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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正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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荽菜娘眨眨眼睛,一字不漏将安横的宣告听进耳中,但她并不认为安横是最强的。
荽菜娘记得窦长兄很早以前说过,安横这种做法,叫“胜之不武”。
荽菜娘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她的心思就被这味道带过去,忘记刚才正在想什么了。
这味道很浓烈,但并不刺鼻,是长着猪脑袋的生姜精发散出来的。荽菜娘忽然就想到自己的味道“臭”,她低了头,有点自卑。
“别在意。”有人拍了拍荽菜娘的肩膀。荽菜娘一抬头,发现安横正低头冲她笑,安横拉一拉自己的襟口,衣上的灰尘泥土“滋啦滋啦”掉下来。安横安慰荽菜娘:“我们四个里面,还是属我最臭的。”
荽菜娘感动得鼻子立马就酸了。
安横却笑着继续说:“但贫道沐个浴,就把这些臭味洗掉了。”
言下之意,荽菜娘身上的臭味,可不是洗个澡就能随随便便洗掉的哦。
窦长兄唇上嚅嚅,伸臂将荽菜娘拉到自己身边。荽菜娘脖子一伸,报以窦长兄灿烂一笑:还是大哥身边最温暖。
“咳、咳。”安横咳了两声,立刻将荽菜娘,窦长兄和生姜精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安横先满意地享受了一番众妖的目光,方才挺起胸膛宣布道:“贫道……咳……有件大事要宣布。”
窦长兄双眉瞬间一蹙:“什么事?”
“贫道要沐浴净身。”
生姜精眼皮一跳:净身?
生姜精在地下听了万年的凡间话,知晓净身还有其它意思,但他自己又无法发声。生姜精便拿眼去瞟安横,瞟窦长兄,瞟荽菜娘,见三位均是一本正经脸……于是,生姜精耷拉下脑袋,朝前卷起一对蒲扇耳朵,遮挡自己的表情。
窦长兄板着脸问安横:“安兄,这就是……你要宣布的大事?”
“不是。”安横答得干脆。
“贫道先把身上洗干净了,才能向你们宣布大事。”安横笑嘻嘻,将双手缓缓反剪到背后:“宣布大事要郑重嘛!”安横随手一挥,指挥窦长兄:“阿窦,去!给我端桶热水来,要不烫不凉的。水最好取雪水泉水,不可用井水湖水。木桶要大而温暖,木质要上层。对了,水上要撒些花瓣,最好梅花牡丹,贫道不喜夏荷秋菊。对了这些事情别用法术做,用法术贫道就能直接洗了,不成。沐浴啊,讲究的就是那份实打实的味……”
安横事无巨细,讲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吩咐完。安横挑起眉毛,问窦长兄:“都听明白了吗?”
窦长兄满腔不平,缘何在自己屋宅里,还要让一个臭道士做主,还要向一个臭道士低头。
技不如人压死人啊……
窦长兄闭起眼帘,道:“在下明白了。”
安横打个响指,表示愉悦。
~
安横说的时候,窦长兄便隐隐感觉这事不轻松,待到窦长兄亲自找桶打水忙起来,这事……果然不轻松。好在有荽菜娘帮忙,找水源摘花瓣什么的,窦长兄弯腰站在桶边,探两指入水中试探水温,荽菜娘跪在旁边撒花,边撒边抱怨:“安道长真是不厚道,这冬天才去,梅花早谢,春天的花儿又还没开,哪里找花去!”荽菜娘拈一把黄翠的小花,纷纷往水中撒:“我快跑遍了杭州城,就这花还符合安道长的要求。”反正不是安横厌恶的花。
窦长兄侧头一瞟,盯着荽菜娘手挽篮子里堆满的油菜花,窦长兄渐渐漾开了笑意。
“做得好。”窦长兄对荽菜娘温柔地说。
窦长兄一得意,脑袋一后仰,缕缕青丝垂入水中,发梢立刻湿了。
“小心!”荽菜娘去扶窦长兄,结果……窦长兄的手撑在木桶边沿,荽菜娘的掌心按在窦长兄手背上。
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窦长兄只觉心似被闪电击中,猛地蜷曲缩紧,又慢慢舒展开,带着阵阵热流,蔓延至全身。他侧过滚烫的脸,不敢对视荽菜娘的目光,只敢望着水……水好像太烫了,令屋内密布氤氲。
水汽蒸得窦长兄身体发热。
荽菜娘天真烂漫,又伸出另外一只胳膊,连搂带抱将窦长兄拉起来:“大哥,你千万别将发丝坠入水里,万一让刁钻的安道长看到,肯定会让你重新再烧一桶的。”
窦长兄身体发软,无法自行支撑,荽菜娘拉窦长兄,窦长兄便往前倒。
荽菜娘叫道:“哎呀!”窦长兄这么重,荽菜娘根本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荽菜娘和窦长兄皆倒在了地上。
她在下,他在上,他的鼻尖点着她的鼻尖。
荽菜娘缩着肩膀,伸手挠了挠鼻子,疑惑地问:“大哥你鼻子喷出来的气怎么这样痒?”
