我家门口,冻死算谁的?”鬼怪看到了,蹙眉训斥他。
“没事,冻不死。”
鬼怪既生气又无奈,朝着自己家扬了扬头,“进去先。”
“啊?”
“你不是找我?”
使者没想到鬼怪会主动邀请自己,又开心又惊讶,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地点头。
鬼怪指了指沙发,使者就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坐下。
他双腿并拢,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像是等着老师分玩具的幼儿园小朋友。
“还冷吗?”
“不冷……阿嚏——”使者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鬼怪无语,哼了一声。
他走到使者旁边。
使者不知道鬼怪要干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他,又是那种纯真无害的眼神,鬼怪看得心都柔软了起来,他别开视线,之后把温暖的双手覆在使者的耳朵上。
“耳朵都冻红了。”鬼怪没有表情地说。
使者却觉得这声音轻柔无比,像一根洁白的羽毛,搔到了他的心,微痒却舒服。
他的耳朵烧了起来,红色渐渐地蔓延到他的脸上,使者害羞地低下头,盯着鬼怪的长腿出神。
=。=
菜还是要买的。
“你跟着我干嘛?刚才不是说了,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鬼怪在前面走,使者在后面跟。
后面的使者不服气地瞪了鬼怪一眼,在心里想,“那你为什么要摸我耳朵。”
“那是给你解冻,跟解冻冰箱里的猪肉没有什么区别。”听到使者内心想法的鬼怪开口解释道。
“是么。”
使者继续跟。
鬼怪停下,大声说,“离我远一点!”
“好。”
本来离鬼怪五步远的使者自动往后退了五步,现在隔了十步远。
“我的意思是让你别跟着我!滚!”
“在这滚?我衣服才换的……”
抓狂的鬼怪对着天空大叫了一声。
他指着使者说,“对我一见钟情也不能骚扰吧!”
使者立在原地,被鬼怪说得有点尴尬,脸上的表情先是呆住,想明白之后委屈地快哭了,又撅起了嘴。
鬼怪朝着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甩着胳膊,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买菜了。
使者看着他的背影,急得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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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说得没错,使者对他确实是一见钟情,他特意去查过字典。
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但是钟情到骚扰就不太好了。
使者决定问问他的工作对象,要怎么追一个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呢。
或者说,要怎么放弃追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呢。
甲:“为什么要放弃,不试试怎么知道!”
使者点头,“有道理,谢谢,请喝茶。”
乙:“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人这么傻的事,我才不会干呢。”
使者认真地问,“这样很傻吗?”
乙悲愤道:“很傻,非常傻,直到死她都没有来见我一眼。”
使者知道自己戳了别人痛处,歉然道,“对不起,请喝茶。”
丙:“顺其自然。”
“何为自然?”
“不强求。”
不强求。
不如不求。
再次在工作室看到鬼怪,王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鬼怪揉着肚子,一脸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对王黎说,“胃疼,还发烧,没人管。”
使者怔怔地看着他,当意识到这是真人时,使者蹭得一下蹦了起来,抱住鬼怪,一只手正要抚上鬼怪的额头,又觉得会太凉,于是直接用嘴唇去试探鬼怪额头的温度。
又凉又软的嘴唇让鬼怪的精神一震,但随即又晕乎乎了。
“去医院吧。”
“不去。”鬼怪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我同事以前是医生,我叫他来。”使者扶着鬼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掏出了手机。
鬼怪琢磨着使者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同事有记忆?”
使者拨号的手一顿,目光一偏,答道,“不是,只是一直懂得很多医学知识,就怀疑自己以前是个医生。”
“哦。”鬼怪有点难受,没有多想,靠在使者身上。
使者一手揽着鬼怪,一手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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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吃了药,好了许多,但在回去的路上,还是一直挂在使者身上,那沉甸甸的重量也让使者觉得心里踏实。
鬼怪倒在床上,轻声问,“一见钟情靠谱吗?”
使者为他脱了鞋,盖好被子。
“嗯。”简短却有力地回答。
“晚上还忙吗?”
使者冲着鬼怪笑了一下,“不忙,我会一直在这,睡吧。”
他轻轻拍了拍盖在鬼怪身上的被子。
鬼怪阖上眼,却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使者想去握住,快摸到鬼怪的手时却又抽了回来,放在嘴边猛地呵了几口气。
“没关系,我自带小太阳。”
“对啊,你一直很温暖。”使者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紧张地攥了一下手,才去握住鬼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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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鬼怪正在吞云吐雾。
“吸烟有害健康。”使者一如既往地劝诫。
“我可是鬼怪啊。”
“实际上……是我想亲你了。”使者咬了一下唇,认真地说。
鬼怪一愣,看着使者,随即哈哈大笑,“这种事哪有告诉别人的,你就直接……唔。”
直接亲不就完了么。
使者心领神会。
他握着鬼怪的手,鬼怪手中的烟卷结了冰。
事后。
“我忍不了了,我要抽烟了啊。”鬼怪征求使者的意见,一只手从使者的身子上探出来,往床头柜那里摸。
“好,给我也拿一根。”使者摸着鬼怪的头发说。
鬼怪躺着,指间夹了两根烟,凑到使者面前。
使者倚着床头,划了下火柴。
“嚓——”
火苗点着了两根烟,黑暗之中亦有两点光。
互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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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鬼怪还没有戒烟,地狱使者才刚入行。
有一天,阳光不错的样子。
神对鬼怪说,“王黎成为了地狱使者。”
金侁直直地吐出一口烟,感慨道,“三百年了啊。”
“你已经等了他三百年。”
鬼怪凄然一笑,“等到了。”
“我劝你还是……”
“我要去看他。”
神叹口气,不再继续说,“忘了他。”这几个字,而转为说,“你要小心。”
“我知道。”
第七天。
神对鬼怪说,“你天天去看他,他也不晓得。”
“这样最好。”
“你真这样想?”
金侁沉默。
第八天。
神说,“看来你又改变了主意。”
金侁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在夹着烟卷的时候想起早晨温暖过的使者白皙的耳朵,满足地笑了下。
他静静地吸了一口烟才说,“以前的事,我不会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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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七天。
使者:“前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万万使不得,那个人很可能是你前世的仇人。”
使者苦笑,“是我对不起的人吧。”
地狱使者的“仇人”,一定是当年被他伤害过的人。
前辈说,“你既然知道,何必……”
使者抬起双眸,明净的双眼里是恳求和一丝害怕,“请让我看看过去吧。”
“你要知道,这样的话,惩罚会再加300年。”
“是。”
使者翻开那本承载着记忆的书,一页一页地看,直至结尾。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却一直没有终止。手按在胸口上,却止不住心痛,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大锤一下一下地捶击着心脏。
最重要的东西,记忆已经回来了。
最重要的人,却像手中急速离去的沙子。
让他承受了六百年,还将继续下去的漫无边际的苦难和黑暗。
王黎无法压抑住哭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等的人……”
王黎阖上了书,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泪痕在脸上干涸。
其实他想问的是。
要怎么才能弥补爱人因自己而受到的伤。
要怎么让他彻底忘记这个可恨的自己。
要怎么对他说抱歉。
要怎么祈求原谅。
“我连说守护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陪你一起承受这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