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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入狱 ...

  •   宇文成都看着拉好架式的弓箭手,迟迟没有下令,他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想要抓活的交给父亲,以慰叔父在天之灵。实际上自己心中清楚的很,是不想让那个一身正气之人糊里糊涂的就沦为箭下之鬼而已。

      身后的侍卫举着火把把整条街道照得灯火通明,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从暗巷的阴影处一闪身,走出一人,正是那面如淡金的高大男子。看着火光在他脸上投出跳跃的影子,宇文成都的心没来由的就是一动。

      暗自稳了稳心神,向他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眼中透出一丝询问却并未说话。秦琼深吸口气将双锏向面前一递:“相府命案乃小人一人之过,与几位兄弟无关,还请将军大人大量,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我那几位兄弟之责。”

      宇文成都坐在马上,垂下眼睫看着递于马前的双锏。这锏乃重兵器,一般的人是不敢使用的。看来眼前之人绝非泛泛之辈。向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接过双锏,又有人拿着绳子过来将秦琼捆了个结实,整个过程秦琼没有半丝反抗,而宇文成都也没有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过半分。

      “你姓甚名谁?到底是什么人?闯我相府到底意欲何为?”宇文成都死死的盯着面之人。

      “在下秦琼,任山东济南府四品旗牌长,这次来长安本是为越王送寿礼,不想偶遇此事一时义气用事,失手闯下大祸。那几位兄弟都是我手下旗牌官,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将军大人不要追究其过错。秦琼感恩不尽。”秦琼这一番话说的真诚恳切,老老实实,宇文成都听后低头半晌未语。

      就在秦琼心中忐忑之时,只听得宇文成都问道:“这一去,只恐丢了性命。你无怨?”

      “无怨。”

      宇文成都的双唇抿的紧紧的,面部肌肉紧绷着,让人猜不出他此时的情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多嘴,沉默半晌后宇文成都终是从那薄唇中淡淡吐出两个字:“带走。”

      宇文成都押着秦琼回转相国府,路上一言不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叔父惨死悲伤过度余怒未消,都怕惹火上身,没有人敢多一句话。其实只有宇文成都自己知道现在自己的内心有多矛盾。

      本来杀害叔父的凶手落网,自己应该松一口气。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毕竟也算是对叔父在天之灵有所交待。但此时的他心情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眼前不断重复刚刚与秦琼对话的场面。如今此人跟着自己回了相府,必是万劫不复。那个干净清透,说话时眼睛永远明亮的看着对方的那个人,自己真的要亲手将他送入虎口吗?

      第一次,宇文成都坐在战马之上心神不宁地左顾右盼,想要掩示些什么,却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右臂已经被鲜血染红的人。

      可是再不情愿该走完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完。火龙驹行至府门前,宇文成都跳下马来将马缰扔给一旁的随从,回过头看了看那面色有些苍白的人,嘴唇动了动,又犹豫的闭上嘴,最终却只吐出四个字:“押入地牢。”

      这所谓的地牢其实就是在这偌大的相国府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挖掘的一方密室。沿着阶梯走下去,里面阴暗潮湿,空气污蚀,只在最深处幽暗的点着一盏油灯。这里是宇文化及为惩戒背叛自己的党羽和排除异己所用。宇文成都一直对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在府内私设刑牢实为不妥。怎奈父亲一翼孤行,对他的意见置若罔闻。无奈之下,宇文成都也只能是远离这里,眼不见为静。几乎没有踏进过这地牢,没想到,被他亲手抓来的第一个被关进去的人,竟会是秦琼。

      秦琼被推推搡搡的丢进地牢内,‘狱卒’拿着铁链‘哗啦啦’的将大门锁上,冲秦琼冷哼一声:“哼,在这老实儿的等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

      大门关闭,整个地牢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最深处的一点黄豆大的火苗召示着这里还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刚刚被推进来时,并没有人给秦琼松绑,可能是觉得反正也是将死之人,绑着还是解开毫无意义,所以现在秦琼两只手臂几乎都麻木了。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用头杵着地面,双腿有些笨拙的挪动,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蹭到墙角边。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将绳子磨断,不然再这么勒下去,自己的手臂就要废掉了。

      宇文成都命人将秦琼押入地牢之后,准备去父亲书房自行请罪。不管怎么说,自己堂堂镇殿将军,京营殿帅使竟然连自家叔父的命都没看住,也实在是说不过去。虽然素日里父亲总是埋怨叔父无作为,混日子。可是他深知父亲和叔父的兄弟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怕叔父在外面生活不便下人照料不周,一直将相府中最为舒适的院落让给叔父来住。所以今天这件事无论父亲如何处罚,宇文成都都觉得不为过。他几乎是做好了与秦琼一同被关入地牢的准备。

