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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火宫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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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窦长兄问。他三分好奇,今日出去结姻缘的两位妹妹,不到半个时辰,是早早归来。
窦长兄思之大喜,激动地问道:“成功了?”
蒜娘呸了窦长兄一口,愤愤道:“没你那个福气。”接着,蒜娘将广袖从自己面上移开,露出两瓣带着眼睛嘴巴的蒜瓣,央求道:“大哥,你帮帮我,我……变不回来。”
窦长兄一见蒜娘的样貌,立刻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唉,你们还未修炼好便出去,哪里结得成姻缘?还好未闯下祸……都是为兄不好,不该让你们第一天修成人形就出去,是为兄不好……”窦长兄一面自责,一面扶了蒜娘席地而坐,施展法术令蒜娘回复娇娇女子容颜。
蒜娘乖乖坐着,任由窦长兄摆布。
芫荽娘也在一旁安静看着,时不时给窦长兄打个下手,听命又安分。
蒜娘和芫荽娘都很尊敬窦长兄,他在这间屋子里修炼了一千年,久到蒜娘和芫荽娘刚萌芽自我意识的时候,窦长兄就在这间屋子里的。
他当时已是人形,着一袭黑衣,正背对着蒜娘和芫荽娘,留给她们一个翩翩佳公子的背影。
然后,窦长兄转过身来,他脸色偏白,五官更比方才船上的赵公子李公子精致俊俏。
窦长兄,有姓无名,姓窦。
但他并不是鼻窦精变的。
窦长兄用谐音给自己取姓,是为了隐去那不太想提及的出身。
他其实应该姓豆,姓腐……或者姓臭?
他是块臭豆腐变的。
不要问为何臭豆腐也能成精,甘公子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经过了秘制,但却被封在坛底深处,为人世所遗忘?没有经历油炸,所以逃过一劫?
坛底臭干子吸了日月卤水精华,成了英俊潇洒的臭豆腐精。
不仅英俊潇洒,还风流倜傥!杭州城里,可是先后有十数人间女子,与窦长兄相爱。
这因为这,芫荽娘忍不住疑惑地问窦长兄:“大哥,为什么……你也有个‘臭’字,却不被人讨厌?”
窦长兄双肩一抖,明显因为芫荽娘的问题,产生了心灵的震颤。
窦长兄首先否问:“我从来和臭沾不上边。”继而,他再道:“就算是我真的臭,那些人间女子也爱慕我身上的这股子臭味,因为……我长得好看。”
芫荽娘和蒜娘均觉有些膈应,却忍痛听窦长兄把他的风.流史讲完。
终于讲完了,蒜娘和芫荽娘落慌而逃。
窦长兄满面含笑望着蒜娘和芫荽娘的背影,却在二女离开房间的那一刹那,他僵住了笑容,转瞬成为落寂。
其实许多实情,窦长兄没有向二位义妹讲。
窦长兄之前遇着的姑娘们,初逢之时,姑娘们的身材均很窈窕。但自从跟了窦长兄,姑娘们就一直喊饿,一起看个星星瞟个月亮的时候,姑娘也无法控制地觅吃食解馋。
最后她们都胖了。
胖了的姑娘们怨窦长兄,说他是罪魁祸首,同他断了姻缘。
这月初,窦长兄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和他在一起,不会不停吃东西的姑娘。窦长兄满心欢喜,指望和她长长久久,哪晓得今日午时,一对璧人正互倾着蜜语,耳鬓厮磨之时,姑娘却突地一口咬下,生生咬掉窦长兄肩头一块大白肉。
她说是情难自禁。
窦长兄痛到咬牙,禁着泪,第一次主动同姑娘说断了。
想到这,窦长兄禁不住抚了抚自己肩头,那锦缎黑衣下雪白的肩,仍缺着一块肩头肉。他可以为妹妹蒜娘治伤,可谁来抚平他的伤痛?
