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望》摄魄

1、两两相望

　　我很犹豫，很纠结，手机界面一直停在拨号的那一页，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不要给莫寒打这个电话。
　　因为我刚刚挂断了他的电话。
　　和他相识，已经十年了。按照他的话讲就是，我爸认识他爸，我妈认识他妈，他儿子以后要叫我干妈。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不再联系对方，甚至，都快不记得是什么缘由。哪怕我们有着十年的时光去回忆。
　　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讲话的内容了，好像是十年前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翻着从图书室借的《诗经》，一抬头居然看到他也拿着同一本书，只是版本不同。他回过头，“苏春晓，你也在看这个啊。”于是所有的情节才能够展开。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齿轮，在没有遇到那个若合一契的齿轮前，我们都在单独转动。
　　这句话话是当年分班的时候，莫寒写给我的。文理分科，他最终还是去了理科，因为他的确有天赋，这点，从他包揽了我所有的理科联系卷就可以证明。好容易从知晓对方的存在到交心就要分离，多少会有些不舍。还好，这句话可以给我很多安慰。
　　我甚至都在想，那我们人生的前13年究竟是怎样过来的。没有一起追九州的痴迷和疯狂，没有一起上课偷写武侠卑微的刺激，没有....我没有莫寒，莫寒没有我，那些岁月，想来就觉得黯淡又孤独。
　　那时候体育课是难得的放风时刻，莫寒会翘了他的乒乓球来陪我在报亭神侃。他基本上知道我所有暗恋的学长，小说家，所有看不过眼的同学老师，以及八卦明星。那时候的想法或许真的只能用单纯来形容，或许他送我回家不过是为了能多聊下天，讨论下最近的一期九州里主人公到底能不能逃出困境。我陪他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不过是为了有个人能听我说一说自己被数学折磨得有多惨，新来的政治老师在我看来是多傻。
　　那个时候，谈恋爱这件事在我看来，刺激又邪恶，似乎就是某种堕落的代名词。每次和莫寒回家看到那些同校的情侣，就会嗤之以鼻，有种站在上帝的肩膀上等待着他们被老师发现的恶意。
　　“苏春晓，老师也找我谈话了。”莫寒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根本没在意。
　　“然后，我说，我们其实是亲戚来着.....”
　　“你说我是你表妹？”我一愣，想到言情里那种老套的情节。
　　“不，我说，论起辈分，你是我....姑姑。”我真的想不通莫寒的说辞，最后他说，算起来我爷爷和他爷爷是一个村的，辈分上我爷爷更大，这个姑姑其实也算说得过去。
　　“好过儿，下次姑姑给你买糖。”我占了莫大的便宜，瞬间心花怒放。
　　后来莫寒去了W大，我还继续在高中仰望，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还会记得十点多下晚自习后，在公共电话亭和他煲电话粥，哪怕手都快冻成冰，却笑得不计形象只能捂住嘴害怕惊扰门卫大叔。他会时不时给我写信，或者写好信，在电话那头读给我听，这种桥段大概是那会看好莱坞老电影学来的。
　　那种单纯的快乐，是再也无法复制的。
　　再后来，报考大学，我在去帝都和留武汉之间，选择了留下来。因为，莫寒在W大，因为我担心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应对太多的状况。
　　大学的第一年，不太顺利，强烈的不适。被乐团刷掉的时候，一个人蹲在樱花大道上大哭，泣不成声地给他打电话。
　　“拜托。”他撑着伞，陪我在奥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不就是没和你男神进一个社团，没你男神认可你吗？我就可以认可你啊，”他顿了顿，“苏春晓，我挺喜欢你的。”
　　我一愣，瞬间呆滞。
　　“你看，这就是认可。”他凑近想在球场边的灯光下看清我的表情。
　　我直直望进他的眸子里，心头狂跳。
　　“莫寒，我们什么关系？”我吞了下口水，觉得喉咙很干。
　　“怎么？想我当你的试验田吗？感情试验田？”他看着我，明明是戏谑语气，神色却很认真。
　　“不愿意？”
　　“你不怕，你妈知道？”他知道我妈是个超级保守的人。总觉得，读书，当以学习为重，当心无旁骛，哪怕已经逃离高考的苦海。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笑了，下一秒他揽住我的肩。
　　“每次你撑伞，我走在伞外的时候，我都想建议，是不是能够一起避雨。现在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了。”他嘴角带着点笑意，看上去很淡定，可是我却还是能听到强烈的心跳，可能是我的，也可能是他的。
　　读书的时候，浪漫往往都很简单，或许一起去教室看纪录片，在黑暗里偷偷接吻就是快乐，想起来还会觉得，what a wonderful night!一起窝在自习室里拉着手，最后一个单词也没有背进去，还会觉得甜蜜。
　　当然，也会有狗血，会有误会。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常常吵到一半，我的眼泪就开始控制不住，然后就只看到他手足无措地翻遍书包找纸巾。
　　会是各式各样的缘由，学长，学妹，社团，考试，出国。
　　会累，会疲倦，会...
　　莫寒和学妹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因为分分合合交错，我无法去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出轨。
