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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待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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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高堂风光似无限,入洞房何人且闻香
范家排场确实不同一般,碧落出嫁这天,看热闹的百姓把张府前门这条窄窄的长街挤得水泄不通。甚至在往后两天,茶余饭后人们还在津津乐道范家聘礼的价值和宾客的身份。
碧落昏昏沉沉坐上喜轿被迎亲队伍送到范府,又昏昏沉沉拜了高堂,最后被送入洞房。整个过程,她只记得周围从不间断的喧嚣吵闹,还有夫妻对拜那一刻,红盖头下隐约窥见的那一双白嫩的手。
那手修长瘦弱,显出几分稚嫩,但是骨骼却匀称开阔,确实是一双男子的手。碧落心里模糊的想,这就是她的丈夫了,以后,这就是她的天,她在范家立身的根本,可他这样瘦弱,能让她依靠吗?
她想多看几眼,眼睛却像蒙上一层雾,越是用力越看不清晰。她知道,定是早上吃的点心里放了什么,让她全身绵软,连思考都格外费力。
直到最后人群散去,留下她一个人呆在洞房里,她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好险没有往前摔下去,眼皮却越显沉重……
喜房里静悄悄地,前院里喧哗笑语飘过来,隐约飘渺得像从天边传来的一样。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双着藏青素面锻鞋的脚悄然踏入,又折身把门轻掩上。来人脚步轻微,走到喜床前,待看到入目景象,便不由一顿。
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倚靠在床边,盈盈一握的腰肢弯折成动人的弧线,红盖头随着她低头的姿势飘下来了一些,露出一段细腻雪白的脖颈。
那皮肤肤质如瓷,白皙得能看到皮肤下浅青色的血脉,显得格外荏弱可怜。
进来的男人从头到尾把新娘子打量了几遍,目光在胸前鼓翘的弧度和腰臀的部分停留得越久,眼神越炙热。他迟疑了一会,还是伸出右手悄悄揭起了一角红盖头,默默凝视了一会,人凑了过去,闻了一闻,便松了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悄悄退了出去。
碧落恍恍惚惚,似梦似醒间只觉得浑身跟被针扎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梦中似乎听到一个暧昧的声音道‘奶……媚骨……风韵稍嫌不足……’,她听不真切,却本能的觉得不安,似乎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窥伺,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凑过来一张俊美的小脸。
碧落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傻愣愣与对方干瞪眼儿。
范赢见新娘子醒了,含水秋眸直勾勾盯视着自己,小脸儿一红,有些儿不自在,便退开了一步,把脸色板得成熟一些,道:“可是累着了?既醒了,便喝交杯酒吧。”
碧落这时已知面前瘦高儿的少年便是自己的丈夫范赢了。头上的红盖头已经躺在了床边,竟不知是何时被揭开的。
碧落脸上一烫,觉得自己实在是失礼至极,不知这夫家人还要怎么看待自己呢。
心思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只不好问出来。面上便带了两份忐忑,又是第一次见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虽然对方还小,到底是一个男子,便敛头道:“是碧落失礼了,请爷见谅!”
范赢人小,心胸却是少有的宽大。他摆摆手,把一杯酒递过来:“无妨。这成亲礼数可不少,我是个男子还觉得有些乏了,想你们女人家身体更娇弱一些,这也不算失礼。 ”
这语气倒有些是在抱怨了,不过碧落看他脸色,见他也在偷偷觑着自己,却不无不满,不由放下心来,道:莫非还是个体贴人的,自己运气算是好了。
只见他额头上还缠了一圈儿纱布,只是用红色的额带儿掩了,倒衬得脸色雪白。想起他被弟弟誉文狠揍了一顿,只怕身体还是虚的,连忙站起来行了礼,接过酒杯,道:“多谢爷体贴。”
又不见房间还有其他人,也不知如何接话,便犹豫道:“……不知喜娘等人……?”
范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看碧落的脸色,便知她担心什么,道:“那些人吵吵嚷嚷,闹得我头疼,便让她们都散了,去前边儿喝酒。喜娘候着我揭了盖头,我一见你睡着了,便把她也打发走了。她还不放心,生怕我忘了交杯酒呢。”
“来,我们把这礼数全了,便歇了吧。”范赢说完,便与碧落手臂交错。
他比碧落小了三岁,身量虽然瘦长,到底还没长成;碧落又是在女子中身量高挑的,因此站到一起,他比碧落还差了半个头。
碧落还怕他忌讳,却听他坦荡道:“你倾身过来一些儿,免得酒水洒了你衣袖。”
碧落忙应了,两人头挨着头,手贴着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味绵长,入喉便是一阵暖意,一下子碧落脸上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身体还是有些儿绵软,喝了酒更是无力。碧落晃了一下,范赢反应迅速,扶着她坐到床上,又从桌上拿来一碟子点心,道:“礼也成了,交杯酒也喝了。你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再歇下吧。”
碧落见他脸色红通通的,显然也被酒气熏着了,却还对自己如此体贴,心内十分感动。
“爷饿了吗?不如也坐下来吃一点儿?”
