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渐渐》烟小尘

1、全文

　　楔子：

　　素小言是一只大大的公主猪娃娃，与她的伴侣许小问被人一齐并排放在商店的货架上。两只猪娃娃偎依在一起，脸上的表情甜蜜无比，让每一个看的人都会产生遐想，仿佛他们这样依靠就此天荒地老。

　　可是每每深夜，商店里货架上的娃娃们都可以听到素小言低低的哭泣声，还有抱怨声。

　　素小言抱怨说：“许小问，我根本不喜欢你。可是我为什么就成了你的另一半呢？”

　　素小言哭诉着命运的不公：“我得顺从地和你依靠在一起，听别人说我们是一对。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几乎是夜夜哭声，而这时候娃娃们集体都看到，被素小言埋怨的许小问都会一声不吭地待在素小言旁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自己毛茸茸的手掌擦拭着素小言脸上不停淌下的泪水。偶尔也会自责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每当这时候，素小言就会哭得更大声，再狠狠地瞪许小问一眼，嘟着嘴数落许小问：“都是你！”

　　许小问也不反驳，全数应了下来。

　　在这家名叫“娃娃之家”的商店里最痴情的是谁？

　　是许小问，这个结果是所有娃娃公认的。因为他对素小言是好得没话说。几乎已经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有时候“娃娃之家”里几个作为剩女的女店员在聊天时会聊起男人，就会说起“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这句话。但是对于这句话，娃娃们是集体不赞同。

　　因为，许小问就是个好男人。而且是绝世好男人！

　　娃娃们都说素小言找到许小问这个男人，真是三生有幸，还不知足？

　　许小问确实很优秀。名牌出产，质地优秀，造型可爱。天生的优良品种使他在众娃娃中脱颖而出，与他的伴侣素小言一起被摆放在商店最显眼的地方。当然，给他们的标价也是一般玩具之上。所以“娃娃之家”里也有不少小姑娘对他打着主意。主动投怀送抱者不在少数。可是每一个主动投怀送抱者都被许小问彬彬有礼地拒绝了。

　　每一次拒绝别人时，他都微笑地指了指在一旁生闷气的素小言，让求爱的小姑娘清楚自己是有伴侣了。而被拒绝的小姑娘们则一律撅着嘴，不服气地说：“她有什么好？整天给你脸色看。”

　　但是对于这种问题许小问每一次都笑而不答。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看向素小言的眼神里分明是带了深深的宠溺。每每都把小姑娘们电得死去活来，然后不由自主地想，大概是很爱很爱，所以才能一直忍受着。可是，那个被宠爱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只是，素小言依然哭闹，依然埋怨许小问，埋怨命运的不公。

　　每当这时候，许小问就用他毛茸茸的手掌给素小言擦拭眼泪，等素小言哭累了将她轻轻拥入怀里，让她能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地睡着。周而复始。

　　NO.1

　　我叫素小言。我是一个很大的布娃娃猪猪。

　　是的，我是骄傲的，我从一出生就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不管生产我的厂家里的工人阿姨们，还是“娃娃之家”的店主，她们见到我时第一个工作都是不由自主地捏捏我鼓鼓的两腮，然后由衷地赞叹：“好可爱的猪猪！”而我也绝对相信，以我的可爱，我在被摆上货架之后很快就会被人买走。以我的可爱，任何买主都会不由自主对我好的。所以我的一生，毫不怀疑，都会在被人疼爱中度过。

　　可是，自从到了“娃娃之家”，我才猛然发现我原本的遐想都是错误的。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身边便偎依了另外一个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许小问时，他被我理所应当地认为来追求我的人之一。因为这种被人追求的日子我在厂家里就经常遭遇。但是还从来没有人离我这么近过。我惊讶地朝他大喊大叫：“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大喊大叫后，我将他推倒在地，然后转过头，高傲地不再看他。

