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重写】》书三江

43、第 43 章

　　缘分，大抵便是晨风满楼时、不经意瞥下楼的一眼，是年少春衫，高歌鸿鹄，也是灵犀相通的一笑间。霍小楼从不是退缩不前，踽踽徘徊的人，她也想知心中欲求，便凭手中剑，破敌如摧山，可惜今时今日，已是不能。

　　其实想想，嫁给成策也好，因为读得懂他的眼神——那并不是一朝寻得知己的欣喜所能概括的涌动甚嚣。

　　相较之下，容玉的目光从来都是深不可测的。风华从容，挺拔如竹，雍熙于变，皆是他，不得不说，结识这样的男人，乃平生至幸也乃平生至哀。

　　幸能遇见他，哀不能拥有他。

　　傍晚，霍小楼独自一人牵着马缰懒懒倚在不远处街角等容玉，无需询问，无需担怀，两个人静静地并辔策马，或许岁月静好，不过如此。夜幕逐渐四沉，远方的街巷上灯火辉煌，霍小楼攥了攥马缰，目不斜视的平静，“后日，我便要成婚了。你这个时候约我出来，就不怕热人闲话？”

　　街景繁华过眼，半晌才听见她说这么一句话，容玉清和的笑了笑：“我并不会放在心上。闲言碎语那么多，若真要一一计较起来，我还能活到今日？”

　　他依旧如是，从容淡定，霍小楼看着他，发自内心地笑起，因为临近新婚，府上特意新妆粉黛，钗珠翠翘，不比平素清雅冷峭的妆容，反多一些玲珑清艳之感，近处风铃阵响，烛影迷蒙，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垂眸坦然道：“我有话对你说。”

　　容玉扯了步子，转向看她：“是么？刚巧，我也有话对你说。”话锋一转，他道：“你先。”

　　满城灯火如星，霍小楼立在风中，深深的看他，从额，到眉，到唇，隔了半晌，才开口：“容玉，我喜欢你，我想嫁的人是你。这话憋在我心里太久太久，久到我以为快要忘记，可是一旦剖开，又是血肉模糊的不堪。后天我就要嫁给成策了，有些话，我再不说出口，会抱憾终身。”霍小楼的目光越过他，投在不远处酒楼的旌旗上，迎风招摇，平静地笑了：“你明明对我不好，没有尽过做丈夫的责任，整天花天酒地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表面越讨厌你，心就越想靠近你。其实，人人所说的罗刹相爷，也并没有那么坏的。可是你那么高高在上，尊贵无比，我呢，我从小无父无母，在街边混打成长，做过乞丐，当过小偷，骗钱之事根本易如反掌。如果不是皇上一时不辨清明，我又岂会有今天的地位？就算有了，我也改变不了地位低下的实事。容玉，我明知你不会看上我，却不甘心，还是喜欢上了你。南有梧桐，北有佳木，该如何都是你的选择。过了今晚，就没有明天，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笑颜展开，洒脱阔立，明艳动人，平凡如霍小楼，在勇敢的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也能美的夺目，“如果我身份能稍微与你比肩，样貌再出众些，你会不会为我有一丝心动？”顿了顿，她加了一句：“是爱，而不是和你拥有过的女人一样的玩弄。”

　　容玉从始至终都静静的听她说着，看她睫毛跳动，看风吹起她的发，看她一张一合的唇，而自己则静立中宵，长身玉立，目若烟水，忽有些灯火阑珊的孤高沉寂。在她希冀的目光下，轻笑一笑，视擦肩远逝的车水马龙为无物，凑上前，依旧傲踞凌人，低着眼一望她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是包容，连一颗眼屎都该被视为珍珠般收藏，我又何必介怀你的出生，你的样貌？全天下漂亮的女人有太多太多，高贵的芷晴也不过如此。霍小楼，今日你既然大胆言出心里话，我容玉也必定不会退步不前，我可以告诉你，这相爷府根本留不住我，我愿四海为家，只怕你若真的飞上枝头，今非昔比，又怎甘心与我走遍千山万壑，探九洲苍莽，海晏河清？”

　　因着离近了，容玉便伸手替她拢好发辫，“真到了那时，四海为家，我舍得，你可舍得？——唯有真龙才配得上凤凰，凡听高山流水，知音长存，便是醴泉梧桐。”

　　“可是眼屎终归是眼屎，它甚至会毁了每一个情人眼里的西施。”霍小楼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说罢，耳畔微微一红，衬着宴影月华、迷离金灯，如万艳争渡，“而我，何德何能？相爷。”