出嫁之前,范家便派人过来通了声气,说他家哥儿还小,虽然先成了亲,却是为了找个知冷知热体贴他的人照看他,是不适宜现在就圆房的。
所以碧落不担心圆房的事情,只是初见他还是有几分紧张,怕他性情怪癖,又因弟弟的事连累自己;如今却看他性情品貌无一不好,心里便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了。
范赢摸了摸肚子,笑道:“你一说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吧。”
吃着糕点,碧落便不着痕迹地逗他说话。范赢秉性活泼,也是个爱说话的。先时记着他娘的嘱托,在媳妇面前要稳重成熟,因此学着大人样说话。
这一时三刻混得熟了,本性便露了。
他接过碧落递过来的糕点,笑道:“落姐姐,你也别叫我‘爷’了,我听得真不习惯。我也只叫你姐姐怎么样?”
碧落心里也正为这称呼牙酸呢,哪有不同意的:“好是好,只是被人听到不好吧?我又叫你什么呢?”
范赢嘻嘻一笑:“有什么不好的!以前我爹还叫我娘蔡姐姐呢,只是……你别怕,你本来就比我年长,我叫一声姐姐是应该的。至于你嘛,就跟我家姐姐一样,叫我赢儿吧。”
“赢儿。”碧落微微一笑。
范赢一时只觉得满目艳光,脸却是不由自主飞红一片。他咳嗽了一声,借此掩饰刚刚的失态。心道:落姐姐明明长得不算顶好看的,笑起来真是让人心跳得厉害。
碧落不知他的心思,见他咳嗽,还以为他被呛到了,连忙倒了一杯茶水过来,递到他嘴边,道:“快喝口茶压一压。”
范赢顺势就着她手喝了一口茶,脸色也恢复了平常,不由夸道:“落姐姐你真温柔大方!不像张誉文那小子狡猾多端、粗鲁不堪,真不配做你的亲弟弟!”
碧落一愣,他原来不知道她不是孙氏所生的,“我母亲早年已经逝了,现在的母亲才是誉文的亲娘。”又为誉文辩白了一句,“弟弟虽然性格直白一些,人还是不错的。这次让你受伤,他也很愧疚。”
虽然她才听到亲事的时候确实迁怒过张誉文,事后想想,就像余婆婆说的,有没有张誉文这回事她的婚事也不见得会有多好,决定她终身的始终还是她的亲爹。而张誉文,因是男孩子,自小也没跟她们处在一起,倒没有恩怨;偶然见了面,对她态度倒还中正,她也就放开了。
范赢听她提起身世,连忙眼含歉意望过来,见碧落并无怪罪,才道:“说起来那事也不光是张誉文的错处,不过他那张嘴真是气人。虽然我受了伤,看起来是亏了些,我听说,他也被夫子和岳父重重的罚了呢,算他也受罪了。”
范赢拿眼瞟了瞟碧落的脸色,慢吞吞道:“就是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偏信了道士的话,连累了落姐姐你嫁了我这么一个一名不文的人。”
碧落一直奇怪怎么范家就选中了她迎娶,这才听到一点儿眉目,也顾不得安慰范赢了,问道:“听信道士的话?赢儿,你能跟我详细说说这件事吗?”
范赢见她并不嫌弃自己功名未成,年纪又小,心里有些高兴,于是巴拉巴拉把他受伤之后道士上门谈了一大通吉凶祸福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还喜滋滋地道:“‘蛟龙出云’,那道士是这么说的。祖母听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就不知我以后是否真有这个能耐。不过,我一定会努力的……”
碧落这才明白,她的亲事竟然全是因为道士一席话便定下来了,不禁觉得可笑又可疑。
这个道士出现得未免太凑巧了,难道这也是孙氏的安排?若是孙氏安排的,范家又怎么会这么轻易便信了?
范家人未免太好唬弄了吧!
余婆婆说过,这世上多得是巧借和尚道士命相之言来祸害人的事情,她有一种直觉,这个道士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到底是什么呢?碧落苦思不得解。
“落姐姐,你在想什么?”
碧落回神,范赢侧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忙回以一笑,“天色不早了,咱们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