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恶人谷》小兰乱流年

34、第三十四章

　　我可列举出数万种害怕死亡的理由，姑奶奶都还没有看遍大楚的青山秀水，还没品尝尽大楚所有的珍馐美味，还没有揍够江湖上的那些渣渣，我怎么舍得死。

　　风声过耳，如雷般的心跳却渐渐平息。比起这些，我更舍不得便是让离锦陪我去死。但或许这边是我最心甘情愿的死法。

　　离锦比夜色更加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我，鲜红的薄唇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我大概……真的有病。”

　　“……”

　　大概也只有离锦可以让我在坠崖，即将摔得尸骨无存时，还能够有精力想要骂他。

　　不知是怕，再也无能吃到眼前人亲手给我做的红烧乳鸽。

　　还是不甘，我从未牵着离锦的手，看过大楚的青山秀水。

　　我噙着泪，梗这脖颈冲他，然而我刚张嘴唇便被他封住。

　　什么是生死不离，上至碧落下黄泉，携手与共，我终于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离锦的吻并不温柔，此时他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兽，欲将我拆骨入腹。他疯狂地吻着的我唇，仿佛要在人生最后一刻占尽我的所有，嵌入我灵魂之中。

　　因为离锦突如其来的举动，我甚至忘了在死之前告诉他，我最最想说的话。而就在他看着我在逆风中流泪不止时，他这头野兽，又在顷刻之前便会从前温柔的模样，轻拍着我的后背，妖孽温柔地笑：“别怕，有我在。”

　　纵是下到黄泉，他也会牢牢牵着我的手，在我身旁吗？

　　“离锦我……”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就在我张嘴在人生最后一瞬倾诉心迹时，离锦却用大手紧紧捂住我的眼睛。他道：“小凤儿，若今生我并非你最在意的人，你可愿许我来生？”

　　谁说你并非今生我最在意的人。

　　我想大吼着告诉他，是老子之前眼瞎心盲，忽视掉自己对他的感情，忽视掉他对自己的感情，甚至满心欢喜的以为辞慕便是今生能够与我牵手到老的人。

　　如果这一切都能够从来，我绝不会再把自己半分的感情分给辞慕。

　　对不起，离锦。若是有来世，我绝对会把我所有的感情，都通通留给你。

　　临死之前，脑海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在摔在地上的那一瞬，我却不曾说出一句话。

　　离锦抱得我很紧，紧到就像是要将我刻入他的骨血中。他不断安慰道：“小凤儿别怕，我在。”

　　然而因为他的话，我却哭得越发汹涌。

　　在撞击道地面的那一瞬，我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这张脸，妖孽清俊，深情若海，可惜我之前瞻仰的时间并不多，以后我也再也看不到。

　　离锦紧抱着我坠落地面。

　　所有的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风声停，蝉鸣止。

　　我……和离锦都死了吗？

　　此时，离锦静静地望着我，我也静静地望着离锦，伴着他欣喜若狂的深邃目光，身体渐渐陷入牛粪之中……

　　没错，在我和离锦生死一瞬间，这山崖下堆积如山的牛粪救了我和离锦。

　　“离锦，我们没死对不对？”我抹了一把沾在脸上的牛粪，看向离锦。

　　离锦仍旧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幽深的目光看得我心慌。

　　不会是他这次撞坏脑子，傻了吧？

　　我心中的欣喜转而被担忧所取代，我紧闭着唇，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离锦，我是谁？”

　　离锦闻言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被离锦看得头皮发麻，不待我反应，他便用手摁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唇送到他的唇边。

　　不同于刚才那毫无温柔可言，甚至残暴的吻。劫后余生这一刻，我不再颤抖，反而是离锦，他的唇，他的手都在颤抖。我从未见过离锦害怕的样子，然而他却用另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他此时脸上的情绪。

　　就像是对待珍宝般，他小心翼翼地亲吻，欲将他此生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到这一个吻上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被离锦吻得浑身轻飘飘，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离锦炽热的唇突然离我而去，使得我只觉心脏的位置突然一空。

　　“小凤儿，对不起……”

　　此刻离锦的手仍旧罩在我双眸上，但他的声音却比夜风更加孤寂凄凉。

　　他为何要在此时此刻跟我道歉？难道他……还以为我爱的人是辞慕？

　　“对不起，你大爷的！”我鼓着双颊，气呼呼地拍开离锦捂着我眼睛的手，在他为避开我的眸光，撇过头去的那一瞬，我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我脸上。我咬了咬唇，却并没有在发狂地嘶吼，转而用很轻很轻，却又很重很重的声音，摩挲着离锦的脸颊告诉他：“离锦，我凤梓栖曾经只知道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亲人。别人若敢伤害你分毫，我比百倍还之。你若受伤，我恨不得所有都伤都伤在我身。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心情是最最坚实的亲情，任天崩地裂，这样的感情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沧海桑田变化。

　　可直到你以上官辰的身份出现，直到你名目张大的与我暧昧，直到你每日在铃兰花田中弹琴给我听，直到你从城墙上坠落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天下最蠢的笨蛋。连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都不曾看清过。”

　　离锦此刻黯然幽深的目光划过一抹光芒，因为害怕我死掉，身体的颤抖也蓦地一止。

　　就在他欲掰开我的手时，我却更加大力的捂住他的唇，把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对他说的话，一口气给说完。

