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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记忆之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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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与看着床上沉睡的花灯,一面欣幸一面纠结,吹笛之后,火把熄灭,弓箭撤去,片刻之后,便声息影熄,那时穆宁潇乘势夺过花灯手里的剑,打昏了她。
会不会很疼?琉与想想就掀了被角,手迟疑了下就伸到她颈间后,轻轻揉着。
“捏错位置了。”
琉与一听就急忙收了手,离开了床榻。
花灯诙笑一下便起身靠着床头半躺着,其实她早就醒了,不过装睡了好久也没见琉与走,她揉着肩,一口埋怨:“穆宁潇下手真狠,怕了他了。”
事有关己,琉与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安静了好一阵子,他指着桌上茶壶,有些慌乱地问:“口渴吗?”
她不说话。
琉与又问:“那饿吗?”
花灯摇摇头,只讪讪说道:“我今天......出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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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明月如鉴,穆宇双手环胸,背倚红栏,“虚张声势,两次都是这样,他们到底是何用意?”
“或许......试探吧。”
“深竹寺困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只要花灯?”
穆宁潇小酌一杯,悠悠道:“因为她的遭遇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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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与,如果我告诉你,我害过人,你会怎么看我?”
穆宁雨走到门口听到这句,不敢敲门。
“可那些人也害过你。”琉与急道,觉得她没有必要自责。
"你不知道的,不是之前那些,"花灯望着床尾镂空雕木,声音虚颤,"或者说是比之前更残忍的事。"
琉与侧着她坐下,帮她拂去遮住眼睛的额发,劝道:“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说,不用强迫自己。”
“我是为了你才要说的。”花灯望着眼前这个一直对自己很温柔的人,如果他知道真相以后呢,他的温柔还会不会给自己?
“为了我?”琉与最近因为竹夜香扇所以有些敏感,“为什么这么说。”
“你听我说,”她说,“因为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不堪,被逼喝下第一碗药以后我就晕了,睁眼就看到身边有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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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花灯忍不住偏头,可是又看到一具死尸,还听谁兴奋地叫了声:
“大哥,看这里,活了一个。”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踹了她两下,“命真硬。”
“真恶心。”花灯看了他咧嘴阴笑,心中仅此想法。
“还嘴硬,明天再试一次。”那人说完,拎起花灯后衣襟就把她从死尸中拖了出来。
瘦弱的身体蜷在囚牢黑暗的角落里,抿着干涸的嘴唇,白天黑夜她不在乎也不想哭,被囚禁的人都陆续死了,死了还会有新的可怜人被抓进来,只有她还半死不活着。
每天都被灌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除了一开始会起反应:浑身发烫昏睡过去,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等死,偶尔还会有个人来确认她死了没有,第二天再重复。
她已经腻了每天这样折腾,那个人好像也腻了。
“自己吃。”那人大碗喝着酒,满足地咂了一下嘴。
花灯看着一大碗草还是药还是什么鬼东西,没力气想问题,“吃什么。”
“今儿大爷高兴,好不容易逮着你个死不掉的,药就不灌了,以后你就吃这个,再死不掉,大爷的事就成了!”
新玩意儿么。
“咋,要我们大哥喂你吃嘛,快吃。”一个打手冲她吼着。
反抗就是自取其辱,到这里几天后她就懂了。
“哟,大哥您看,这小丫子现在越来越听话了啊,来的时候嘴死硬。”
花灯不想听,狠狠抓起一把就往拼命嘴里塞,涩味苦味刺激感官,浓药她已经当水喝了,还能指望这玩意麻木她么。
“好,”那人拍着桌子,大笑:“你给大爷乐子,大爷给你乐子,”一挥手,冲囚牢深处喊了声:“带个人过来。”
两个打手立即拖了一人过来,又踹他一脚,他噗通一声就跪在花灯脚边,活蹦乱动的,还是个新人。
那人命令:“喂他喝这个!”
她的心开始发颤,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人无情的嘴脸,再说一次?
两个打手扒开可怜人的嘴巴,他却不喊也不叫,好像是个哑巴,只能嗯嗯啊啊地发声。
“前儿日子你苦也受得挺多的,要不今儿你也试试?”
熟悉的东西塞到她手里,手就不自主得发抖,她慌了:“我不要,这种事情我不干。”
那人心疼汤药,急道:“稳住喽,要洒也要洒他嘴里去!”
“要,要杀人你们自己动手,我才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嘁~”那人耻笑她,过一会又正色问:“喂,你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啥儿?”
......
“说话啊,你没名字啊!”
“快点,大哥问你话呢!你敢不回?”
