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1307》陌苏戏

1、实验体1307

　　雨夜，她拖着早已淋湿的白色实验服，从一条小巷里跑出来，小巷里是一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公寓，但她知道，里面是一个用幼童做实验的实验室。
　　她的地狱。
　　从小巷跑出来，然后拐角，躲在邻人的垃圾桶里。臭味熏得她想作呕，但从小巷里陆陆续续出来的穿着便衣的实验者，让她只能闭上溢出眼泪的眼睛，捂住嘴。
　　脸上湿湿的，跟垃圾桶里的脏东西混合在一起。湿湿的东西是眼泪吧，为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过。
　　有过应该是十六年前，或者更前吧。
　　便衣人陆续离开这个路口，雨依旧哒哒嘀嘀，但她总算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松到底，垃圾桶原本盖得只剩一条透出光的缝，这时却突然被掀开了，蜷缩在里面的她暴露在雨中。
　　是他们找到她了！
　　她这样想，依然闭着眼不敢看打开桶的人，下一秒也许她就会被拽出来，回到那个实验室，回到那个标注着1307的营养液里。
　　“是调皮的小孩子在玩捉迷藏么？”下一秒，她迎来的确是这样一句话。
　　没听过的声音，很有磁性。
　　从黑暗中抬头，映如眼帘的是一个懒懒散散的人，穿着暗色的睡衣，雨夜中看不清楚脸，手上提着雨伞。
　　不是那些人。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他问什么就是什么吧，捉迷藏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可以被当成一个调皮的孩子，也不错。
　　“为了躲雨就躲在这里面，真聪明啊。”他又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接着把她从垃圾桶里拉出来。
　　他把她放在地上，她双脚站不稳，只得扶着离她最近的这个人。他没多注意她扶着他的手，而是从一旁提起一袋垃圾，丢进垃圾桶，然后摇摇头：“丢了一个又捡了一个。”
　　督了她一眼：“还是个女孩子。”

　　眼前的女孩身上只包着他的被单，裹得严严实实，跟他面对面坐着。
　　“你几岁了？”
　　摇头。
　　“你家在哪？”
　　摇头。
　　“你刚才在垃圾桶里干什么？”
　　“捉……捉……”
　　“捉迷藏？”
　　点头。
　　他扶额，这样的对话刚才已经有过5次了，结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说她在捉迷藏，不知道家在哪，也不知道跟谁一起玩。
　　还就这样住进他这个陌生人家。
　　“你这样我就送你去福利院或者警察局了。”他无奈，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最后的拨通键没按，手机就被一只惨白的手拍在地上。
　　“不……不要……”她猛地摇头，惨白的脸上又多了许多男子看不到的恐惧。如果去警察局，那些人，会来抓她的。
　　男子已经没什么耐性了，外面还下着雨，把她丢出去他又于心不忍。只是像她这样，就怕她是哪个犯罪集团的诱饵，然后用涉嫌绑架之类的告他。
　　没有雨了就把她丢出去吧。

　　“你有没有名字？”他捡起手机，又问，“至少要我知道怎么叫你吧。”
　　她摇摇头，疑惑了一会，又肯定地点点头。
　　“……07。”
　　“林七？”
　　“……嗯。”
　　他用手机打了“林七”两个字，拿给她看，“是不是这两个？”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也许她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字也不一定。

