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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去之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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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出了门口,琉与总算松了口气,花灯关紧寺庙铁门,看了看天空,估摸着时辰,建议说:“走另一条小路吧,这里每隔几日就会有送货的人上山,走大道可能会碰上。”
他点点头,想想也是,可是,“我们要去哪呢?”
“先回我家,”花灯顿了一步,缓缓说道:“看我娘。”
花灯的娘?只听她说过一次。
“你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琉与担忧地问。
花灯不回答,只是匆匆前行,似乎是一刻都不愿停留。
“那你是怎么会到深竹寺来的?”他又问。
“正是我娘送我来的。”花灯走得极快,他已经落下一大段距离了。
碎石小道,杂草丛生,不过也能看出是经常有人走的行径,琉与好不容易追上,继续问:“送你去那做什么?”他笑笑:“莫非要你学禅?可是哪有娘亲会送自己的女儿去和尚庙呢?”
花灯又不回答,低头只顾赶路。
琉与快步追上,一把拉住她,有点生气地责问:“怎么了?你总是不说话,想让别人了解你都难。”
花灯不在意,只是看他一眼,又斜视远方,漠然地说:“到了我家你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他更气了,撇撇嘴想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两人一路无言,花灯心事重重,琉与也有点精神涣散,小道走尽,拨开一片长草就看到宽敞大路了,马车来往,行人不断,小摊小贩也很多,吆喝得正欢,花灯指着一个凉棚对琉与说:“早起就没吃东西,坐那休息会吧。”
花灯握着茶杯,捏着包子,望着远处一座巍峨的青山,那是自己家的方向,但如果那个真的算是家,如果那个人真的愿意自己叫她一声娘......
“听说了吗?深竹寺上下一百多号人一夜之间都被杀了!”
忽然隔壁两个樵夫的话引起她的注意,心叹:消息传得真快。
“是谁干的?”
“不晓得,估计现在官府也才知道,早上那个去送货的王老头告诉我的,他吓得当场都尿裤子了。”那人说到此处竟哈哈笑了出来。
“那王老汉就是胆小~”另一人也干笑两声,又紧张得问:“那恶人没被抓住,咱们这不是都危险了啊?”
“不止呢,然后他就跑到附近经常送货的另一家想要去喊人,结果看到那家子也都被杀了,王老头哭着跟我说不知他造了什么孽明天一定要去香庙里拜拜~”
“哪家?”
“就是城里赫赫有名的那个大户,冯府冯老爷,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在这有个别院么,他说他一开门,看到几个丫鬟看护都死了,就连滚带爬得溜回来了。”
“哐当~”
花灯连忙看向对面的琉与,他哆哆嗦嗦地把倒在桌上的茶杯扶正,面容失色,神情慌张。
那两人继续说着,她也连忙继续听着。
“那人怕是劫财吧?听说冯老爷家缠万贯呐!”
“所以你担心个啥,你那点家当值几个钱。”
“那深竹寺怎么也遭殃了呢?”
“听说这半年寺里人买了很多药材,说不定是在炼制什么宝贝呢。”
......
“琉与,琉与,”花灯唤了好几声,对面一直发呆的人才如梦初醒,她指了指琉与身边的包袱,说:“结账,走了。”
“噢~”他没多想,还发着懵打开包袱看一眼又立马捂上,整个人立刻精神了,环了一圈四周,稍稍靠近她,悄悄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票?”接着又突然间恍然大悟般:“噢~我明白了~”指着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孩子,故作惊讶道:“你...你就是那个劫财的~”
什么?花灯听了后立刻抓住那葱白的手指,把它拍到桌上,眼睛圆圆的瞪着他说:“你才是,赶紧结账!”
“不说不结!”
琉与突显的气势反让花灯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松了手,拂了拂额发,小声说道:“深竹寺香火很足的,所以...”
琉与这才发觉她给自己的包裹里除了自己的一袋银两,一件长袍,别的都是银票,瞧着身边的身影,觉得她的行为越来越不像一个孩子会干的事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不看前面走路会摔跤的。”花灯好心提醒。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这样做?”
“银票!”
“那些钱么?”
“什么‘那些’,”琉与纠错,郑重解释道:“是够普通人家用几辈子的钱了,你就不怕我跑了么?”最后一句他说得嘻笑。
“如果钱能让我这么快就看清一个人,何乐而不为呢?”她反问道。
她是试探?不相信他?琉与心中不服,却又说不出话来,想想罢了,毕竟能与她结伴走到几时,还说不准呢,随之又暗嘲自己多虑,毕竟他们不过才认识几日,万一真的和她半路分开,自己也绝对不会拿走一张银票的。.
又跟着花灯走了好久,才能在山脚下看到一个小村庄,草屋农舍,田埂小渠,远处几缕烟雾缭绕,一派平静祥和的地方,沿路可以看到绿油油的庄稼,和乱窜的家畜,只是觉得田里似乎立着几个木头桩子?那是做什么的呢?
