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鉴》青山常在

21、天京事变二

　　“曾格林沁！”傅善祥想起这个人，又问，“怎么东王没说这件事呀？连谭绍光都知道了，东王府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回事呢？”
　　沐阳睁开眼来，“听说洪宣娇正在招募义士跟她去救人呢。”
　　傅善祥更觉蹊跷，“林凤祥是北伐大将所遇战役无数，不到十万危急绝不会求救的。洪宣娇不叫东王发兵支援，反而自己带几个勇士去救人，这不是胡闹吗？”
　　沐阳半睡不醒的样子，笑了笑，“嘿嘿，姐姐这么聪明，其中利害想不明白么？大家保存实力，都在忙着争权夺利呢，谁想去啊？再说，去了也是羊入虎口。。。”
　　“又胡说了。”傅善祥很想告诫她这种想法很危险，抬眼却见她头一歪睡着了。
　　沐阳这一觉睡得沉，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环顾左右不见人影，喃喃自语：“傅姐姐莫非去别的屋子睡了，不然怎么一夜没动静呢。”
　　一个婢女送来茶饭点心十分殷勤地请她用餐，她暗笑东王府的人也这么势利眼，敢情她认杨秀清当干爹有这么多好处。
　　她问傅善祥去了哪里，婢女支支吾吾不敢多话。又禁不住她胡搅蛮缠，便说女营洪丞相正在东王府闹事，傅薄书当然在那边的。
　　沐阳立刻丢下碗筷跑去看热闹了。
　　洪宣娇全副披挂怒气冲冲地来到杨秀清的议事殿，连‘九千岁’也不喊，昂然站在阶下看着他。傅善祥观察杨秀清的表情，想着若是二人吵起来怎么打圆场。
　　杨秀清却没动怒，问道：“你怎么气势汹汹的，有什么事吗？”
　　洪宣娇质问：“听说你派去的援军败回来了？”
　　杨秀清明白她的来意，故意激将：“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洪宣娇道：“东王所言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都是天国将士，难道不该关心前线战事吗？”
　　杨秀清向来对她高看一眼，点点头说：“不错，秦日纲没有打去河北，清妖在河南山东布下了重兵。他打不过去只好退回来了。”
　　“那就不管林凤祥死活了？”洪宣娇情急之下朝前逼近几步。
　　杨秀清叹息一声，说：“这正是我要问责秦日纲的原因。林凤祥是我的先锋，从广西一路打过来，立下汗马功劳，我怎么能看着他身陷囹圄？”说得颇为真切，洪宣娇更着急。
　　杨秀清继续说道：“近来西线不利，湘潭岳州武昌三场大战全败在湘军手里。南北都吃紧，我得筹划一下。林凤祥李开芳久经沙场，纵然身陷绝地也能支撑一阵子。你不要过分担心。”
　　洪宣娇哼了声，“说得轻巧！既然你没人可派，就让我带兵北上。”
　　杨秀清皱了皱眉，“你？”他笑洪宣娇把北伐看得如此容易。
　　洪宣娇感到一阵羞辱，“你看不起我吗？从广西老家打到现在，我洪宣娇几时退缩过？我和你们男人一样冲锋陷阵，视死如归！我知道很多将士打到小天堂打心眼里是不想再打仗了，可是林凤祥还在清妖的重重包围中，你们怕死，我可不怕！你让我带兵去救援啊！”
　　她的气度叫人肃然起敬，傅善祥恳求的目光看向杨秀清，“洪丞相一片赤诚，请东王考虑啊。”
　　杨秀清看着洪宣娇，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秦日纲统重兵北上都受阻，你领女兵上去，我怎能放心？”
　　洪宣娇斩钉截铁：“我主意已定，非去不可！”
　　杨秀清想了想，说道：“那你去找天王吧。他如果同意，我绝不阻拦。”
　　傅善祥立刻明白他这是把球踢给洪秀全，既不得罪人，也是在看洪家兄妹的笑话。
　　果然洪宣娇脸色一变，气冲冲地走了。
　　她走得风风火火差点撞到跑过来的沐阳，“走路不长眼啊！”待看清来人，非常不满地瞪着她，“又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沐阳退后施了一礼：“丞相姐姐好。”
　　“油嘴滑舌的，谁是你姐姐？”洪宣娇正没地方撒气，这会儿正好逮着了替死鬼，“你不好好待在石达开那儿，来东王府是什么居心？”
　　沐阳眨眨了眼，“我，我来找傅姐姐的。洪丞相也要过问吗？”
　　这时傅善祥走了出来，见状便说：“沐阳没礼貌，快跟洪丞相赔礼。”
　　“我，没有啊。”沐阳一脸无辜。
　　傅善祥走向洪宣娇，说道：“秦日纲兵团受到重创，东王正在考虑谁可带兵出征。前方危险重重，洪丞相不可贸然行事啊。”
　　洪宣娇冷哼一声，扭身走了。
　　沐阳看着她的铠甲在太阳照射下蹭蹭发光，笑道：“姐姐好心，人家可曾领情呀？”
　　傅善祥微微叹息，“希望她不要做傻事。”
　　沐阳探头看了眼议事殿，忽而拉着傅善祥说：“傅姐姐，别愁眉苦脸的了，陪我去看庙会吧。”
　　“你怎知今天有庙会？”傅善祥笑了。
　　“你的丫头告诉我的。”沐阳嘻嘻一笑，“要不要跟东王告假？”
　　傅善祥摇了摇头，笑道：“东王有重要的客人来了，我难得清闲，就陪你去玩玩，省得你老惦记着。”
　　“重要的客人。。。”沐阳笑道，“连傅姐姐都要回避，肯定不是一般重要的客人咯。”
　　傅善祥拉着她朝外走，“小孩子家的，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沐阳跟在她身后直点头，“傅姐姐教诲，沐阳懂得了。”
　　临近端午佳节，夫子庙人山人海，街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只能随着人流慢慢移动。路两旁的小吃店坐满了人，热腾腾辣油馄饨，十里飘香的臭豆腐，香气诱人的赤豆元宵。。。沐阳尽情笑着，吃着，还买了一根超级长的冰糖葫芦吃了起来。傅善祥只有摇头叫她慢点吃，小心撑着。等她们被人潮带到了秦淮河，只见对面的壁照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巨龙仿佛要腾空而起。秦淮河边的大成殿更是被装扮得美轮美奂，古色古香的建筑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民间艺人表演杂技，叫沐阳拍手喝彩。她买了只小老虎的灯笼，喜滋滋地拎着，傅善祥连摇头的心情都没有了。
　　天渐渐黑了，夫子庙的灯都亮了起来。二人坐上画舫泛舟河上，欣赏着夫子庙的美景。沐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是绚丽夺目的灯光，加上无数彩灯相互辉映。灯光倒映在秦淮河面上，如无数银蛇在游动。

