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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贼船 ...

  •   曹县上下谁不知道,但凡与何为季沾边的,都没有好事。这个克星谁沾上他谁倒霉,克妻克母克岳父,与他交朋友必然受牵连。

      刘基对他早已避之唯恐不及,立刻回头辩解"大人"

      姚正手掌向下轻轻在空中抚了抚,示意刘基稍安勿躁。

      从姚大人眼神中看到肯定与信任,刘基几乎要哽咽了,他吃过太多暗亏,盼着像姚大人这样知人善用的官长出现,果然,姚大人就是姚大人,他一定听出来何为季说的不是真话。

      刘基寒窗苦读一肚子学问也想有用武之地,许多不如他的人都被器重,他又不差于人也有极其出色的地方,当然不甘心当个底层小吏。若不是何为季他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误交损友耽误仕途,更何况这连损友都不是,简直就是扫把星,边儿都不能沾。

      刘基垂首避到一边,心想下堂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同大人好好撇清一下。

      姚正与何为季口舌较量,问他为何带人入局,又是如何做保,设局谋划的又是哪一位

      何为季大呼冤枉“大人哪,小人不好赌唯有一好,那就是好饮,好酒千杯不醉好茶千盏不厌,去李笙处只为喝两口好茶。小人家贫,读书亦无灯火钱,是以每次去茶社袖下都带卷书,一壶茶小人能看喝一宿,这一宿也就将一本书从头看到尾,他们在赌什么小人不知,只要有小人坐的地方,小人便心满意足。而且小人看书比较专著,周围说什么做什么也并不大放在心上。我记得去年冬天,有一次店小二给客人上火盆,掉出来块炭火沾在在下衣袖上,在下都不知晓,还是旁边客人看到火光冲天提醒在下,在下才发现的。”

      姚正觉得何为季瞪着眼睛编瞎话的样子真是有趣至极,以前只知道这人好口才,今天才发现他如此好诡辨。

      赵主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来是个好读书的人,你读的是什么书?”

      “王史之的《画论》大人要不要听在下背上两段?”

      “谁知道是不是你之前就已看过的呢?”

      “这,在下惶恐。”

      赵主簿觉得他一点都不惶恐,也没有心情同他痴缠“好个读圣贤书的人,我且问你,你是如何与牛大串通勾结坑害钱翁,谋害人命的?你私设堵局,出千骗堵,你可知道,是要夺取功名的,还不老实招来?”

      赵主簿声色俱厉,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二堂不比大堂但也端正肃穆,赵主簿说完话屋里还有回音,就好像他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气场与声势拿捏自如。

      姚正温吞水似的在那儿左一句右一句的样子不是这滚刀肉的对手,迟早让何为季给诓骗过去,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赵主薄有几分看不上眼,成天就知道坐在那里,一件事不拿一句话不发,下面人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说端出县官的威风来管上一管。不管姚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想静观其变还是怎的,今天不收拾了何为季,赵主簿就觉得牙痒。

      他是主掌刑狱的人,审问起来自然也容易拿捏要点,帽子扣得大,一边草民早就吓得趴俯在地一一招来。

      何为季说“主簿大人哪,我何尝私设过堵局,设局的人是李笙,有目共睹,小人不明白与我何干?为何要夺我功名?”何为季颜色也极端正。

      赵主簿说“你例来行事填倒…”

      话未讲完便被何为季抢白道“大人你可有真凭实证?”

      赵主簿被噎了一口气,还没人这么顶过他,伸手在胸前捋了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那里,当然都有实证。”

      何为季身子站得笔直,面沉似水“大人请勿将私人恩怨夹杂其间。”

      赵主簿咬牙切齿大声震吼“你说我挟公报私与你有仇?污蔑官长你可该当何罪。”他本就是个大嗓门,训斥下属时用的都是审犯人的口气,更何况眼里早把何为季当成阶下囚,只是一次次让他逃脱了,今天这条漏网小鱼可是自己撞上来的。

      “在下平日行事张狂是读书人性情使然,大人以为我经常发表不同于常人的论调便当另类所处?平日介冷笑讥讽在下全不在意,不想大人倒放在心上,在下以为大人不是将公报私的人,但是大人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在下行事向来填倒。”

      赵主簿冷笑“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这一案。”

      何为季与赵主簿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解,赵主簿唾沫横飞,何为季气场上也丝毫不怯弱,手掌一开一合两脚分开站得稳当,手势翻飞间有那么点曼妙姿态,姚正看得有趣。心说,他可真是个厉害家伙,恐怕也只有自己觉得那粗黑手指曼妙吧。