      哪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还不待他去向父亲请罪,宇文化及便急匆匆的来找他了。

      “父亲。今日叔父被刺,孩儿特向父亲大人请罪。”宇文成都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双目低垂,等着父亲的发落。

      宇文化及此时脸色灰败,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显然是已经得知弟弟的死讯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重重的呼出口浊气:“唉,这件事等闲下来再说。现在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儿去做。你先起来说话。”

      宇文成都十分意外的抬起脸来看向父亲,他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比兄弟的死更重要。宇文化及看着儿子一脸茫然的表情,眉头一皱喝道:“你还跪在那干什么?是让那些响马吓傻了不成?快随为父进宫,路上边走边说!”说完,不再看儿子一眼,转身一抖宽大的袍袖向府门走去。

      宇文成都行至府门的时候,停下脚步,刚要吩咐身边的亲信李安去地牢给秦琼送点伤药,便听父亲怒喝的声音从轿帘后传来:“畜生,还磨蹭什么!还不上马!”

      “是!”宇文成都再没敢多交待一个字,飞身上马,赶上父亲的大轿。

      秦琼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下下的蹭着捆住双手的麻绳,终于在他满头大汗,脑袋发沉的时候,那根顽强的绳子结束了使命。长长呼出一口气,脱力的倒在一旁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静静回忆这一年来的种种经历。最终得出结论,今年的自己一定是犯太岁。

      莫名其妙的被追杀,莫名其妙被冤成劫匪,本以为是因祸得福,巧遇姑母一家,结果没想到,更大的灾祸在这里等着自己。如今闯下的祸事实在是太大了,无论如何不能连累姨娘和姑母一家。秦琼打定主意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将长平王府和北平王府与自己的关系说出来。只是想起远方的娘亲,不由得悲从心起,娘一定还等着自己早日回家,哪能想到儿如今身陷囹圄,只恐今生无缘再见。

      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地牢之中没有阳光自然就无法分辨白日黑夜。自从自己被关进这地牢,便无人问津,任他在此自生自灭。右臂上的伤已经开始脓变,传来一阵腐肉的难闻气味。秦琼无力的偏了偏头,想躲开那难闻的味道,只可惜两三日水米未进,又发着高烧,连简单的扭头的动作都很难做到。

      “水……”秦琼无意识的轻哼出声,干裂的嘴唇借着从门缝透进来极其细微的光线,泛起一层病态的惨白。

      就在秦琼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门外‘咔吧’一声传来开锁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步步向这边走来。随着一缕光亮透过紧闭的双目晃得他一皱眉,秦琼想努力睁开眼睛看看来人,可眼皮似乎有千斤之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哗啦啦’一阵锁链声响,那个沉稳的脚步似乎越来越近。

      “这……怎么会这样?”那是一个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嗓音,虽然略显疲惫,却仍掩不住其中透出的清明,纯净。秦琼只是觉得很耳熟,似乎这个声音近几日经常萦绕在耳边,却一时想不起这声音是出自谁人之口。

      “回大公子,这几日府内事忙,大家以为反正是死囚,所以就……”一旁的‘狱卒’声音颤微微的回着话,在看到大公子充满戾气的眼神后,乖觉的闭上了嘴巴。

      宇文成都的确十分生气。不只生这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的气,也生自己的气。这几日宫中剧变,改天换日天翻地覆。虽并非自己所愿,但还是不得不在这场血腥的大剧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刽子手角色。把先皇欲扶上皇位的太子杨勇彻底赶下了大隋这辆豪华战车,并且丧生于车轮之下。而如今掌握天下的是父亲一直极力推崇的晋王杨广。

      对于晋王此人,宇文成都可以用几个简单的词概括此人性情:喜怒无常,暴戾残虐,阴险多疑,才华横溢。当然,还要加上两个字才更加完整,那就是:好色。

      对于这样一个君王,宇文成都自然不会认为是千载难逢的有道明君。但明君还是昏君要看和谁比。这晋王如果和太子杨勇比起来,简直就是受看多了。最起码他不像杨勇那般软弱无能,愚笨无知,胸无大志,又胆小如鼠。老皇年迈,如今天下刚刚一统,不少附属番国都不服气,跃跃欲试想来分大隋朝的一杯羹。这个时候与其扶一个通体被冠以金光的家猫上位让他把大隋搞的一塌糊涂任人宰割,还不如扶一只闪着獠牙的野狼上位,或许他可以带着狼群与虎夺食。这也就是宇文成都除了父命难违的原因外,自己宁愿背负弑君的骂名,也要助晋王杨广上位的理由。