　　可是不一会儿，一双手又把他送回了我的身边。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喃喃自语：“怎么就掉下来了呢？”而他回到我身边之后，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真是对漂亮的情侣猪！”

　　什，什么！情侣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噩梦！但是我还是用正眼仔细打量了那个刚才被我当成“追求者”，现在正偎依在我身边的他。

　　虽然我不否认，他长得和我一样可爱。粉嘟嘟的两颊，亮闪闪的眼睛，一身帅气的小西装是那么合适地穿在他身上，和我身上蓬蓬的公主裙相映生辉。可是我不敢相信！我是那样高傲，我一直认为那个我爱的人，会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他会像所有童话里说的一样，王子骑着白马朝我跑来。可是不敢相信，命运居然早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个伴侣！还是一个被我划分为差劲到找不到老婆那种档次的男人。

　　哼！尽管我俩天生长着一对“夫妻相”，但我素小言决不妥协！不接受包办婚姻！任谁也阻止不了素小言自己找伴侣的决心！

　　我无比憎恨地看着偎依在我旁边的他，从鼻孔“哼”地一声，坚定又坚决地对他宣布：“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会自己找男朋友，我还会去恋爱。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微微一僵，半响他呈现出一副正宗窝囊样低声地对我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干涉你的。”接着，他又补充道：“我叫许小问。”

　　我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而我就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连看他一样都不屑一顾：“很好！”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许小问。真是个难听的名字。没内涵！

　　NO.2

　　我依然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公主。因为生产我的厂家的牌子，因为我的可爱，顺理成章的，我成了“娃娃之家”里所有人瞻仰的对象。只多不少的男孩对我展开疯狂追求。

　　每次从别的男孩手中接过他们送的鲜花，我都高傲地向坐在我身边的许小问瞥一眼。但是每当看见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声不响地坐在原地，我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名的火，却骂不出口。我想，我在期待着什么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之，他就是没骨气的男人！窝囊废！看着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女人和别人亲亲我我，居然不阻止！我发现越来越讨厌他这副模样，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尽管他很好欺负，长得也帅。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另一件事情更让我生气。比我难看的娃娃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娃娃之家”，找到了真正的家。可是我呢，尽管我是那样如花似玉，貌若天仙，尽管每个进店的人都要在我面前驻足好久，可是最后却没有一个人成为我的主人。

　　我肯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好吧，就让我来观察一下。

　　刚好，今天是星期天。因为大人小孩都不需要上班上学，所以街上便变得热闹起来。“娃娃之家”也不例外，店里人来人往，异常兴隆。

　　这时一个小孩拉着妈妈的手走进店内。果不其然，她和许多人一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的我，指着我兴奋地朝她的妈妈大叫：“妈妈！好漂亮的猪猪啊！”

　　那是当然！我坐在高高的货架上听着小孩的赞美，得意洋洋。没有一个人见到我敢说我不可爱或者不漂亮的。除非那个人失去了审美的能力。

　　这下，那个小孩也不看其他娃娃了。站在货架下面抬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嘴里一面说：“妈妈，我们就买这个好不好？”

　　嘿嘿，看着小孩虔诚的目光，我好不得意地想，我的主人肯定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猪有旦夕祸福——

　　听到女孩的呼唤声，女孩的妈妈也停下了脚步朝我走过来，却只看了我一眼，就摇摇头对小女孩说：“珊珊，这个是情侣猪猪，一买就要买两只，太贵了！”

　　什，什么！得到的答案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就因为我是情侣猪猪？需要一次性将我们两人一起买下？所以卖不出去？也可以分开买嘛！我心里顿时一阵愤怒。再说……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许小问。再说，我也不喜欢他啊！

　　下一秒，可爱的小女孩心有灵犀地便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妈妈，只买一只就好嘛，就不会贵了！”

　　谁知女孩的妈妈依然摇头，蹲下身指了指我温和地对小女孩说：“珊珊，你看，情侣猪猪是多么相爱啊！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们分开，对不对？我们还是选别的玩具吧！”说着拉着小女孩走了。