　　之后他再没说什么了，把她那挂在阳台的衣服拿下来挂进里屋，用电吹风吹起来。衣服还是那件白色的实验服，雨淋过之后不知道还被什么东西划过，破皱不堪。
　　让他诧异的是，除了这件衣服之外，她身上竟然什么都没有穿了。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
　　她身上就像盖着迷雾，很重很浓，一旦被揭开，真相也许会揭露出他想不到的黑暗或恐怖。
　　衣服吹干之后出来，她已经昏睡在沙发上，惨白的脸，表情是不该出现在玩捉迷藏的小孩身上的痛苦。
　　醒来的时候她不在软软的沙发上，而是雨后冰冷而硬邦邦的地面，身上还是昨晚裹在她身上的被单，躺着的地方却是他家的门口。已经没雨了，只是地板有些湿漉漉。
　　身边还有一些东西，比如那件白色的实验服，几个面包，还有一块很可笑的写着“失物招领”的牌子。
　　失物招领。
　　要是……招来那些人怎么办……？
　　恐惧蔓延了全身，她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开始按他家的门铃，一声声“叮咚”在耳迹喧闹。
　　一声一声，每一声都添加着她心中快爆满的恐惧，这里离实验室太近，那些人哪天出来就会找到她的，她出来的时候实验已经在的最后一步了，那些人找到她，就一定会开始那最后的一步。
　　颤抖着，门铃声不断。

　　“你怎么还不走！”忽的，门开了，那个男子对她吼道，见她被他吓得后退一步，他还是软下心来，“吃的不够，还是钱不够？没雨了，你快回家去，爸妈会着急的。”
　　“家……没有……爸妈……没有……”她断断续续地说，拉住他的衣袖，“不要……我……回去……”
　　“没有家？没有爸妈？”他怔了怔，随后一笑，“你在演三毛？还是在演什么我没看过的？摄像机摄影师在哪？叫他死出来。”
　　她觉得他一笑是真的怒了，便又后退，手脱离了他的袖子不敢再说什么。
　　他见她这样更是可怜，他刚才那样说，不过是自认倒霉，遇上一个流□□罢了，没想到这倒是吓到她了。
　　无奈地把她的实验服还有几个面包从地上捡起来，转身进屋说：“进来吧。”

　　她在里面呆没多久，罗津就出去了，罗津是那个男子的名字，他说他要去上班，让她呆在家里，不能碰他卧室里的东西，可以看电视，看书，也不能去厨房开煤气。
　　“当然你要走也随意。”他这么说，然后就出门了。

　　看着一个个画面转换着的屏幕，她觉得甚是有趣。身上裹着被单，一点都不介意被单里是什么都没穿的身体，而是一边看着一边咬面包。电视这样的东西，她在那个实验室里有见过类似的，只是上面没有动画，而是实验用的数据。
　　她不敢用杯子，不敢碰电线，对于这两样东西她都离得远远的，杯子像实验室的烧杯，电线在实验室里，无处不在。

　　就这样看到中午，因为她不知道哪里是厨房，哪里是他的卧室，所以哪里都不敢去。而中午罗津也回来了，提着公文包还有一个袋子，身上穿得很休闲。
　　“你……回来……了啊……”她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十六年没开口，只知道怎么说，却从来没有说过，本来她想说“你回来啦”的。
　　“嗯。”他听她这样发音不准而且断断续续的话，莫名的阴森。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给你的。”
　　从里面轻轻拿出一件东西，是一件蓝色的连衣裙，不是跟实验服一样的白色，她对这件裙子就徒添喜欢了。
　　不止是连衣裙，还有内衣内裤跟一件T恤一件裤子。
　　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不知道怎么穿，于是当罗津让她去浴室里换上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尴尬了。
　　“你……”罗津欲哭无泪，“你到底懂些什么……怎么活到怎么大的。”
　　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其实她也不知道。有记忆起她就在营养液里，只知道自己是实验体，每天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大的孩子被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接着就是比自己更小的加入这样的循环。
　　想起那些事，恐惧又开始弥漫，瑟瑟发抖，罗津见她这样，自知说错什么话了，放下公文包走到她身边坐下，比划道：“这一件要穿到这里，那一件穿到这里，这两件就穿在外面，知道了么？”
　　她抬头，茫然地拿起其中一件，“怎么穿进去？”
　　“就是……就是……就是头伸进去……然后……”罗津长这么大第一次想哭了。