疼痛犹如江海翻搅,窦长兄却咬牙忍住,人世间说得好,“流血不流泪才是真汉子”。
窦长兄要做一位真汉子,更何况家中只他一位男丁,势必要为两位妹妹遮挡外面的一切风雨,给她们欢喜,不将忧伤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大哥……”窗外外头细细怯怯地声音在唤。
窦长兄低着头,不用抬眼,便能听出这是芫荽娘的声音——芫荽娘修炼得来的嗓音比蒜娘细,却更脆,正如芫荽娘胆小却直率的性格。
窦长兄抬头,满目温柔笑意:“怎么了?进来说——”
芫荽娘像只猫似的,从窗户里蹿了进来。她跪坐在窦长兄身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他:“大哥,我和姐姐今天出去,发现……人间的男子很讨厌我们呢,人间的男子说我们臭……但是大哥却这么受欢迎,芫芫可不可以今后跟着大哥出去,这样的话人间的男女就都不会讨厌我们啦!大哥,好不好?”芫荽娘情不自禁拍拍胸脯,未修炼好的胸脯禁不住一拍,哗啦又成了两片小香菜叶子。
窦长兄脸上一红,又不好意思提醒芫荽娘,他无声将脸侧向一边,捏捏食指和中指,暗中将芫荽娘的胸脯复原了。
芫荽娘仍不自知,还在不住的央求:“大哥,我以后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就跟在你后面好不好?我会乖乖的,你让我说话我就说话,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是我不愿带你出去。”窦长兄无奈道。他虽是一块未经油炸过的臭豆腐,但也曾压坛底,听无数的买家命令道:多给点酱,不要香菜。
臭豆腐是不能和香菜在一起的。
窦长兄再次重申道:“真不是我——”
“大哥你是不是嫌我臭?”芫荽娘抬着头,直勾勾望着窦长兄,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再多些,再满些,就要溢出来。
窦长兄立刻心软,放柔了声音道:“为兄从来不曾觉得你臭。”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哪个大家?谁说的?为兄去帮你揍他。”窦长兄缓缓将手搭在芫荽娘肩头,又轻轻揽过她,两妖鼻尖对着鼻尖,窦长兄眨眨一双俊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震颤:“你和我身上一个味儿,如果你是臭的,为兄身上也是臭的。”
芫荽娘鼻子一酸:大哥向来避讳“臭”字,这会却这么说……
芫荽娘一感动,身子禁不住前倾,眼眶中的晶莹再多些,就变成泪涌了出来。
这是芫荽娘第一次流泪,她惶恐地用手接住泪珠,泪珠到了手掌心,却四散开去,渗过指缝的空隙消失。芫荽娘愈发不安:“我、我是不是流血了?”
“不是的。”窦长兄安慰她道。
小妖精,第一天变作人形,还不知道泪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不是血呢?不是说人类的女子到了我这个年龄,都会自然而然的开始流血么?”
窦长兄两颊骤然涨红:小妖不知道泪,却知道这个、这个……
窦长兄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嗯,其实,但是,不,我是想说,那个——”窦长兄无奈一瘪嘴,唉,他还是说不下去。
少顷,窦长兄心一横:“那个不一样的,那是……按月流有规律。此刻你流的,并无规律,所以不是血。”
“那是不是初潮落红!”
芫荽娘用的是感叹的语气,言语兴奋,情绪高涨。
窦长兄只觉两颊的血色倏然压下,一口气没顺住,咳了出来:“咳——咳——”
“大哥!”芫荽娘扶紧他,关切道。
窦长兄咬牙切齿:“你流的也不是落红,是泪!是泪!”
他禁不住重复了两遍,稍抒胸臆。
芫荽娘怔住,缓低头看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眼泪的温度。她喃喃道:“是泪珠么……可是为什么它留不住?不是说妖精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么?”
窦长兄心中长问一句:这话谁告诉你的?除了鲛人,还有哪个妖精的眼泪能变成珍珠?!
窦长兄脖子一伸长,就想把这句问话问出来。但是词句到了嘴边,却辗转徘徊,始终无法出口。
窦长兄弓起腰,令自己的视线与芫荽娘的视线平齐,他伸右手,盖在芫荽娘的掌心,再移开,芫荽娘便眼见自己方才散去的泪由下至上,穿透缝隙,聚集在掌心。
成为一颗光滑明亮的珍珠。
“果然是眼泪!”芫荽娘顿时欣喜,变一片香菜叶子出来擦擦眼泪,转念又觉得不对,珍珠这么漂亮……
芫荽娘转而伏在窦长兄肩头,哭得稀里哗啦。
正好是窦长兄被咬掉的那一块肩。
他疼痛剧烈,齿缝间禁不住发出滋滋的声音,却咧嘴小开,强撑着不断施展法术,将芫荽娘流出的眼泪全都变成珍珠。
颗颗华光坠落地面,又稍稍跃起,又落下,在这间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华章。
芫荽娘满心欢喜,猛地抬头,双唇不小心擦到了窦长兄的下巴。
怦——
怦——
两妖的心都跳了一下。
窦长兄和芫荽娘相视凝望片刻,突地在同一秒脱口而出:“不好,阿蒜有难!”
窦长兄在前,芫荽娘紧追其后,破窗飞到屋外。
又飞了十几丈,两妖正准备落脚,却见一团白光向两妖袭来。窦长兄广袖一挥,将芫荽娘推至身后,这才落脚。
刚落脚,那早数秒坠地的白光,就咕噜咕噜滚到了窦长兄脚底下。
窦长兄低头一看,是颗大蒜。他的眼珠顷刻就红了,怒从心头起,向来人咬牙切齿斥道:“妖——道——你——杀——了——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