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风景》双飞西园草

1、第 1 章

　　三月的楚水城，雨水连绵。

　　好不容易得个晴天，小厮麦冬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只看他手持一张绘了桃花的帖子向正院厢房走去，到了门口立住脚，挑起帘子微微探进身子，冲里面对着帐本走神的陆毓伸长脖子喊道：“老爷，老爷！”声音又轻又急。

　　陆毓醒过神来，有点羞恼，看到榻上睡觉的儿子没被吵醒，还是瞪了麦冬一眼。麦冬缩了缩脖子，声音又轻了几分，有点委屈地举起帖子道：“桃花园的帖子，老爷你说一收到就要告诉你的……”

　　“咳！”陆毓突兀地清了清嗓子，过去拿了帖子，就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让他退下。看过帖子，陆毓不自觉看了坐在榻过的李氏一眼，不想李氏也停下了手中针线抬头看着他，二人视线相触，又忙不迭地移开。陆毓有点尴尬又有点惊慌，恍惚中记起刚刚李氏好似对他模糊地笑了一下，等再抬头，只看见李氏又在低头牵针引线，就像刚才二人的视线相触、她对他的模糊笑容都是幻觉，不曾出现一般。

　　陆毓又清了清嗓子，看李氏并无反应，就理理衣襟，挑起帘子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交代：“同窗约我去赏花，中午不必等我用餐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

　　李氏手中的针一顿，帕子上就洇出血来了。可能真是疼，吮着出血的手指，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她的眼中依稀有了水光涌动。

　　院中麦冬早已机灵地跟到了陆毓的身后，讨好道：“老爷，小的早已交代门房准备了车子……”

　　陆毓好似并不领情，摇手道：“不了，难得天气好，今天老爷我就安步当车，走到桃花园去。”麦冬不敢多言，只管安静地跟在后面向外走去。

　　一路行到南街，就要出城，却遇到几个熟人，寒暄后几人对陆毓的去向好奇。陆毓兴致不高，不想说话。麦冬就作揖答道：“好叫几位老爷知道，难得今儿个天气好，城外园中的桃花又开了，我家老爷打算去赏花。”

　　“赏花呀！”那几个接口，神色暧昧。其中一人仗着读书时和陆毓有些交情，就拍拍陆毓的肩头说：“陆兄城外桃花园那边风景独好啊，听说有株新入园的桃花更是‘艳色逼人’，陆兄有福！就不知我等有没这个荣幸能得一观呢？”

　　话赶话说到这儿，再拒绝就太难看了。最终，陆毓少不到邀众人同路前去城外桃花园。

　　园中风景很美，尤其是那片桃林，花开红得灼人眼球。只是等到桃林中走出一位女子，刚刚的一切就又成了背景。女子近来，福了福身子，道：“陆先生来啦。诸位有礼。”声音婉转，惊醒了那几个看呆的人，他们帮收敛呆相，作揖：“小姐有礼了。”姿势优雅，彬彬有礼，一点不像平时嘴上能跑马的性子。

　　该女名唤陶娘，是陆毓一次外出所救。她自言本是官宦之后，父亲犯事后去官还乡，不想路遇山匪。家人全部遇难，只余她一人躲身山洞，幸免于难。陆毓怜她孤苦，便把她安置在了楚水城外的桃花园中，与之交谈，又发现其谈吐不凡，十分惊喜。

　　陆毓本有秀才功名，后父母亡故才接手家中被祖业，弃文从商，娶妻李氏，绵延香火，日子过得平顺，波澜不兴。妻子李氏为人温婉，但识字不多，于是偶尔他也会有不得添香红袖、红颜知己之憾。如今得遇陶娘，三五不时前来小聚，倒也得了几分圆满。

　　只是今天的陆毓心情不是很好。想到家中日益沉默的的妻子，渐渐疏远的儿子，他叹了中气。这段时间自己在家时间确实不多，妻儿对己生疏也是正常。抬眼看向被众星捧月中的陶娘，看到她正在桃花丛中璨然一笑，人面桃花相映构成绝美的风景，陆毓有些恍神，眼前却出现了妻子那抹模糊的笑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来我也给义妹找个归处了。”

　　陆毓的一句话让那些青年们喜了眼，而陶娘则白了脸。

　　晚餐陆毓是在家中用的，餐桌上的李氏一如既往地沉默。就寝前，陆毓踌躇半日，终是对李氏道：“最近，铺子有些周转不便，我打算把城外的桃花园典卖出去。”半晌后，又道：“园中有我一个义妹，你帮着看看，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吧……”

　　李氏低声答诺，转过身不经意拭去了眼角的一抹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