　　“不管你到底是谁。是离锦也好，上官辰也罢。我都再也舍不得让你离开我。而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你对我好，小心翼翼爱护我了十四年，而是因为我凤梓栖会因为你难过，而比你更难过。因为你死去，而使得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会忍不住没日没夜弹着你曾弹过的《凰归》，希望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唤我一声小凤儿。”

　　离锦清俊妖孽的脸上满是错愕，而就在我松开他的手之后，他亦是震惊地看着我，薄唇微微翕合，说不出半句话来。

　　“咦，莫不是这脑子真被牛屎给撞傻了？”我眸光狡黠地扬起一抹笑，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何曾有过这般呆傻的模样。

　　见他愣愣地看着我，我随即忍不住大笑，止不住的大笑，笑我很傻，笑他比我更傻。

　　分明在乎，却还偏偏要忍着。

　　“小凤儿……”

　　话音刚落，我便被他再度紧紧抱在怀中。

　　他紧紧地抱着我，并没有说话。

　　我也就乖乖，仍由他勒得我快不能呼吸，静静听着此刻他好听的心跳声。

　　良久之后，离锦这才低头，用他溢满神情的目光看我。

　　我随即便像小时候，朝他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刚才我觉得自己若能死在你怀里……唔……”

　　话尚未说完，离锦便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动弹不得，说不出话。

　　他要干什么？

　　我满是疑惑地眨巴着眼问他。

　　在将我的手从他唇上移开之后，离锦用手指轻轻点着我的鼻尖，虽是在叹气，但他眼中流转着深情的笑意。他道：“小凤儿，你从小看热闹喜欢冲在所有人前面，打架揍人亦是如此。跟其他恶人一样，甚至忘记自己乃是女儿家。可你那怕是恶人谷的凤梓栖，有些事也该由男人主动。”

　　难怪之前他在密林中，在我故意想要吻他，让他负责随我去火焰河的时候，他会选择推开我。只是因为有些事该由男人主动。

　　知我之，离锦也。

　　暖我心者，亦是离锦也。

　　然……我对离锦却有着十万个未解之谜。

　　他为何不肯离开江南？而他之前从城墙上摔下来，又是如何逃生的？

　　若不是因为离锦半夜做噩梦，在梦里唤我的名字，我心中起疑，故意去拦住紫雨，看到离锦眼中的紧张，我是不会想到离锦竟会假装失忆来骗我。

　　但就算在确定他骗我的那一瞬，我极是生气。但我的心随即却因为他受的伤，而觉心疼。

　　白水公子，也就是阿初曾在话本里说，人之情爱，乃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换句话而言，我对离锦的感情便是，一个愿欺骗，一个愿被骗。于他人而言乃是砒霜，于我而言便是饴糖。

　　“离锦……”

　　虽甘愿被骗，却仍旧想要从他口中得知骗我的原因。我琢磨着开文，却被一道远远传来的喊声所打断。

　　“大半夜的，你们躺在我的牛粪中作甚！你们压坏我的牛粪，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黑夜中，一位穿着粗布麻衣，手拿牛粪铲的老人急急朝着我和离锦，也就是牛粪堆的方向跑来。

　　“偷粪贼！老子今晚不好生收拾你们，老子就不信刘！”老人气呼呼吼道。

　　偷粪贼？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行当……

　　我抽了抽嘴唇，却在开口解释之前，离锦已起身挡在我跟前向老人解释道：“老人家，我们乃是路过而已，并未想过要投你堆在此处的牛粪。”

　　“路过……而已？你别告诉我，因为月黑风高，你跟这小丫头片子两人都没看路，才会一头栽进我的牛粪中。老子可告诉你们，老子的牛粪金贵得很，你们想都别想打这牛粪的注意！”

　　老人话音刚落便挥动着手中的粪铲朝我和离锦袭来。

　　老人虽中气十足，也不过是一般农夫。我原以为离锦定会一招避开粪铲直接点他睡穴。不想，离锦仅是堪堪避开老人的攻击。

　　此刻老人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惊诧。

　　就在离锦巧妙地避开老人的攻击，闪身至老人跟前时，老人却也一个闪身，转而来到离锦的身后。

　　离锦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武林盟主，也就是我六妹夫那样的高手。然而面对老人的攻击，他竟只躲避，并无还击的余力。

　　这老人……并非普通的农夫！

　　“离锦，小心！”我担忧地喊道。

　　老人闻言抬头看向我一声冷哼：“小丫头片子，你的情郎已是全身埋进棺材的跛子，又奈老夫如何。”

　　老人招招紧逼，离锦一退再退。

　　离锦后背的伤还未好，这样继续打下去，吃亏的会是离锦。

　　听到离锦被辱骂，我双眸怒瞪，叉腰冲着老人喊道：“姓刘的，你已经是全身都埋进棺材里的孤老头，你以大欺小，欺负我家离锦，你到底要不要脸，知不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还是说你这穷山僻壤的粗莽农夫根本不识字。”

　　“你说什么！”听到我的骂声，老人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反正已经跟这死老头杠上了，我索性继续爽利地骂道：“姑奶奶说你不要脸！”

　　“小丫头片子，你这嘴是不是两个月没涮过口。”

　　“死老头，你这嘴是不是吃了大半辈子的牛粪，这么臭。哦~难怪你会把这牛粪视为至宝，我们不小心踩到也会令你大发雷霆。”

　　这一瞬间，伴着蝉鸣，我清楚地听到死老头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还有离锦闪身挡在我跟前，紧张唤我名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