　　向她解释废了不少的劲，不过她总算是听懂了。穿上蓝色的连衣裙，他才觉得她有一点生气，之前怎么看，这个女孩都是死气沉沉的。
　　午饭是罗津自己做的，她觉得很好吃，而且她还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看得十分入迷，罗津也只能由着她去。
　　“林七，把酱油拿来。”罗津在厨房里说，“然后开小火就可以了。”
　　“嗯！”林七把东西递给他，接着把煤气炉开成小火。
　　现在的林七已经学会了说话，学会看书，学会帮他做饭，学会拖地之类的小事。罗津也说她能进他的卧室了，偶尔开他的电脑来玩。
　　她习惯了在他上班的时候替他整理房子，晾衣服，洗衣服，也习惯了林七这个名字。只要是他让她做的，或者有益于他的事，她都喜欢了也习惯了。
　　忙活了一阵之后，香喷喷的饭就新鲜出炉了，每每这时的罗津就会满意地对她一笑，而她也提起嘴角露出小酒窝。
　　午饭之后，罗津依旧去上班了，她就没事干了，拖了地，晾好衣服，之后想了想，就走进他的卧室。
　　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就进了界面。对于键盘跟鼠标，她第一次看到也是离得很远，实验的时候，那些人就在上面输入着什么。
　　除了桌面上的小游戏，她什么都没碰过，不过这次，她学着罗津搜索东西的时候那个样子，也打开了IE，在里面搜索。
　　搜索关于那个实验……
　　以前想起那个让她恐惧的实验，她内心回避着，远离着，而这次不同，她必须在屏幕前努力地回想，回想全部的过程。
　　一幕一幕地，那些画面在她脑海像电影一样，开始播放。从营养液里被带出来，到身上被连上电线，到电流刺激她的全身，到她扒开电线逃走，全过程回忆着，渐渐地在这一幕幕只中找到中心——实验的中心。

　　“人体精神数据化”

　　想起起来之后全身一颤，手抖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七个字。
　　找不到关于实验的半点内容。
　　看着五花八门的，与实验无关的信息，她只能关掉IE。这七个字，是实验的内容，实验的名字，可是为什么网上一点信息都没有……
　　趴在电脑桌上，无助地哭起来，她逃出来了，还有那些比她更小的孩子在走她的后路，没有她，实验依然在继续。
　　她也知道了，就算她逃出来了，那些人一定会找到她，既然网上没信息，证明他们隐秘工作很好，他们定然知道，她跑出来，一定会泄露消息。
　　她被抓回去是小事，要是他们觉得罗津也知道了，连罗津一起……
　　不能让他趟这浑水，一点都不能碰。
　　所以这件事，一点抑或一个字也不能让他知道。
　　罗津回来的时候，她开着电脑在玩小游戏，一边玩一边说“你回来啦！”
　　“嗯。”他把公文包放下，“今天不在家里吃了，我们出去逛逛，然后在外面的饭店吃晚餐。你应该没去过游乐园吧？”
　　要出去么……
　　她在键盘上的手僵住了，游戏马上就显示“Gameover”。
　　Gameover。
　　“为什么突然要出去？”她回头，“呆在家里不就好么？”
　　“你来了之后，这两个月都没有出去过，怎么也该出去一下。”他揉了揉她的头，“而且你不能在我这呆下去了，应该去逛逛，看看有没有认识你的人带你回家。”
　　认识的人……
　　“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津你嫌我麻烦了么……我可以给你分担工作的，我一学就会，我……我不会给你麻烦的……”她害怕了，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让我走……”
　　“不是那个意思……”他无奈了，“这样，一路上你跟紧我，别让我丢下你，好不好？”
　　他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林七到底经历了什么，看起来快20岁的人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而且很惧怕外界。恨不得有一个牢笼，把自己锁在里面，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我今天加薪了，也没得花，带你出去玩，也算替我庆祝，在你被家人找回之前，我不会丢下你的。”他跟她四目相对，把眼中的坚定传达给她。
　　“好……”她点头，然后伸手拉住罗津。

