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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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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年九月初八,诸事大吉,宜嫁娶。年仅十一岁的玄烨和年仅十二岁的赫舍里皇后大婚,当天整个紫禁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一片。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尽管这笑容,未必能到心里。喜,是主子的喜,忙,却是他们的忙。心里能高兴才怪。
“太皇太后、苏麻姑姑总是真心欢喜的,其他人怎么想,可就难说的很了。“储秀宫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皇上既然大婚,周妍她们这些所谓的导引女官也就算顺利完成了任务。乾清宫是皇帝的住所,她们自然不好久住,便统一都迁入这储秀宫中,待到帝后大婚后再定名分。
储秀宫新修葺过,八人连同服侍宫女太监住起来,甚为宽敞,然而,她们心中却不是不怨恨的。
周妍几日前就听到有人幽怨地说道,历朝历代导引女官,像她们这样连皇帝身子都没碰过的,纯属异类。
“听闻汉朝有个皇后,一直到死都是处子之身。史官特特地将此事记录下来,你们说可悲不可悲?我等怕是要被后人生生世世嘲笑下去了!”有人如是说。
“放心,轮不到我们。”又有人很笃定地说道,“连贵人位分都没有,怎有人会为我们作传?想太多了!”
便又有人哀怨地唱起来:“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
她们八人都是从几千宫女中层层选拔出来的,容貌周正,有几个还很通文史。周妍猜想她们一定是卯足了全力,想在侍寝之时取悦于小皇帝的,结果正宫皇后的一纸短柬,所有的指望都落了空。
一种名为幽怨的情绪在储秀宫蔓延。周妍第一次明白,原来小皇帝连毛都没长齐,行情却已如此看好了。
也有人怀着乐观的态度:“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我等未必没有出头之机。”
然而很快就有人泼冷水:“是。三年一次选秀。后宫自有蒙汉身份高贵之女充实,我等包衣,老死籍籍无名无人知。”
周妍无心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她不确定这些人中哪个人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又有哪个人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满清王朝建立之初,诸事粗鄙简陋惯了,这些宫女们没见识过太多的宫斗,行事说话都太天真。
储秀宫门庭冷落,连宫中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被抽调去前头帮忙了,只有两个禁卫看守在门口,防止这群刚刚得意却又失意的女人们闹事。
终于有人探头进来:“请周答应出来,有贵人在外等候。”
这守在门口的侍卫,却是客气的紧。
储秀宫的女人们,都停止了抱怨,目光纷纷望向周妍。
周妍此时越发谨言慎行,一边走,一边说道:“侍卫大哥客气了。我哪里是什么答应,实在经受不起。”
“再过几天,你们拜见皇后娘娘时,自会有晋封,到时就是了。”宫门外突然有一个声音淡淡说道。
周妍抬头,目光里满是惊喜:“王爷!”
福全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不知周答应有何要紧事,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寻我?”
周妍十分为难地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
福全心领神会,道:“周答应想必是呆着这储秀宫呆烦了,不知棋艺可否有长进?寻个地方手谈一局如何?”
侍卫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王爷,这不合规矩。小的恐怕……”
周妍抬头望向福全,突然间睁大了眼睛。她恍惚看见福全头顶似乎有一条龙在飞舞盘旋,不,不是龙,是蛟!它的头上没有角!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裕亲王福全只是眉目淡淡望着她,面带宝光,贵气凌人。再回头看先前那侍卫,他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御花园的亭子里,两人相对而望。拿裕亲王的话来说,此处方显他不欺暗室之心,纵使被人发现也无碍。
他的目光仍然和从前一样温柔,但是周妍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有些后悔她跟着福全一起出来。
果然,听她把事情说完,福全冷笑了一声。“不,不可能。”他说。
“我又没做过什么,为什么要认下来?我说是我,那我成了什么?”他有些痛苦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大,面容也有些扭曲,“你到底在怕什么?怕他的正宫皇后善妒,会置你于死地?还是怕他会翻脸不认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妍道。
“皇上告诉我,你那夜夜闯乾清宫,说要他赐给你一个恩典,是不是真的?”福全冷冷问道。