　　女孩妈妈的一席话让我的脸色立刻变了，我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旁边的许小问说：“我讨厌你！”

　　为此我整整气了一整天。一直到当晚“娃娃之家”一关门，我也顾不得我应有的风范，对许小问破口大骂。

　　我讨厌他！

　　有一种东西叫命，命中我注定是他的伴侣，命中注定我俩会在一起。可是我偏偏是个不信命的人。我讨厌上天来决定我的路应该怎么走。

　　比起我的不信命，许小问应该是很相信这种叫“命中注定”的事情。因为他对于我的任何举动，都是抱着宽容的态度。静默在一旁，看着我发泄完，然后轻轻将我拥入他的怀中。

　　我确信，他是非常相信命运的。因为我对于他就像他对于我一样，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真爱和深爱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出现的。

　　NO.3

　　在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娃娃之家”里的所有人都已体会到我的刁蛮无理任性。因此几乎所有追求者都望而却步，我的生活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从被众人捧上天的公主，一下子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我的心情的低落可想而知。于是一到夜晚，我对许小问的抱怨变成了哭泣。我总是一边哭泣一边数落他的种种不是，然后回忆我光辉的过去，直到在他怀里沉沉睡着。我也越来越感受到周围人对我的厌恶，但是许小问却依然竭尽全力地保护我，给我所有的宠爱。

　　后来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时候“娃娃之家”的暖气还没有开。习惯了夏天的炎热，突如其来的寒冷使所有人都瑟瑟发抖，我也不例外。我被冻到顾不得我和许小问之间的“爱恨情仇”，直往他怀里缩，以寻求温暖。

　　“我冷，我冷。”我冻得嘴唇直发抖，昏昏迷迷缩在许小问怀里，一边哆哆嗦嗦地抓着他的手向他寻求帮助，也暂时忘记了他是我讨厌的许小问。

　　许小问一直在摇晃着我的身体。“小言，言言。”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他在着急地叫我的名字，而且一次比一次慌乱。过了一会儿，他将我的身体从他的怀里拉开，将一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小西装穿在了我身上，接着紧紧地拥住我，贴在我的耳边询问：“言言，感觉好点了吗？”

　　因为那件西装，我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但是我困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贴在他的胸膛前，在他体温温暖下渐渐睡着。

　　就在我的神智半醒半睡的时候，我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了我的额头上，那是许小问的嘴唇。

　　他！他！

　　我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自己被许小问偷亲了！

　　真卑鄙！

　　我震怒，正想睁眼将他教训一顿的时候，他的声音已悠悠传进我的耳里，带着某种不可预知的忧郁，促使使我没有将眼睛睁开。静静地竖起耳朵。

　　他的声音很低，搂着我的手劲道又加了加，将我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他的怀中，对着我喃喃自语。

　　他说：“言言，你一直认为我迂腐。其实我也是不信命的。”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如果不解释为‘命中注定’的话，那真的是很奇怪。”

　　之后，他的话久久萦绕在我的耳畔。我第一次失眠了。

　　NO.4

　　自从第一场雪之后，“娃娃之家”里所有的人都说素小言更加凶残了。以前她只是骂一骂许小问，埋怨一下。可现在变本加厉了。她不仅骂，还发展成了打许小问，可是每一次她打完许小问就哭，那样子倒像是她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使得许小问不仅被她打，还得安慰她。

　　所有人都这样忿忿不平地说。

　　无论他人怎样蜚短流长，或者忿忿不平。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猪豆豆。

　　我想，这大概就是“娃娃之家”几个剩女店员经常提起的“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爱是变态”吧！