　　“往年灯会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年初忙着打战，人人逃难去了，所以过年的时候并没有灯会。天朝定都天京，端午佳节之际，东王下令全城同庆。所以才有这端午灯会。”傅善祥解释着缘由。
　　沐阳举着半截糖葫芦，一手拎着老虎灯，看着美景眼睛都花了，不觉迷糊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呢？难道来到了王母娘娘的瑶池？还遇见了仙女？”
　　傅善祥转头看她一脸痴迷，不觉莞尔，伸手在沐阳眼前晃动，拍拍她粉琢般的脸蛋，“小孩子家的也给这美景迷惑呢，何况那些如日中天的人啊？”
　　沐阳回过神来，也觉不好意思，“姐姐提醒的好。难怪那些人不想再去打战了，待在小天堂里多么享受啊。”
　　她看着墨玉一般的秦淮河，问：“这条河就是姐姐说的‘流金之河，流泪之河’吗？”
　　傅善祥有些惊讶，“你还记得？”
　　沐阳丢下糖葫芦，笑道：“我还记得当时我说‘等太平军进城了，就把天下的青楼妓寨都关了。’呵呵，姐姐啊，这一天不是到了嘛。”
　　傅善祥却沉默下来。沐阳见她如此便好奇了，“怎么不高兴了？”
　　傅善祥看着黑灯瞎火的岸边民居，幽幽吐出一句：“朱夫子的学问今天似要排上用场了。”
　　朱夫子？沐阳张着嘴巴，她不明白傅善祥怎会突然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傅善祥也没多说，含笑看她，“天色不早了，也该吃好了吧。”
　　沐阳配合似的打了个嗝，笑：“吃饱了，真好吃。”
　　“没想你这小身子骨这么能吃呢。”傅善祥喜爱她的天真烂漫，拿出帕子抹去她嘴巴上的糖渍。
　　沐阳嘻嘻一笑。
　　傅善祥笑道：“真想问问翼王怎么养的你，是不是每天不给吃饱饭，到我这边一顿吃我三倍的饭量呢。”
　　沐阳想了想说：“我爹是王嘛，要管军国大事，怎会过问这些小事呢。我的饮食起居和大家一样，都是吃大锅饭的，我嫌难吃就吃的不多啦。”
　　“难怪养这么瘦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调养怎么行？”傅善祥心疼她，便说，“以后有工夫我就带你来吃东西。可好？”
　　“你真好。”沐阳黑亮的眼珠怔怔看着她。
　　傅善祥一笑，“虽然你还是个孩子，在身边却叫人安心。”
　　回去的路上，沐阳一直没说话，连傅善祥给她买的状元豆都没心思吃。傅善祥正觉奇怪。
　　“我想明白了，东王不是叫她去找她哥么。这样的话，她出征与否都与他无关，即便遭遇不测也不是东殿的错。”沐阳像是解开了谜团一样兴奋。
　　傅善祥以为她明白了千古迷局，便解释说：“天王当然不会同意自己亲妹妹带兵出征了。”
　　“为什么？”
　　“一来，林凤祥是天国大将，带兵北伐是天朝最重大的政策。在前方遇阻，理应由天朝出兵支援。洪宣娇的女营先不说战斗力如何，若是前去营救北伐大军，不是说我天朝没人了吗？二来，洪宣娇是西王萧朝贵的妻子，虽然西王已故去，但她毕竟有过婚事，若是公然带人去营救林凤祥，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天王是不会授人与口舌的。”
　　沐阳绕着自己的发梢，“真复杂呢。那，姐姐说她会怎么办？”
　　傅善祥一边走着，一边思量着说：“她只有孤注一掷自己去救人了。”
　　“啊？”沐阳睁大眼睛，“一个人就去闯敌营，那不是找死吗？真当清妖是脓包啊！”
　　傅善祥低头一笑，“为了自己的爱人，即便一死也是心甘情愿的。”抬头看着嘴巴已经成了O形状的沐阳，又止不住一笑，“你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