琉与稍一分神就落后了,花灯个头矮,却总能走在他前面,这时远处一个老人家牵着一头牛迎面而来,琉与看着水牛觉得有趣,直盯着瞧,那老人见到他们却猛地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一般,连忙躲闪一边,尽可能离得远远的,嘴里不断嘟嚷着:“花...花家的丫头...回...回来了...”花灯目不斜视地走着,倒是琉与回头和老人多对视了两眼。
他们停在一座木屋前,这就是花灯的家吗?琉与透过木栅栏看到院中有一名青衣农妇正在摘菜,虽是忙碌但一脸惬意满足之感,水油灯贵,天一黑就不做事情了,所以这个时辰是要准备晚饭了吧,琉与心想,但看身边的人面无表情得伫立了好久,“怎么还不进去?”关心道,“是不好意思吗?”
听他一说,花灯迅速换了一副笑脸,推开院口的护栏,甜甜地喊了声:“娘~”
可这位农妇的反应却出乎琉与的意料,她一见到院中的女孩,立刻收起刚才的笑意,还慌得丢了手中的菜篮,后退一步,颤颤应道:“灯...灯儿?”
“是我。”花灯欢快得跑到娘身边,帮忙捡起篮子和蔬菜,带着暖暖笑容,与她擦肩而过,直接走进屋内。
“半年了,你...”花娘扶着门柱,似乎有点站不住:“你回来了......”
“是啊,娘,我回来了,这段日子娘一人生活得还舒心?”她站在灶台边,挑拣着手中的菜叶,顿了一会,继续对着娘亲扬起笑脸:“我还是以前那个灯儿,我回来陪你了好不好?”
“好...”花娘呆呆得轻声应和着。
琉与看着她和自己的娘亲重逢,心中十分高兴也有一点感伤...他是个孤儿,自己的双亲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他看着这个小家,虽然简陋,但柴米油盐都不缺,何时他也能过上这样安心的日子也就知足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他望着两人都不亲近,就扶着花娘坐下。
花灯见状,拿起桌上的茶壶,热情地说:“你们歇着,我去沏茶。”
花娘背对着门坐着,总是时不时回头望向门外,眼神闪躲。
“花娘,您不舒服吗?”琉与注意到她有点魂不守舍的,不禁关切问道。
“没,没有,”花娘磨搓着双手,竟露出一个苦笑。
花灯已经是很多地方让他无法理解了,琉与心想,怎么连她的娘也有点奇怪?
花灯捧着托盘停在门旁,低头抽动嘴角,硬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笑容再转身进屋,先端了一杯给琉与,高兴说:“娘已经煮好了饭,我再去做几个小菜。”再端了一杯给娘,对着娘笑了一下就又出去了。
琉与点点头,他也是好久没有这么闲散自得了,只是好一会,屋内两人都相对无言,他想着总要说些什么,不晓花娘先开了口:“公子,你是...灯儿的朋友?”
“朋友?”琉与俊秀的脸上微泛羞意,怯声说:“我们认识才几日,还算...”
没说完,花娘握紧茶杯急忙断了他的话,劝道:“那你快离开她吧。”
“什么?”他不解:“为什么?”
“她...”花娘回头看一眼,茶喝了一口又一口,终于心慌失措向公子说:“她不是人,她...她是鬼!”
“你说什么?”犹如晴天霹雳,琉与震惊起身,虽然想起了与花灯初见那晚,但仍觉得花娘的话毫无头绪,难以置信,心中涌起一股冲劲,忍不住反驳:“你是她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嘘~”花娘示意他小声点,又谨慎地看一眼门外,确认没有引起女儿注意后,挨着琉与坐下,嘱道:“公子啊,大娘不是故意说谎骗你,只是这丫头...邪得很,你还是赶紧跟她分开的好。”
他气呼呼地灌了一口茶,不想再理这位农妇,花灯是鬼?而且还是从她亲娘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怎么不怕自己的女儿伤心呢!
“娘~”
花娘吓得身形不稳,碰倒了水杯,半杯茶洒在桌上。
“娘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花灯把一盘小菜端在桌上,摆正了茶杯,依旧灿烂笑容,琉与这才看清,这笑只如落花流水,有意又无情。
可是接着她却化身罗刹一般从衣襟掏出一把匕首,天色已暗,但那匕首似乎无论何时都能烁着骇人的银白气焰,琉与连忙握住她手腕,诧异不已:“你拿它做什么?”花娘吓得站起来就要逃跑,可两腿酸软,使不上力,只能跌趴在木凳上。
那茶水!琉与松开手,小退一步,她在水里下药了?不由得摸着自己脖子,身体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没...没事!这么说只在花娘的茶里放了?
“为什么!”花灯气急发怒,掀了桌子,在茶碗“啪啪”的碎裂声中又举起匕首,慢慢走近眼前这个自己刚刚还称呼了好几声“娘”的女子,琉与禁不住这瞬间的变故,怎么又遇上无法理解的事?看她向花娘跨了一步,只能先抓住她,责问道:“你好奇怪,你在干什么?她不是你娘吗?”难道真的像花娘所说?...他心中七上八下,待花灯回了头,自己却下意识得松了手,愁云转凄月,她的表情还从没有这么落寞过。
“奇...怪...”她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无视琉与刚才的斥责,只蹲在吓得不停喘气的女子身边,擦掉眼前人面上流着的泪水,花灯苍凉一笑,一字一恨:
“花娘,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要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