窦长兄哪里回答得上来,他的脑袋里一片空,身体似绷紧的弦,心里仿佛有一块臭豆腐,在上下左右乱蹿着击打心壁,比鼓点还密集。
窦长兄心中话语来来回回辗转数十遍,方才开口道:“我——”
“贫道该沐浴了吧?”安横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窦长兄和荽菜娘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窦长兄,那感觉仿佛似当场被人捉了女干,一身冷汗。
窦长兄和荽菜娘循声左望,见安横不知何时横躺在两妖身边,安横侧着身,胳膊托着脑袋,笑眯眯望着窦长兄和荽菜娘。
窦长兄先站起来,继而催促荽菜娘:“荽菜,起来了,让安兄沐浴。”窦长兄的面庞忽然模糊,自行隐去了眉目和表情。
荽菜娘站起来,走三步,定住。
她似乎并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愿。
安横瞟了荽菜娘两眼,他似乎觉得奇怪,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安横也不驱赶荽菜娘,就倚在桶边,悠悠解起他的道袍来。
窦长兄脸上一黑,习惯性去拽荽菜娘的手腕,指尖快要接触上她的肌肤,却又收回来——不知道怎地,窦长兄感觉自己对荽菜娘变味了,就像豆腐放在坛里秘制,就变味成了臭豆腐。
窦长兄只好隔空对荽菜娘说:“安道长要沐浴。”
荽菜娘不懂人情世故,她对窦长兄点点头:“我知道他要沐浴啊!”
“安道长沐浴的时候,你我不能待在屋内。”
“为什么不能?”
窦长兄答不出口,他心一横,扬手招来一阵风,将荽菜娘推出屋外。
窦长兄疾步跟了出去,待他步出屋外那一刻,右手反手一挥,将屋门重重关上了。
窦长兄一抬头直视,就见站在屋外的荽菜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大哥,为什么我还能看见安道长在沐浴?”
窦长兄闻言,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也能看见:安横已经褪完道袍……安横看着像个滑里滑头的小白脸,未曾想,褪去道袍,他里面的一身肌肤竟是小麦色的,好一身筋骨,腹肌块块……
他窦长兄都在看什么啊!
窦长兄反应过来,知这是安横故意捉弄他和荽菜娘,施的传像法,不由得心头窜起一股怒气。窦长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扣住荽菜娘的皓腕就走:“走,跟我换个地方。”
已被还原的宅院偌大,窦长兄拉着荽菜娘走长廊。
“大哥,我们去哪里啊?”
“去还被束缚着的生姜精那里。”
……
“大哥,为什么安道长还在我眼前沐浴啊?”
窦长兄听得这话,两脚情不自禁一打颤,他定睛再瞧:果然,安横已经跨入了木桶,掬水把把往自己肩头浇,口中还哼着小曲……安横仿佛知道窦长兄和荽菜娘在看,竟两手分别拈起一朵水面的油菜花,向着窦长兄和荽菜娘掷来。
“闭眼!”窦长兄吼道。
荽菜娘很少见窦长兄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坏了,乖乖闭起眼睛。
走了会。
荽菜娘问:“大哥,为什么我闭了眼睛还看得到啊……”安横已经开始揉搓自己的腹部肌肤了,似乎要洗掉上头的脏渍,虽然他那里一点也不脏,脏渍都在安横脸上。
荽菜娘看着看着,心思就飘错了地方:安横腹部那八块凸起的肌肉,看起来硬梆梆的,摸起来肯定也是硬梆梆的吧,一定很舒服。不知道大哥洗澡的时候,褪去他那身黑衣,底下的肌肉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大哥身体的肤色应该比安道长白.嫩吧,大哥有没有那八块肌肉?如果有,她一定要摸摸……
荽菜娘想着想着,就转了头,面朝窦长兄的脸面——当然,她的双眼牢牢闭紧,听命未曾睁开。
窦长兄觉得很奇怪,他不仅能看见安横的传像,居然还能听见荽菜娘心里的想法——这一定又是安横捣的鬼吧!不过荽菜娘心里的想法还真是……窦长兄骤然想到自己白净的身躯,并没有八块腹肌,他、他肩膀还缺着一块呢!