　　罗津有一辆车，雪白色的，像她的手一样白，她没有坐过车，还是罗津给她系上安全带。罗津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手抓着罗津的衣袖。
　　车开过那条小巷巷口，她不敢往里面看，车很快，一下就开过去了，一闪而过。
　　一路上林七都看着罗津，看他手转动方向盘，看他换档，看他无奈地对她说“看看车外面的风景吧，你可是两个月没看过了。”之后她就转头看那久违的外界。
　　街上人们笑着，走着，一些在逛街，一些在散步，一些急冲冲地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赶路，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他们都是像罗津一样的平常人。
　　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平常人。
　　其中有些也是那些人吧……想到这，她不敢再看车外了，再次看着罗津。
　　最后车停在一个停车场，下车之后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写着“欢乐世界”的地方，就是游乐园了。
　　小孩子拿着气球从她身边跑过，她怔怔地看着，心头一抽。那时她也这样跑着，被人蒙了脸，然后……
　　“走吧，好好玩他个一下午。”罗津拉起她的手，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她抬头看他，他在对她笑。
　　反握紧罗津的手，跟他一起进了游乐园，一路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她看着那些气球看得专注，罗津见她这样也给她买了一个，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看着同样蓝色的气球，微微一笑。
　　罗津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幼稚地一摇一晃，就像一旁的一对兄妹互相拉着的手一样，只是好像比兄妹更亲密一些。
　　一路上他没有对她说什么，想到哪里玩拉着她就去，而她本来就不喜欢说话，一路上的东西对她来说太陌生且太美好，让她贪婪地看得入神。
　　第一个玩的是摩天轮，她跟罗津并排坐着，渐渐升高，离地面越来越远，手上的气球被她抱在怀里，这样转到最高点的时候罗津拉着她站起来，她看到整个城市，看到跟以前她心中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看到天边快落下的太阳，而且她跟太阳一样高。这样的感觉让她满足。
　　然后是旋转木马，罗津本来要跟她不同的马，可是她死死拽住，无奈他只能用两匹马的价钱跟她同坐一匹，她坐在前头，他就坐在后面，双手没地放只能抱着她。这样抱着，歪打误撞地得到她快乐的笑。
　　从来没有见到她这样笑。
　　还有5D海底世界电影，近乎真实的电影画面，让她信以为真，几次把手伸向游来的鱼。5D的恐龙危机电影，她脸上有点害怕的样子，罗津一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就逗她笑，像在告诉她，都是假的。
　　从恐龙危机里出来，林七一想起刚才自己多么害怕那些假的东西就笑，看她这样，罗津还故意买了一个恐龙娃娃跟她说：“看吧，是假的。”
　　没料到她认真地问他：“要是真的，罗津会不会像刚才一样，握住我的手？”
　　看她认真的样子，他又握紧了她的手，点头说：“当然。不管发生什么。”
　　听他这么说，她很满足，满足没一会而又是想到那些人，他们会来抓她，要是那时他还握着她不放的话……不行……
　　“不……罗津……”她对他摇头，“要是哪天我不要你拉我的手，你一定要放开。不管……不管发生什么……”
　　晚餐在一家还算高级的餐厅。但再高级她也吃不惯，她只喜欢罗津做的，或者是罗津跟她一起做的。
　　吃饭的时候她固执地把气球线的一端系在他手指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指上，而且她坐在外侧，他坐在内侧。
　　她怕他跑了。
　　饭往嘴里塞，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罗津，盯得他全身发麻，就像碗里的不是食物他才是一样。而罗津只能一边吃饭一边掉冷汗。
　　色味俱佳的饭菜她怎么也吃不香，一心就怕罗津砸墙跑了还是凭空不见了，盯得罗津都受不了，只能把自己的饭菜先解决掉，然后转身跟她说：“别看我了，要不这样吧，我喂你？”
　　说出来他也吓了一跳，他罗津居然能丢得起这个人……
　　看她一顿饭吃不安心的样子，他还是一扶额，果然看到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善良还是她太可怜，怎么看都于心不忍。
　　想到他喂她的时候她能看着他，她也不用怕他跑了，这个主意挺不错的。
　　“嗯……”她点头肯定了他的提议。
　　他接过她的碗筷，看她很期待似的样子，只能告诉自己只有他们俩在餐厅，然后夹起一块肉，“来，张开嘴，说‘啊’。”
　　正要开口，她的目光一扫，恰恰见到一群人从店门进来。林七条件反射地把脸埋在罗津怀里，身体瑟瑟发抖。
　　是他们……是穿着便衣的那些人……
　　恐惧，源源不断的恐惧。
　　“怎么了？林七？”罗津疑惑说，“看到什么了？”
　　“罗津……快走……快带我走……”怀里的人哭咽着，说话却很小声，“别让……别让任何人……看到我……我的脸……”
　　还想再问什么，林七拽着他的衣服，衣服已经湿了，看起来是坏事。他止住了想问的念头，现在还是先带她走吧。
　　带她走，又要不让人看到。罗津看看她，对她突如其来的恐惧也感到心惊胆颤起来，又是一扶额，绞尽脑汁之后，手一抬，将她凌空而起。
　　被他手这么一抬，刚才气球上的线挣开了，气球也向上飞去。
　　被抱离地面的林七止住了哭声，这是在旋转木马之后他第二次抱她，依然是充满安全感的，微微抬头，罗津也在看她，又是四目相对。
　　“别怕。”他低头对她说，然后这样抱着她去收银台结账，客人们只当他们是一对情侣，只是大庭广众这样抱有点吃惊之外，没人什么别的反应。
　　那些人也没有多注意这边，接着在聊天。
　　林七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能是关于实验的。可是她不能过去。
　　从店里出来，罗津将她放进车里，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自己也进了车，她还是很茫然似的，坐着不动。
　　那些人……是拉她出来做实验的人……是将电线插在她身上的人……是用机器差点将她的精神分离出来的人……无一例外……
　　那天的痛，恐惧，心慌也无一例外地在这时涌出来，她捂住脸，又是抽噎，全身都在抖，无助地，无力地。
　　她这样让罗津束手无策，他对她经历的事，一点一滴都没有踏足过，没有触碰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加快车速，开向家的方向。
　　那天之后，林七再没有出去过。
　　她什么也没有对罗津说，只是说再也不出去了。罗津也暗想，不用她说，罗津也不敢再带她出去。
　　还是跟以前一样，罗津去上班，她就在家里玩，不一样的就是她学会了用电话，罗津上班的时候，她就跟他打电话。
　　“津，工作累么？”她对着话筒小心翼翼地说。手上抱着他那天买的恐龙娃娃。
　　另一端的罗津听到她细若游丝的声音，方才还想调侃她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真的是一点累都没有了。
　　“不累，你在家干什么了？”他懒懒地问，“没把我家拆了吧？”
　　“在看电视。”她说，“新闻联播。”
　　电话那端一笑，除了动画片就是新闻联播，她就不会看肥皂剧什么的，不过他没说什么，习惯性问了一句：“好看么？”
　　“还不错。”
　　罗津又是笑，听到他笑林七心里也满满的，微微笑起来。
　　“好了，你先看吧，我要准备回家了，下班了。”他轻轻地说，对她的口气一向都这样柔和。
　　“嗯。”
　　挂了电话，她的目光又转向新闻联播，主持人在说一起犯罪集团被捕的案件，里面的人在牢笼里说着悔改的话，有一些还被判死刑。
　　很痛快，林七这样想着。
　　“恶有恶报，我们要打击这些不法分子，将他们绳之以法，如果身边有不法分子的消息，请拨打110向警方说明，不能让这些人逍遥法外。”主持人说，“今天的新闻联播就到这里，明天请继续收看，再见。”
　　画面转成广告，而林七已经忘记换台，怔怔地坐着。
　　110……绳之以法……
　　那些人……