几个打手在一旁拍着马屁,咄咄逼她。
“花灯。” 她没法子,低声说道。
“那好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那人又喝了一大口酒,砸吧着嘴,“花灯,你可是大爷我的摇钱树,从今以后你就得跟着我混,大爷杀人你纯个啥子?不想干呐?行!”说完他一示意,“哐~”一个打手扔了把刀到花灯脚边,“大爷给你个选择。”
“不干就去死。”他说。
刀身还在轻晃着,刀锋薄细韧利,她没勇气拾起那东西,看都不敢看。
“为什么要逼我?”她哭着,之前身体被折磨得四处疼痛,她哭不出来,为什么现在流泪了。
“花灯,你跟着大爷的日子长着呢,嘴皮子乖点,就对你好些。”
哑巴恐怖得瞪着眼前这位即将葬送自己生命的人,虽然大半碗的药汁都被她故意漏到外面了,花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圆目暴突,喉口漫血,突然那哑巴用尽力气喷出一大口血就断气了,但是却留了个挺诡异的微笑落在嘴角。
“哈哈”那人很开心,他咬口鸡腿含糊道,“你要什么?大爷打赏你,不过不可能放你走。”
走?她从来没考虑过,花灯一挥手抹掉眼边血迹,端碗稳至桌上,不喜不悲,“我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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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她就开始记日子,一个月后,已经可以毫无感觉得把药喂到别人嘴里了,再之后,临志来了,他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乞丐,给寺里那些人洗衣做饭,临志比她自由,于是她看到了希望。
可是没想到临志如此软弱,他偷到了钥匙,也带她躲过了看护,偏偏出门就怕了,带她走了错路,俩人被抓住以后少不了一顿打,后果就是她比临志更自由,但她看不到希望。
此后花灯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提着铁链,行走于各个囚牢,新人害怕的不仅是寺里人的打骂,还有她走路时铁链搓地发出的锵锵声,那人说:“这长链子锁着你,看你跑哪儿。”链子很长,可她不敢走远不敢测试铁链到底有多长。
有时她看着墙上挂着的刀具,会举起手臂按到刀尖上,如果那时她有勇气给自己一下,是不是现在就可以不用受这些罪了,可每次她狠心刺一下都会立刻收手,因为真的很痛。
“你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有一天,一个妇人被两个打手死死按住,嘴里不断得咒骂她。
她紧拽着手里铁链,面如死灰,语若寒霜,望着将死之人,眼底尽是绝望,“如果第一次那个人这样反抗,我可能就不会给他喝了,在你之前,我就已经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勇气去死,也没有勇气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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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报应,我已经遭过报应了。'我对那妇人说。”
“别说了。”琉与轻轻抱住花灯,心疼道:"这不怪你。"
她继续说道:“有一次,一个偷懒的家伙叫我去送饭,那是地牢更深处,里面竟然锁着一位老僧人,他原是深竹寺的方丈,但是被挑断了脚筋,已经残废了,看到他我就向他求助,大师告诉我,想活就要撑下去。”
一句话像似刺痛了琉与的痛楚,拥她的力度更重了些。
“琉与,大师将他的内力传授于我,可他自己却死了,那天夜里那些人竟还在寺院里摆酒庆祝,我只记得我挥着长剑,然后我......”
“够了!”琉与一语坚决,阻断她,“不要想了,后面的情形不要再去回想了!”
“你会讨厌我吗?”花灯心头一乱,鼻子泛酸,推开他问:“我告诉你这些,以后你会不会不理我?”
“不会,”琉与眼里露出的柔情,回应着她清眸里的泪光,“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我就会陪着让你忘掉过往。”
......
“你呢?”听不到回答,琉与又问。
“我,我什么.....” 花灯捏着被角,早就躲了视线。
“为什么有时候,你都不愿意亲口说一说?”
这次她不明白了,望向他,“说什么,我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琉与悠悠贴近她耳侧,吐纳香气,“有些话若是能听你亲口说,也好免了我心里的胡乱猜想。”
言辞仿若附着神灵,花灯抬手紧紧环抱他的腰身,顿时醒悟,琉与早就赤着脚踏入了她的心间,只是无声无息地连自己都没有发现,额头贴上他温热的胸口,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清散的幽香,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飘然得似飞离了凡间。
纵有万万语,都敌不过她情意真切的一个举动。
琉与由心笑着,带着宠溺哄她:“很晚了,快些睡吧。”
花灯一得令就钻进被里,连头都盖住了。
琉与看她听话,起身刚想走,却感觉着了力道。
一只细直的手臂伸出被角,拽着他衣袖,摸着舒滑的料子,她忍不住想要再次确认一次,“你说过不会不理我的,你不会骗我?先说好,我讨厌别人骗我。”
带着真诚心意的话语却从被窝里闷闷而出,显得有点可爱。
琉与点点头,花灯却还是不放手,也是,她这么胆小,根本看不见。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笑道。
“真的?"被头移下,一双眼睛眨巴着,她欣喜道:“甜粥,要琉与亲自做的。”
“你若想明天一睁眼就能吃到,就快快睡觉。”
“哼,骗子,大骗子。”
琉与才不管她晃着手,指天指地,还是指他指谁,轻笑一声就离开了。
待房里寂静片刻后,她才猛地坐起,一脚踢掉被子,呼呼吹气。
“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