      姚正想到多年前站在远往看他时,他也是这样口若悬河手势飞扬,有那么一瞬走神,有几句话便没听清。再看他们,只见赵主簿气喋喋的说“无论如何,这里少不得你干系,钱翁没了,主家要牛大抵命。”

      赵主簿忽而不气了,高深莫测一笑“牛大家里弟兄九人,除他之外别人都未成年,你说这事怎么办?”他笃定何为季与牛大还是有交情的。

      何为季嘴唇紧抿,姚正觉得那颜色虽然黯淡但是绷紧的线条有力且刚硬。姚正垂目自省,这样不好,怎的近来总有不好的想法,以前见了这人想与他亲近并非是为了这□□方面的事,不觉得颜面羞涩。

      何为季看向姚正,只见他脸颊飞红竟调过头去打量室内卷轴画,何为季的心情难以言表,某根神经又嘣的蹦蹦达了两下,于是低垂眼皮看自己的脚面,他的鞋属实是太旧了,再穿下去,当真要露脚趾了。

      赵主簿继续讲道“钱翁是要发送的,你避也避不过,为免不测遭人背阴报复,我建议还是你来发送。还有李笙那里,既然借贷人是你做保介绍进来,如今欠下债务又走脱了,自然也是你来赔偿损失。曹县向来民风淳朴,近来沾赌者竟然数不胜数,由此引发的各种争执打闹乃至人命官司渐多,今日这两件就是个例子,曹县自即日起当严厉查赌,必要抓几个大庄家严惩以示警告,煞煞这股歪风才对。”

      赵主簿斜视何为季,如此一来,牵怒何为季的将不止李笙一人。

      何为季叹气“大人,李笙有没有经济损失还不得而已,即便有不明白为何由我赔。大人,我既不是立据人又不是借债人,这与我无干啊。我只是凑巧去喝茶而已,那人我也不熟,至于他们之间纠纷,那是他们的事。至于钱翁,确是自己跌倒的,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经不起事情刺激,与他人无干。分明好心为他们做证,结果惹上这罗乱,罢了罢了,看在街坊邻居的面上,我愿出些钱财助其发送,但是在下也是个穷读书人,家里米缸早已罄空,可着些经济看看我家鸡舍还能折合几钱银子,送予他吧。”

      何为季推脱得十分干净,连钱家人连夜堵不到他也能找理理由“那是我也看到起了是非,平白沾了嫌疑觉得冤枉得很,是以避开。”

      赵主簿眯着眼睛冷笑一下后厉声道“何为季,你昨日夜宿娼妓家里,当罚。”

      何为季无耐的叹了口“大人,我是在县衙挂杂的帮闲,不是吏部有号的在编人员,我夜宿哪里似乎没什么关系吧?我早已出服,现在也不是国丧期,噢,好像是永宁圣母祭日,可是赵主簿家前几日都能大宴,我小小一介平民也没什么干系吧。还有,”

      说到“还有,”何为季顿了顿,微微一笑,那神态连赵主簿看了都觉得有点那个感觉,介于碍眼与暧昧之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感觉。怎的,这个人长得平平常常高高大大的,做这种表情实在让人眼睛疼,

      何为季说道“幕幕公子不是娼妓,大人,他是小倌。”

      姚正瞪着桃花眼看何为季,心说,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爱好?

      赵主簿气得满脸通红,碍于姚正在这里不便使着性子发作,心里已经把何为季骂了个狗血喷头“大人定要夺他功名。”

      姚正一拍惊堂木“大胆何为季你可知罪?”

      何为季茫然的看着大人,喃喃道“大人”语气无辜又冤枉,连刘基听着都有点心软了。

      姚正也微微一笑,笑得暧昧,把何为季晃得呆了又呆。“何为季,你咆哮公堂不敬官长,行为放荡有辱厮文,我且问你,怂恿牛大冲撞本官可是你?”