　　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缓了缓神，在门打开的那一刹，她目光向着门口，说道：“欢迎回家。”
　　他关上门与她对视，调皮地眨眨眼，“你看我买了什么。”
　　视线看向他手里挥动的一袋东西，是一些她平时特别爱吃的，只是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怎么知道？
　　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莫名地红起来。
　　罗津没让她跟他一起做饭，晚餐都是他做的，比起平时做的更是色香味俱全，而且这次罗津把她平时爱吃的东西都变得让她更是垂诞欲滴。
　　一整顿饭她都大口大口地吃着。
　　“吃成这样，嘴角粘上米饭了。”罗津笑着拿了一张纸在她脸上擦了擦，“是不是特别好吃？”
　　“嗯嗯。”他的手在脸上拂动的感觉她很喜欢，等到他的手离开的时候，她才又开口“要不哪天我做给你吃？”
　　“好啊，看看你厨艺好不好。”
　　她点点头，“做饭用的东西你要去买……”
　　“遵命。”他一笑。
　　晚餐很丰盛，看得出来罗津又涨薪了，不仅仅是丰盛的晚餐，罗津还给她买了一个戒指，上面镶着钻石。
　　晚餐之后，牵过她的手，罗津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尺寸刚刚好。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留心他在她手上留下的余温，和闪耀的钻石。
　　“好看不？”他牵起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问。
　　她没说什么，就是点点头，手还是看着他牵着她的手，她这才发现他刚劲有力的手也很白暂，恰到好处的美。
　　抬头看罗津，罗津长得挺好的，比那些人好看很多很多，他给了她太多满足，就像现在，在营养液里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得到他的笑？
　　这样想着，身体突然一抽痛，缓神压了一下抽痛的地方，一怔。
　　是心脏。
　　罗津没有发现她什么异样，只是笑着欺近她，她被他这没由来的靠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手轻轻推他：“津……”
　　刚开口，肩膀就被他的手转正，他一顺势，将她揉进怀里。她很软，很脆弱，这样抱着让罗津觉得放不开，而她方才还惨白的脸已经见到些血色，身后是墙壁，没法躲，闭着眼由着他去。
　　其实也不想躲。
　　因为又是这样温暖，安全，踏实的拥抱。
　　刚闭上眼，心脏又是没由来的抽痛，像是通过血管蔓延到全身，她才恢复血色的脸又逐渐白暂到惨白，身体渐渐麻木，不由得闷哼一声。
　　这时的罗津才发现她的异样，停下来看她，不料他的怀抱跟支撑着她的重力刚脱离，眼前的林七就这样滑落到地上。
　　就像他最爱的瓷娃娃，在他面前，碎了一地。