窦长兄恼羞成怒,对着荽菜娘大吼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窦长兄躬身猛地捶地,这一拳打得猛,一块块黑色的小方块冲天飞了起来。
~
沐浴完毕的安横,宣传窦长兄和荽菜娘来到宅院正堂,又命两人押解被束缚着的生姜精一同进来。
安横开心愉悦地向三妖宣布重事要事——他打算在这里开一家酒楼。
“酒楼?”
“酒楼?”
窦长兄和荽菜娘异口同声地问道。
生姜精不能说话,便不住地撅嘴巴:酒楼、酒楼?
安横坐在上首太师椅上,跷起的二郎腿颠呀颠,打个响指点点头:“对,酒楼!”
安横先对生姜精诱道:“生姜,你是被我制服的,你服不服?”
生姜精思索片刻,安横确实制服了他,生姜精便点头传音:服。
安横再对着窦长兄和荽菜娘随便晃了下手腕,不在意地说:“你们俩个肯定是服我的。”
两妖不吭声,隐约可以听见窦长兄的鼻息声。
安横把头一扬脖子一声,问道:“既然你们都服我,那我说开酒楼你们服不服?”
“服。”
“服。”
服
哎呀糟糕,三妖竟然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安横满意而笑,双臂举起,向下按按,颔首笑道:“嗯,不要激动,贫道知道你们都心悦诚服。”安横将身子一歪,横着躺倒在太师椅上:“既然这样,开酒楼的事情就说定了。这园子这样大,贫道已经规划好了,将前庭这栋楼做酒楼,后头都留给我们四个住……”安横闭着眼睛,滔滔不绝:“我们这酒楼啊,只做酒菜生意,概不接客住宿。免得叫人扰了清净,贫道是出家人,还要清修呢!”
生姜精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道长你出家人清修,开什么酒楼啊!
可惜生姜精讲不出话来。
安横将自己的身子转半圈,正对着面前三妖坐起身来。从左至右,安横开始逐一分配:“生姜,你哑闷葫芦,其它要动嘴巴的事情你不合适,就在后厨做个厨子。”
“荽菜,你聪明伶俐,到时候就负责柜台,收账兼当垆卖酒。臭豆腐,你……”安横右手食指指向窦长兄:“阿窦,你虽然样貌比贫道差点,但还算顺眼,就做个跑堂店小二,顺道擦桌洗碗,早晚收拾桌椅打扫扬尘吧!”
窦长兄下巴一点眼一瞪,刚要开口,安横却抢先道:“阿窦,店小二可是一店之本,你到时候脾气好点,客人是天,千万不可惹她们生气。”安横眼珠一转,嘴角掩不住笑意:“到时候客人就算无理取闹,非要咬你左肩一口,你也得乖乖把右肩也伸过去,让客人咬。”
“大哥要做的事太多了,他会忙不过来的。”荽菜娘为窦长兄抗议道。
“说得对!”安横点头,表示赞同荽菜娘的话。安横对窦长兄郑重道:“阿窦,将来你的分内之事,你一定要亲力亲为,千万不可以准许荽菜搭手帮忙……”
荽菜双脚离地蹦起来:“这不公平!”
“公平。”安横隔空挥挥手,将荽菜重新按下去:“我给阿窦另外请了帮手呢……”
“谁?”
“蒜精啊,她虽然现在被打回原形,但只要过了百年千年,她就能重新修炼成人形,为阿窦搭手帮忙了。”
“这——”荽菜娘还要再抗议,窦长兄却在荽菜娘背后轻按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窦长兄吞咽一口,尽咽下不平愤懑,方才表情柔和,问安横:“那安道长在这酒楼里做什么呢?”
安横眼珠一转,心里想:他只要负责吃就够了。
于是安横义正言辞回答窦长兄:“贫道身为一店之长,当然是负责监督你们了。”安横语重心长对三妖道:“起早贪黑虽说辛苦了些,但只要你们勤劳,我们的酒楼才能办得红红火火!”
可能是出于愧疚吧,亦或者终于有了微薄的心虚,安横飞速眨了下眼睛:“还有,你们要么有姓无名,要么无名无姓,今后酒楼里忙起来,食客们都不知怎么唤你。贫道……来给你们仨各取一个动听的名字吧!”
安横伸手一指,连点三下:“荽竖、姜撇、窦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