      这三日来几乎日夜不休,终于将宫中事情打点妥当,朝中各方反势也已镇压,双目布满了血丝,便急匆匆的赶回相府。虽不愿承认,但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脚步一踏进相府就情不自禁的拐到了这个平时自己根本不会来的地牢中。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只两三天的功夫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想着那天站在自己马前双手缚绑时秦琼坚定不移的眼神,宇文成都突然想再看看那双眼睛。那双眼中似乎有种魔力,可以给人以坚定的信念和无穷的力量。

      “让厨房煮碗热汤来。”宇文成都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似乎这里那种刺鼻的异味不存在一般。

      ‘狱卒’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诧异的“啊?”了一声。结果换来的是自家大公子一记凌厉的眼刀。

      ‘狱卒’吓得一缩脖子,麻利的跑了出去。此时整个地牢中只有宇文成都和地上半死状态的秦琼,刚刚还绷得冷若冷霜的脸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半蹲下身子,伸手将秦琼扶坐起来,借着火把昏黄的火光,宇文成都看到那几日前的枪伤已经流出一种似白似黄颜色怪异的脓水。

      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伤药,动作麻利的撕开秦琼的衣袖,将粘在伤口处的脓血一一清理干净,上好金疮散又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条干净的白布仔细的包扎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之人,对于这种外伤的包扎极其熟练。

      刚把伤口处理妥当,地牢大门一响,刚才那个‘狱卒’便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宇文成都略显不自在的从秦琼身旁站起身子,踱到牢房门前伸手接过那碗热汤:“出去!”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那‘狱卒’可不敢再触大公子的逆鳞,头都没敢抬,低眉顺眼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端着汤走回到秦琼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刚刚在给他处理伤口时就觉得他的体温不似正常人,看来已经烧了很久了。心没来由的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理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便被秦琼的一声呻吟打断。

      “水……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秦琼勉强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一团火光中,似乎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

      “谁?”本想问一句,没想到声音只是在嗓子里哼哼了两下便再没有声息。

      看着他惨白干裂的嘴唇,宇文成都知道这是多日来失血过多脱水造成的,若是自己再晚来个一两天,这人恐怕就活活渴死了。想到这,心中淡淡的涌起一股愧疚之情,拈起调羹舀了一勺热汤放在唇边慢慢吹凉,转而送至那干裂起皮的双唇边轻声道:“张嘴。”

      秦琼似乎感觉到了热汤的香味,一个饥渴难耐又神志不清的人,一切行动都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在做,微微转动头部,将唇靠近那香味的来源,双唇微动便将勺内的清汤喝了进去。

      多日未得到滋润的喉咙被汤水一刺激,立刻叫嚣着疼痛起来,秦琼一皱眉,呻吟还未冲出口,痛感之后的舒畅便让他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咋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那口清汤的滋味。

      宇文成都此时又将一勺吹凉的汤水递至他的唇边,就这样一口一口,秦琼以极慢的速度吞咽着被成都吹凉后送到嘴里的清汤。而宇文成都则极有耐心,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舀汤,吹凉,喂送这些不应该是他相府大公子来做的琐事。

      一碗热汤下肚,秦琼觉得五脏六腑似又恢复了些许的活力。这才慢吞吞的又重新睁开眼睛,打量起刚刚喂自己喝汤的人。

      宇文成都手中端着空碗半蹲在秦琼面前,两人距离不足半臂,在看到秦琼执着的盯着自己瞧的眼神后,宇文成都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呶了呶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是你?宇文成都?”秦琼的神志终于恢复了些,这才认出刚刚那个对自己温柔如水的人不是哪里来的世外仙子,而是大隋朝的横勇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在听到秦琼说话后,干脆站起身子只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你醒了?”

      秦琼感觉右臂传来一阵清凉的舒适感,低头看了一眼,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多谢将军关心,只是秦琼乃将死之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宇文成都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秦琼心中一惊,立刻想起身辩解,哪知刚一起身,浑身上下便如散了架一般酸疼不已,已经烧得浑身脱力的他“啊”的一声低呼,便重重的摔回到了草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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