　　一切照旧，只是罗津回家的时间点提前了，因为他要照顾林七，盯着她吃药。早上上班前让她吃，中午打电话催她吃，晚上回家喂她吃。
　　林七晕倒那天他请医生来家里了，医生查了一下，只说林七身体缺少什么物质，每天都吃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她不正常。
　　药还是有效果的，但也仅仅只是让痛轻一点，不过虽然还是很痛但不至于昏倒过去，她也每天以“我很健康”的姿态给罗津看，他没多怀疑。

　　她刚吃完药，罗津就出门去了，他前脚刚出门她就倒在沙发上，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什么都不做，就是忍痛。
　　痛着痛着就想到在营养液里的日子，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以前的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外界有这样好？
　　想着想着，突然回想起那天新闻联播的话，也想起那些人，那些孩子。
　　是时候救他们了！

　　拨通了报警电话110，大概跟警察说了一下实验室所在的公寓有异常之类的，也没说实验是什么，对方问到那个实验室的地址时，她就卡住了。只能说她不知道。
　　正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想起雨夜她一个拐角就来到这，这里应该离实验室很近的。
　　“我家在那个地方附近，”林七有些兴奋地说着，并小心翼翼地开房门看看门牌上写的地址，“在XX路XX号。”
　　“请稍等，我们这就派人过去。”警察的语气很友好。

