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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妆罢低眉问夫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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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之中,王和尘一路絮絮叨叨,比小老头还啰嗦,周妍只是闭目养神,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王和尘心中便有不忿之意,暗想:若不是我处处掩饰,你岂能逍遥自在到今日?早被汝南周家抓回去了!但是正要张口埋怨时,看到周妍灿如娇花一般的面容,毕竟说不出口来,只恨自己年纪还不够大,不能立时娶她过门。
突然之间周妍睁开了眼睛,看了王和尘一眼,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冷不丁的问道:“王和尘,你心中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毫无预兆,王和尘闻言,脸刷的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妍姐,你……你说什么?”
周妍不耐烦的说道:“你已经听见了,是不是?”
王和尘哪里好意思承认,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方才在想心事,你的话并没有十分留意去听。”
周妍便道:“想心事?那就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王和尘再料不到她竟然会这么说,犹豫了好半天,才声音细的像蚊子一样开口哼哼着说:“其实……其实我……”
周妍很看不上他这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但是思前想后,心中有件大事非要游说他参与不可,因此强行按捺着自己的脾气,问道:“其实你就是喜欢我,是也不是?”
王和尘红着脸点了点头。
周妍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王和尘的模样和自己心目中的储君所去甚远。然而历数手中人选,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于是她扬声开口说道:“有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你是不是很想娶我为妻?”
王和尘心神剧震,他自幼受儒家学说影响,以含蓄为美德,从来想不到,周妍会将这种儿女情长之事宣之于口。然而周妍的心性飘忽,王和尘这些日子自然是领教过的。他隐隐约约感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由得大声说道:“是!”
他这一声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船舱都似乎震了一震。
周妍问道:“若我声名狼藉,做下许多错事,你可还要娶我?可会怪我?”
王和尘听她的声音娇柔清脆,又看着她一双妙目,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早就呆了,喃喃说道:“你做的事情,哪怕是错的,我也会认为是对的。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也定然是外人不了解真相的缘故。我……我怎会去怪你。你是我从小就想娶的妻子啊!”
周妍凝神细观,见他头顶桃花色劫云越发浓密,竟显出几分大红的征兆来,知道他此言确实出于真心,微笑着答道:“你我原有婚约,嫁你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我从小便立下誓言,非顶天立地、胸怀大志的奇男子不嫁。”
王和尘听了,脸色便有些难看。他从小受到父亲王老先生的教诲,隐姓埋名,以和光同尘为要,只求隐居于市井当中苟延残喘而已,哪里有什么大志向?然而他也知道,自古美人爱英雄,周妍这般说,合情合理,况且她又是自己梦绕魂牵的心上人,岂能轻易让她失望。
“妍姐放心。”王和尘咬牙说道,“你嫁了我之后,我定然努力出人头地,不负你期许。你知道我向来是一诺千金,更何况对你,并不敢有半句谎言。”
周妍不去看他,只把眼睛看着船舱外,幽幽说道:“若我说,我觉得收复我华夏河山,执掌社稷才算顶天立地呢?”
王和尘的脸色大变,颤声说道:“妍姐,你!“向外面望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妍姐,此事不可强求。我大明的气运,已然竭了。皇爷爷殚精极虑十数年,难挽大局,以发覆面,为国捐躯而去。这等事情,又岂是我等强求能得的?”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脸上早被打了一个耳光,他讶然捂住自己的脸颊,向着周妍望去。
只见周妍柳眉倒竖,杀气腾腾的站起来,指着他骂道:“你就这么点出息吗?”遂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明朱氏子孙如此苟延残喘,先帝爷知道吗?忠于大明的臣子尚在奋力尽忠,你却心生后退之意!你……你简直太教我失望了!这一个耳光,是我替你皇爷爷打你的。”
说罢,便作势欲闯出去。
王和尘见她面上恼怒,忙用力一把抓住她,匆忙之时,立足不稳。他自幼习武,力气原本就不小,这次自然是尽了全力,周妍一个不查,竟被他一把扯住,连带着一起扑到在船舱之中,滚做一团。
周妍因有长平公主之女的身份在,无论是在天山派,还是在汝南周家,或者在余姚舅舅家,一向是颇受礼遇,几时被弄得这般狼狈过?