      “大人冤枉啊。”何为季低头再次避开姚大人眼神。

      姚正瞠目瞪眼“拿下,打他三十大板。”

      不由何为季分辨,赵节级上前利索的将何为季踹倒在地,举起板子啪啪一通打。

      何为季被打得哀嚎翻滚。

      赵主簿不动声色。刘基左右踌躇,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对姚正耳语“大人,他是有功名的,打不得。”

      南平朝堂的规矩,有了功名的秀才都是天子门生,别说挨打见了知县连下跪都不必。这样的人打了会影响官声的,万一有衿绅告上去,上级该怎样看待姚正?他新任知县就把有功名的秀才打了,对地方上的影响也太坏了。

      姚正微转头看向刘基,眼神沉沉的,把刘基逼退了好几步。姚正挑高一侧眉目,眼尾跟着也动了动,刘基立刻明白大人无声的话语“你是让我把他功名夺了再打?”

      这意思怎么像是生气了?刘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垂首向后退云,心里直呼冤枉,大人,我是为你好啊。我这是在提醒你呀,怎的还怨上我了?

      足足打满三十下,赵主簿才沉吟低语“呃,其实也不必打他板子。”

      姚正似未听到般,对下面说道“何为季,我且说与你听。你与牛大预先谋定一起赴局,牛大去上货担担,结果路遇钱翁纠缠,牛大一时贪念于是耍些手段想弄些银子,不想钱翁执意□□,耽撂得久。你苦等不见人到,于是寻他,正巧钱翁求助,你便借了六枚铜钱。我也让你明白些,你借给他的六枚钱币,虽然与柿饼子等杂物混在一起散了一地,但是事后被人捡起,一起送将过来在物证中极易辨认,钱大已认过,那是他做过记号的钱币。”

      “围观的人为什么要将物证一齐送来?果然曹县人还是本性善良,最初大家以为钱翁气不过是以这般讹诈牛大,直到牛大挑担要走,钱翁还不起身众人才发现不妥,街坊多年不能看他吃亏,便上前拦住牛大,内里牵涉到人命案,大家也要还钱翁一个清白。因钱大惹了是非,你失去得力搭档是以临时找人凑数,你假意喝茶围观赌局,其实给那人递暗号,哼,只不过你们合作不密以致局败。”

      赵主簿在旁边听得认真,姚正说得干脆明白条理清楚,只是忽而话锋一转“何为季,你以为你们合着伙的骗的刘笙是普通人,那是赵主簿夫人的内侄。”

      赵主簿脸色唰的变了,好好的堂审变得像是私人报仇了呢?大人因为他讹诈,自己也因为他讹诈。李笙才不是他夫人的内侄,是他小妾的哥哥认的干儿子,也是开玩笑那么一说,李笙自己便顺杆爬。

      不等赵主簿辩白,姚大人很快的说结语“何为季,我打你打得冤枉不冤枉?”

      “不冤~”何为季大腿疼,屁股也快烂掉了,双手肘在地上,垂下的头发挡着半边脸,还是能看出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那你怨我不怨?”

      “不怨。”何为季抬头看向姚正,笑得依然恬淡。

      姚正冲赵主簿拱手,“赵大人,他千不对万不对,总是他的不对。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吧,读书人功名不易,也算得了教训,再不敢胡作非为,看我薄面饶过他吧。而且是刘基极力举荐,说何季有奇才,我亦看过他中试的文章,别有新意,衙内也确需这样人手。你也知道之前的知县留下许多罗乱,也带累了很多人,许多职位都是空缺。虽然有赵主簿一力支撑,但是眼下还有许多琐碎杂事需要人做,希望留他一下。日后大家共同做事,也要好好相处。”

      赵主簿先惊后疑,这姚正之前都是在演戏。刘基则吓出一身冷汗,他什么时候举荐何为季了?他什么时候夸赞过何为季了?赵大人一定以为他是两头草,好嘛,他现在真真正正成了县令大人的人了,即便姚大人离任,自己也必是赵主簿眼中钉肉中刺,若不全心全意当姚大人的人恐怕也是不成的了。

      节级赵业明在旁边帮腔笑着说话,赵主簿瞪他一眼也算找到台阶,说“大人何苦的呢?我本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苦家找到我了,我免不得两面平复,何为季,你还不多谢姚大人赏识?”

      听不清赵主簿与姚大人彼此怎样含喧客套拱手告辞,刘基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这打击来得太突然,他还在风中凌乱着,姚正便叫刘基上前,连呼三声他才回过神,只听姚大人口齿清楚的问他“你看同方今日有伤且不宜回家居住,你又是自己一个房间,他暂时与你住在一处可还方便?”

      刘基木然的看向姚正,内心震憾还是震憾。

      这是刘基初次领教姚正手段,多年后想起前事,才觉得自己是从那个时候上的“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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