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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肉身布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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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炸弹落下来,毫不夸张地说,何田田该刹那像是听到平地一声雷炸响,震得她耳聋目眩,双腿发软,如果不是被孙立白托着,她觉得自己能当场跪倒下来。
她震惊地望着孙立白——而他依然面无表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何田田不顾危险,直接从孙立白怀中蹦下来,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他连忙伸手扶她,被“啪”一声打开。他缩回那只被何田田嫌弃的手,看了看,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讶然。
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露出表情,不是为了他的悲惨童年,不是为了梦想破灭,甚至不是自怜自哀,天知道他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有权力自怜自哀——仅仅因为她拍开了他的手。这意味着什么?何田田想,啊,意味着他没说谎——“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何田田觉得自己快疯了,她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来回踱步,甚至原地蹦起来跺脚,跺得地面“哐哐”直响。
孙立白怕她弄伤自己,伸手拽她,何田田反掌又要拍掉,这次他及时变换角度,手臂避开她挥掌的路径,绕行过去按住她的肩膀。
他按住何田田,不让她再像跳蚤那样一刻不停地乱蹦,认真地问她:“我做错了什么?”
路灯绒绒的光投在他脸上,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五官的光暗之间轮廓清晰,线条刚硬,既英俊又冷漠,与当初何田田在游泳池外的台阶上看到他时感觉类似,仿佛外物不萦于怀,世界与他无关。
她想,你错了吗?不,是我错了。
“你错就错在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吼,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经不知道说出口的是什么,“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男人,不可能存在,你就是个bug你知道吧?我只是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女人,全世界全中国哪怕只是杭州都有成千上万我这样的女人,她们或许都比我适合做你的妻子,你女儿的母亲……你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凭什么?!”
“嘘嘘——”孙立白轻轻捂住何田田的嘴巴,单臂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转移到绿化带另一侧。不出三十秒,果然看到保安强力手电筒的光柱向他们刚才的旧位置扫过来。
他抱着何田田藏身在一株直径超过半米的合欢树背后,两人身体紧密贴合,何田田单薄的脊背窝在他胸前,他能感到她战栗不止,呼吸的热气不断喷在他捂住她口鼻的掌心内侧,又湿又痒。
孙立白略为踌躇,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骗了你,奎元馆那个女人是我师兄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在比赛间隙回杭州就是为了见她……所以你看,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我并没有那么坚定,我试过其他人其它路,可是,可能世上真的有成千上万个适合我的女人,但她们都没办法成为我的妻子和我女儿的母亲。”
“……因为她们不是你。”
明亮到炽人的光柱终于渐行渐远,何田田缩在孙立白怀里,两个人沉默地聆听着保安的脚步声,这让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他们是一对亡命江湖的大盗情侣,潜入为富不仁的首富之家偷窃,却禁不住随时可能被抓捕的刺激,在刀锋下偷得片刻温存。
她攀上孙立白捂在她口鼻间的大手,轻轻抚摸他的手背,孙立白却以为捂得太紧有碍她呼吸,连忙要缩回手,急切地问:“胸口不舒服?深呼吸,好点没有?”
何田田用双手抓住他那一只手,摇了摇头,来不及出声,却有一点湿湿的水珠不偏不倚坠到他的手心。
大半夜居然下雨,她想,讨厌。
上弦月幽幽地照下来,合欢树枝蓬开了枝叶默默地迎上去,树的阴影里藏着他和她的影子,融合仿佛一人。
何田田抓着孙立白那只手,像是在惊涛骇浪间终于抓住救命的舢板,又仿佛那是一个天然生长在树上的树洞,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它说出心里话。
嘿你知道吗,国王长着驴耳朵。
嘿你知道吗,何田田没有她自以为那么坚强。
“我……”她说出第一个字,那讨厌的雨水又不间隙地打下来,她抽了抽鼻子,试图让发音不要那么含混不清,她必须好好地说完这番话,这或许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有机会、有勇气在孙立白面前说完这番话。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以前不知道我能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想你,可是我自己甚至发觉不到我在想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立白的回应是不再试着抽回手,而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将一绺乱发拢到耳后。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我喜欢你,我想你,非得要别人告诉我,或者、或者我嫉妒的时候才会醒悟过来。然后我问自己,这就是爱情吗?还是短暂的总有一天会消失的迷恋?这些我不懂,我也不知道该去问谁,百度了一下,出来的都是些神经病的疯言疯语,于是我想,或者爱就是一种神经病。”
“如果可以选,我不会选择爱上你;如果早知道会爱上你,我当初一定能逃多远逃多远。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但是我今天想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仅此一次,我想让你知道何田田这个神经病女人每天都在纠结什么,要是、要是你听了不高兴不想要我了,也、也可以乘早重新考虑……“
合欢树投下的半透明的阴影里,孙立白似乎笑了笑,何田田隐约看到他龇出一线闪闪发亮的白牙,悻悻地道:“好吧我说谎了,就算你生气了不要我了,我也会像今天这样厚着脸皮来找你,赖着你。“
她看着孙立白,心想,传说观音化身红粉佳人,与迷途凡人□□,凡人从此再不沉沦皮□□念。以前她口无遮拦,和沈嘉齐他们开玩笑,说肯定是观音突然由美女变成骷髅,吓得人家不举。下午在灵隐寺参拜观音铜像,她忽然想起故事的后半段。
故事后面说观音化身离世,所有被她肉身布施过的人悲痛欲绝,缟素相迎,有个老和尚出来指证埋葬的不是人而是黄金锁骨观音,他们不肯信,愤怒地拦着老和尚不让他掘墓。
这是惧吗?不。是敬吗?不。
这更像是爱。
因为爱上一个人,所以再艰难再不情愿也好,你也选择亲手放弃过往的人生,推倒那些已经屹立百年挺过风吹雨打的坚牢建筑,在废墟上重建不可知的未来。
“……谢谢……我本来是想求你的……”她颤抖着说,“我爱你,就算我没有资格,就算不情愿,就算神经病……可有什么办法,我还是爱你。”
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谢谢你爱我,最重要的是,谢谢你给我勇气,让我像你一样……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