因此她心中不悦,正要责怪王和尘时,转念又一想,则天女皇在幻境之中曾说,若想魅惑帝王之心,非得有惊人的算计和决断,若是时时刻刻像个大家闺秀那本谨言慎行,时时留心,虽然贤淑,未免无趣。
周妍仔细看了王和尘一眼,在心中对自己说:现在我分明有要事求于王和尘,非得逼他答应不可。若是我此时还端着,日后见了满清仇人,如何拉的下脸来?
一念及此,竟压在王和尘身上不肯起身,一副娇弱的模样。
王和尘心中大骇,还以为她受了伤,挣扎着扶起她,连声问道:“妍姐?可扭伤了脚不曾?”
话音未落,只觉得周妍那张白里泛红、嫩若凝脂的脸突然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几乎是在同时,一阵淡淡的香气笼罩了他。
“妍姐,你——”王和尘艰难的说道。
就看到周妍将樱唇轻轻凑近他,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王和尘大叫一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如同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般。
他满面通红,胸膛起伏不定,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只见周妍红晕双颊,神色之间倒有几分腼腆,心中早醉了。
“妍姐,我——”王和尘欲言又止。
周妍整了整衣服,又回到他身旁坐好,板着脸说道:“我打了你一巴掌,虽然是替外公打你的,但是你向来对我颇为照拂,我打你仍然是大大的不该。你既说你痴恋我已久,刚才那瞎子,便算是我在向你致歉了。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也省的我连累了你。”
王和尘知道周妍这些日子秘密进出,想来是和那些遗臣们共商光复大业,心中已觉非常不妥,正待私下劝她,想不到她之刚烈决绝,远超自己预期。此时听说她竟要和自己决裂,心中痛不可抑,忙拉着她说道:“妍姐,别这样,你……你给我些时间。原来你竟然也知道你我早有婚约在身,以我父亲为人之端方,以汝南周家之守礼,断然不可撕毁前盟,做出任何叫天下人耻笑的事情来。你……你莫冲动。”
周妍冷笑着说:“姓朱的放下国仇家恨不顾,在鞑子治下俯首称臣,这件事情难道还不叫天下人耻笑吗?你别拿汝南周家压我,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来余姚前早就和汝南周家划清界限了。从此以后,我是我,周家是周家,哪怕我做了什么遗臭万年的事情,也和他们不相干。”
一边说,一边泪水如珠,潺潺而下,显然是想到她自己为反清复明大业如此奔走,牺牲了个人名节不说,还皇帝不急太监急,姓朱的并不感恩。难道她付出再多,将来还能当皇帝不成?如今却里外不是人,心中颇觉得心灰意冷。
王和尘见她流泪,心如刀绞,忙取出一方丝帕来为她拭泪,又软语相求道:“妍姐,你莫哭。你这么一哭,我的心都乱了。你……你给我些时间。”
王和尘的效率其实相当的快。这从一个侧面也证明了他对周妍的确是死心塌地。不过一天以后,他就明确表示,决心听从周妍的劝说,暗中和义军联络,表明身份。于是两人未及回到王家,便先去拜访了黄宗羲。黄宗羲听说朱三太子的后人竟然跳出来,又惊又喜,连连拍胸脯保证说要共同游说王老先生出面,共筹大业。
黄宗羲见周妍和王和尘形容亲密,两人在人前虽然避嫌,但小儿女的神态是瞒不了人的,不由得心中发急,暗中和周妍递了一个眼色,待她走出来时候压低声音说:“前些时候周小姐说要入宫一探,我等已经遣人往宫中递了消息进去,想来董妃正翘首盼小姐驾临。小姐高义,全天下人感激不尽!”
周妍便知道他是心中不放心,疑心自己贪图情爱,误了大事,便委婉的将王和尘似乎心志不坚、自己在一旁是监督的意思表明。黄宗羲闻言沉吟半晌,微笑着捋须说道:“周小姐勿要担忧。光复大业,自有我们这些臣子从旁辅佐。小姐既有探访清宫之心,便请速去。小姐但请放心,日后谁敢说你投奔清狗,自有老夫等人为你澄清。你之功绩,必与昔年明妃出塞并驾齐驱。”
周妍知道他面上说的好听,其实两人皆心知肚明,一入宫门深似海,向满人屈膝邀宠在所难免。但这些事情,却是自己几年前就想透彻了的,因此无所畏惧。
这日她收拾了随身诸物,正待向王和尘辞行,顺便叮嘱几句,刚刚走到屋外,突然间感觉脑后生风,紧接着自己整个人便被凌空拎起,眼睛一蒙,什么也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