　　听她道出这么一句，极泰然地仰首，脸上的表情颇为沉静，“你无德无能，却有幸与我相识，相遇，相处。”容玉重新垂眸看她一张平凡又不精致的脸，凤眸一乜，红唇勾起，温热的手掌抚在她的脸上，流连着道：“霍小楼，我并非圣人，同床共枕，争吵打闹，霍小楼……倦鸟总有想归巢的时候，把你娶回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家。”

　　不曾想过骄傲如他，还有这样的一面，霍小楼也不说破，转过头眼前灯火煌明，笑道：“怎么，你把我偷偷叫出来难道是来请我猜灯谜的吗？”

　　“看你最近照顾成策很累了，人生在世，需适时一享极乐，这都入夜许久，什么朝务政事，且都放下罢。偶尔看一看这些市井小民的日子，也颇有趣味。”

　　容玉说着，抬起红袖中白皙的长指，顺手从途经的摊例前拂一把红棘山水折扇，反手一打，将将遮去半面芙蓉，“只是我龙章凤质，峥嵘天成，实在太过打眼，若是叫恋慕我的女子瞧见了，嫉妒你，这样可不好。”

　　霍小楼失笑，这些日子来压在胸口的阴霾也散了不少，看了眼他挑的那扇子，停下脚步付了钱才继续道：“不管怎样，今晚能听你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管真假与否，我也是满足了。后日可以大大方方的嫁给成策。往后的日子里看见你，也能开口叫你一声——大哥了。”

　　这样的结局当真是好。

　　容玉说他心里有自己，哪怕只是一点，就够了，起码不是空相思一场。

　　“大哥？你呀，背地里不叫我王八蛋就是万幸了。”容玉拿着扇子笑一笑，指腹轻敲扇柄，折面敛罢，手心里百无聊赖地转了几个花活儿，才晏晏道：“目无尊长，忤逆上殿，这可是死罪，想想我认识你以来你说过的这么多话，真是有点儿嫌命长。”说罢环了眼四周，繁华坊市，六朝烟水，皆入眉中，兴之所至，遥目于远处花灯璀璨，悠悠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你故意吟这诗，是在嘲笑你自己吗？王侯贵胄。”
　　容玉无奈的摇摇头，呵笑一声：“你倒是进步很快，我记得刚嫁过来的时候，你连字都认不全。”

　　“我聪明好学，只是少了先生而已。”霍小楼得意的一昂头。
　　其实这要归功于成策，若非经常给他念书，听他解释，她也不会进步的这么快。
　　一想到成策，便觉得惋惜，抬头看了看容玉，依旧是一脸平静，便道：“你我二人在这谈天说地，成策在家里受苦受累，实在是很不应该，回去吧。”

　　“再呆一会吧。看看满天星辰与万家灯火。”第一次容玉将成策的事排在了第二，叫住了她。
　　霍小楼回头便看见那一身红袍轻轻飞舞在风中，他独自站在那，高高在上，却也是一无所有的孤寂感。
　　“你放心成策一个人吗？”霍小楼说道，“回去吧，星星什么时候都能看。等你成了我大哥，每天都可以在院子里陪你看。”
　　“府里有人照料成策，我到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后天就要嫁人了，成了我弟妹。从妻子降级，你……没什么难过的吗？”

　　“难过？”霍小楼轻轻笑了笑：“我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我难过的时候你都不在。爱理不理的时候，动不动发火的时候，对我不管不顾的时候，休妻的时候，娶芷晴的时候，让我嫁给成策的时候……都很痛。有最痛的，很痛的，慢慢的就麻木了，到如今，已经习惯了，所以，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休掉我的那一刻，是我最耻辱最难过的时候，我霍小楼再低微，也不要受这样的耻辱，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我既然克制不住自己喜欢你，就克制自己不要因为你而难过。”

　　“霍小楼……”
　　坚固的双臂从身后搂住她，耳畔是容玉的温热的吐息，“霍小楼，让我抱抱你吧。”感受到怀里的人明显一怔，容玉将她搂的更紧，“我这一生有太多的无奈，唯一不后悔的就是曾经听了皇上的话随口应了他娶你。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是有一句话我没有撒谎。如果可以选择一次，我倒愿意随你纵情山水，肆意人间，陪你看看名山大川，陪你好好在人世间活一趟，走一遭。”

作者有话说

　　嗨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