周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就没什么要问的了。周答应,盼你日后荣华富贵,永得恩宠。”福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袍袖随意一拂,无数黑色白色的棋子便砸在地上。这么大的动静,他连看也不看,居然就这么走了。
小海子目无表情地站在周妍身前。“主子说要奴婢送答应娘娘回宫。”他拖长了声音说道,将“答应娘娘”四个字说的阴阳怪气。
于是周妍终于领悟到,她此时来求福全,真是一招昏棋。这孩子似乎是吃醋了。
可是,若让她向福全招认她和小皇帝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也万万不能。因为,她虽然阴差阳错之下逃过了几次验身,但这次却是逃不过了。孝庄太皇太后早就派人和她们打过招呼,皇后赫舍里似乎不是很相信皇帝的节操,待到她们八人拜见皇后之前,要统一派经验丰富的老嬷嬷验身。
“你们几个,不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趁这个节骨眼上勾引皇上。若是皇后娘娘一个不高兴,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来人曾如是说。
周妍因此而很是忧心忡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赫舍里之于康熙一朝的意义。
康熙皇帝的元后赫舍里,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是名臣索额图的侄女。她和康熙的早早大婚,绝对是政治需要。
顺治皇帝的皇三子玄烨即位之时,由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位大臣辅政。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鳌拜逐渐坐大,权倾朝野。
为了遏制鳌拜势力,孝庄太皇太后独出心裁,放弃了在她母家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家族中挑选皇后的传统,为康熙聘下这位名门淑女。
所以,无论皇后是飞扬跋扈、骄纵善妒还是深明事理、贤惠温柔,在鳌拜倒台之前,康熙一定会竭力维持好这种联盟关系,孝庄太皇太后更不允许有人破坏帝后感情。
时间过的很快,接下来的几天里,周妍自然没想到太好的法子。她甚至想过要逃跑,可惜已经不是宫女身份的她受到储秀宫侍卫严密的监视,怎么逃得出去。
这下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她曾经自嘲般地说道。
拜见之日。赫舍里端坐于高台之上,一身大红,明艳动人。坐在她身边的正是所谓的千古一帝康熙爱新觉罗氏玄烨,在底下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悄悄地手拉着手,浓情蜜意自不必说。
孝庄太皇太后看到帝后如此和睦,老怀欣慰,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赫舍里的陪嫁嬷嬷突然出现,在皇后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皇后不动神色地抽开和皇帝拉在一起的手。
“怎么了?”皇帝有些心虚,悄声附在皇后耳侧问道。
孝庄太皇太后见他们如此亲密无间,满意地朝苏麻拉姑点了点头。
皇后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跪下了。
“何事?可是玄烨欺负你了,说出来,我为你做主。”太皇太后温言说道。
“臣妾自幼有一个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后来知道自己即将为一国之母,曾竭力相辞,老祖宗当时说,便允了我,又有何难?臣妾自知天家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只求得三年清净,以酬臣妾多年夙愿。”皇后缓缓说道。
孝庄太皇太后点头道:“你这孩子识大体,知进退,这样很好。”
皇后又道:“臣妾自幼疑心病重,幸得老祖宗体恤恩准,才遣了身边嬷嬷为诸位姐姐们把脉验身,以期调养旧疾……”
太皇太后忙说道:“她们只不过是你的奴才,千万莫以姐妹称之,坏了规矩,惹人笑话。”
皇后点了点头:“其余七人都是好的,只有一位姓周的答应,死活不肯让嬷嬷近她身子。敢问老祖宗,这又该如何处置?”
“你说的宫人,可是名叫嫣然?”康熙连忙站了起来,眼睛平平望向赫舍里,满是情义。
“你若不提起我差点忘记了。这个宫人,曾经侍奉过朕一次。”康熙轻描淡写地说道。
“怎会有这样的事?”孝庄太皇太后语气不愉,“如此大事皇上你怎么忘了?李菊福也不来报一声,该打!”
康熙道:“孙儿白日临朝,学习批阅奏章,夜间还要学习先贤之道,实是昏了头,便把此事忘了。今个正是孙儿大喜之日,责罚下人有伤天和,就请祖母看在喜庆份上,饶过李菊福他们吧。”
孝庄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眼中饱含深意,随即便望向赫舍里:“皇后,你看这……”
“这倒是一件奇事了,”赫舍里不紧不慢地说道,“若真是侍奉过皇上的宫人,本宫自该重赏。只是,昨日裕亲王曾经求见,千求万恳说了一桩事,臣妾年幼不懂事,当时便应了。如今想来,却是大大地尴尬。”
“不知福全这孩子求你什么事?”孝庄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赫舍里看了康熙一眼:“裕亲王说他和宫人周嫣然青梅竹马,早已暗通款曲,请臣妾成全。臣妾当时不知周答应的身份,已应允赐给他封个格格什么的。老祖宗你看,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