　　因为爱了，所以我看到许小问同别的女孩说话我心底才会不舒服，我才会打他。可是打完后我又觉得心疼，才会哭泣。可是别人不知道我的心思。因此所有人都在建议许小问“抛弃”我，另择佳偶。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狠狠瞪一眼那些劝离不劝和的八婆，再瞄一眼沉默的许小问，然后阴阳怪调地说：“你们自己问他，他敢吗？”

　　但是历史被一个叫叶青儿的女孩改写了。叶青儿是“娃娃之家”的新住户，和我一样同为一种品牌的公主猪的她拥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俏皮的目光足以另所有人都为之心动。很快，她就成为了男孩们新的追求对象。而那群为之动心的人中也包括我认为一直深爱着我的许小问。

　　这天那群八婆又聚在一起挑拨离间。我依旧是那句：“你们自己问他，他敢吗？”

　　可是八婆堆里却第一次有人接我的话：“敢！”说罢指了指另一边货架上的叶青儿，挑衅地问我：“你看许小问和叶青儿配吗”我的目光瞬间停留在叶青儿那张漂亮的脸庞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苦涩。因为在此之前，我所拥有的自信的来源不过是因为我是整个“娃娃之家”里唯一一只足以和许小问匹配的公主猪猪。但是现在有了和我一样美丽的叶青儿，就说不定了。

　　见我不出声，八婆们得意洋洋。这时有人说：“上次我看见许小问和叶青儿在一起说话，谈得有说有笑，可开心了呢！”

　　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我胸口迅速裂开，我看向当事人之一的叶青儿，叶青儿沉默。我又看向当事人之一的许小问，许小问避开我的目光。而骄傲如我，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投降认输。

　　这时我再不多看许小问一眼，转过身对叶青儿说：“你们既然相互喜欢，我们就换个位置吧！你和他在一起，反正我们长得大抵相同，店长不会看出来的。”

　　叶青儿用她那琥珀般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叫道：“嫂子好。我是许青青。”又乐不可支地解释：“许小问是我哥哥，我们是同一台机器生产出来的。哥哥怕得不到嫂子你的芳心，才让我……”许青青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许小问从后面将我拥入他的怀中，肉嘟嘟的侧脸亲昵地贴着我的脸庞。

　　我直到被他拥在怀里时，觉得一切恍然如梦。眼角微微湿润，我转过身埋在他的怀里，哽咽地问他：“许小问，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

　　许小问摸了摸我的头，他的嘴角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乌黑的眼眸里唯独我一人：“傻丫头，这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那，对不对啊？”我抬起头看他俊朗的侧脸，痴痴地笑，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问。

　　“当然。”他的声音醇厚温和：“你忘了我们是情侣娃娃啊！”

　　我低头偷偷笑。我总是幻想着我爱的人是风度翩翩的王子，他骑着白马朝我跑来。但是有句名言：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而眼前的他嘛，就是传说中的唐僧了。因为我那时候对他的评价可是：猥琐，窝囊，笨蛋呢！

　　NO.5

　　我原本以为，幸福的日子会一直不停地延续下去。但是时光在当店长把我和他分开在两个不同的货架上卖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对于店长的行为，我是理解的。因为“娃娃之家”人来人往的几乎都是家长带着年纪小的孩子来购买心爱的玩具，而很少家长会同时购买一对情侣猪给自己孩子当玩具。但是当我被一个小女孩唱着跳着抱在怀里带回家时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对店长的恨。最后忍不住偷偷流泪了。是的，我是一直渴望有一个安稳的家的，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家里没有他是什么滋味。或者说，命运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定了情侣娃娃永远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那时候的我自信，骄纵。他则如同大海容纳百川河流一样，包容了我所有的缺点。尽管命中注定抵不过现实的变迁。

　　“许小问，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在我的记忆中有那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然后不顾一切地拥抱住了他。而就在此时我抬头看着“娃娃之家”那块大大的招牌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远，眼里出现了许小问温暖的笑脸。

　　“傻丫头，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可惜，命运只给了我们一个开头。一个转瞬，就已天涯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