　　看到暧昧短信的那一刻，我出奇的冷静，把短信放在他面前，走出他的宿舍我才发现，我全身都在抖。
　　“苏春晓！”他追出来，我回过头，在他眼里看到那个惨白的自己。
　　“我只是....”
　　“刷存在感？”我挤出一句话，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诱惑，刺激，他向来喜欢游刃有余，我们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于未来，于感情都是。害怕死在平庸的温柔里，所以，这都是情理之中。
　　“还好，其实我那次也骗了你，其实我是单独和学长吃饭。我们扯平了。”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我南下广州实习，他去了北方，我甚至不想问是哪一个城市。
　　回学校的时候，有接到他电话，喝醉了之后的求和，“我再也没办法在一个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求你。”
　　那时候，我们相识7年，不算是个短的年头。可是生命那么长，那么莫测，我的时间和精力该在未来怎样分配，我并没有想好。
　　“怎会？”我一笑，“你还年轻。”
　　莫寒去了丽江，他说自己血里带风，注定漂泊。这些，都是我在他的微博上看到的。
　　我们都向往自由，讨厌束缚，讨厌设定，讨厌规矩。这都是，他怎么说的来着，风象星座的宿命？
　　我以为自己会习惯没有莫寒，可是在被人刁难之后的那一刻，我只能想到他。在厕所里打给他，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说“对不起，这种一大早催命的电话，我只能打给你。”。
　　他分析了事态，最快给出解决方案，然后告诉我，“苏春晓，不管遇到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于是，我又开始肆无忌惮地给莫寒打电话吐槽。
　　有时候是新的恋情，有时候是关于未来没有设定的畅想。
　　和他分手之后，我又开始过两段很短暂的感情，但是都无疾而终。
　　莫寒偶尔会和我分享他的桃花，都是些离奇的经历，甚至会让我羡慕那种丰富又纷繁得让人眼花缭乱的人生。
　　2012年，和朋友重温《2012》，幕布上，里约的神像顷刻间倾塌，世界即将寂灭。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一刻，莫寒在干什么。如果世界即将来临，我最想和谁一起度过？
　　想起2010年的时候，看完电影问他，“世界毁灭前，你最想和谁一起？”
　　“一起死？”他笑了。
　　“我会拉着你，苏，春，晓。一起登上方舟。”
　　我明明爱哭，可是想起那一刻，却只能扬起嘴角，告诉自己，在世界末日前，我们都必须各自珍重。
　　渐渐和莫寒断了联系，找了新的人替代。新欢可能不够好，时间可能不够久。在看《神都龙王》的时候，很兴奋想侧过头分享说，楚惜刀终于混出来了，连徐克都开始拍她的作品。却发现身边的那个人，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有天和人聊起，说，这个世上，总有人能懂你的欲言又止。想起以前，彼此的网名，弦歌，雅意。作得很，闻弦歌而知雅意，可莫寒何止懂我的欲言又止，一个眼神，他会明白我所想的一切。
　　我人生里，只有一个他，懂我的一切。
　　爷爷去世，回家奔丧，居然在葬礼上见到莫寒。
　　“明天你回广州，估计家里人都忙，没空送你。我送你去机场。”我收到他的短信，隔着人群挥了挥手机，即觉得莫名的温暖。
　　没有铺陈，没有客套，没有那些时光和矛盾，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我们依旧是那时隔着电话也能猜到对方表情的彼此。
　　耳机里响着谢安琪的《我们都被忘了》，“爱情该用多少字来形容？”
　　一个眼神，就足够。
　　只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爱情。
　　去机场的路上，吃过一个便餐，他依旧记得我不吃豆芽，依旧记得我讨厌葱姜蒜，.....那些被时光掩去的细节，在我们面前，被剖得清晰至极。
　　让我无所适从。
　　“莫寒？我们算什么？”我仰头看着他。
　　“放下时，落磊光明，重聚时，一如当初？”
　　“知己？”
　　“苏春晓，如果人的一生必须要有一个真爱，我的真爱，只能是你。”
　　我笑着挥挥手，“我也一样，可有谁规定，真爱就一定会在一起？”
　　隔着太多的现实，隔着不同地域，不同的经历，我们耗尽彼此的时间，精力，原来不过是为了证明，除了彼此，我们再也无法如此倾心相对任何一个人。

　　回到广州，对他吐槽新的桃花，发现对方是他大学的学长，曾经还一起奋战过建模比赛。
　　突然有些无力，在他之后我遇到的人，或多或少都和他有联系，不是他同学院的，就是他高中同学，再或者，是他球队的球友。
　　懊恼地想抽自己，只记得他的嘲讽“苏春晓，你的品味能不能更好一点。”气得我挂掉电话。
　　因为那一瞬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不过是害怕真的和他再无瓜葛。
　　我按下拨号键，漫长的等待，电话响了8声。
　　“喂？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吐槽？”
　　“莫寒，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如果这个世上，我注定要和一个人，纠缠到至死方休，那只能是你。”
　　“好啊，不死不休。”
　　“你知道吗？”他突然换了个轻松的语调。
　　“刚才，我差点没接到电话，其实是去买飞广州的机票了。”
　　里约的神像还在，地球还在转动，但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彼此才发现，那些青春，那些过往，我们是彼此最美好的回忆和财富。

作者有话说

　　纪念我所走过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