　　很有效率，警察不一会就过来了。
　　开了门，穿着制服的警官向她询问了几句，她指着拐角那条小巷，“就是小巷最里面的公寓，有些异常。”
　　警察点点头，几人就走进小巷，林七也关上房门，心脏跳得很快，有点害怕跟恐惧，但更多的是紧张与兴奋，那个充满黑暗，形似地狱的地方，总算是要被挖出来了。
　　终于可以救出那些孩子了，可以把这些人的事公布出来，可以不用每天都躲躲藏藏地活着了，也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兴奋与高兴盖过了疼痛，她打开电视，等待警察们的消息。

　　“小姐，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应该是你多虑了。”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怎么会……”林七难以置信，那个她呆了十六年的地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查到？那些人是不是把实验室迁移了？“你们有仔细查么？”
　　“当然。”警官对她的质疑有些不满，“里面仅有一些烧杯跟化学用品，是一些业余化学爱好者在做化学实验，大概是动静有点大，让你多虑了。”
　　做实验，他们还在做实验……
　　警察走后，她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那些人做得太隐秘，警察都查不出来，而她这样打草惊蛇，他们一定会迁移实验室。
　　那样希望更渺茫。
　　该怎么办……
　　罗津回来的时候，林七在书房看书，是关于做饭的，什么家常菜之类的，她一边研究一边比划着食材的数量。
　　“你这样只看不做怎么学得会？”他伸手将她的书合上，“来厨房，我教你一些基本的，什么都不会别把厨房给烧了。”

　　怎么打开煤气，蒸用什么煮用什么炸用什么，怎么切东西，怎么控制火候之类的，罗津都手把手教她，还有一些平日跟罗津一起做饭时的经验，让林七学得很快。
　　罗津握着她的手，拿起一样东西就说“这是什么，要什么时候下”之类的，还让林七闻一下，好有点印象。
　　从简单的炒饭开始，林七一点一点慢慢学，慢慢做，一顿晚餐也在慢慢出现。最后把锅里的炒饭都捞进碗里，就变成了林七在罗津家这么久吃的最简单的晚餐。
　　“林七，你会这样一直跟我在一起吗？”晚餐的时候，罗津开口问道。现在的林七已经不是雨夜中那个只会点头跟摇头的女孩了，她像他的妹妹，抑或比妹妹更亲蜜，但他也开始怕了，怕她像那天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一样，悄悄地消失。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暗暗一笑。
　　“只要津不丢下我，我又怎么会走。”她惨白的脸上是一道美丽的弧线，林七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时候，就是笑。
　　罗津点头，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患得患失了，看着林七他变得很害怕，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接着一个吻轻轻落在她头上。
　　“林七，不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

　　一切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了，林七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她很快乐。
　　她越来越多次能得到罗津那样充满安全感的怀抱，罗津偶尔会亲她，这样的感觉很美妙，不再像以前一样最多就是牵手了。
　　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样子，但她都快忘了，天天都乐滋滋的。
　　男主外，女主内。
　　看着罗津每天回来的样子，她总会想起书上偶然看到的这句话。
　　每天每天都这样想着，她可以一直一直跟罗津在一起，一直一直这样过下去。
　　像往常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因为疼痛，她越来越嗜睡，但她很喜欢这样睡，因为醒来总会看到罗津在她床边。

　　可是今天没有。

　　醒来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七点半过的样子，新闻联播也过去了，没什么事干，坐在客厅等他。
　　现在每天晚上的晚餐都是跟他一起做的，可是今天的晚上他却不在，罗津最近好像升职了，工作比较忙吧，她要不做饭给他个惊喜？
　　肯定了想法，刚站起来，身体又是痛，而门在这个时候也发出开锁的声音。
　　“罗津你……”
　　“回来了”三个字卡在喉咙没说出来，进门的人的确是罗津，但他走得摇摇晃晃，见他这样子林七马上过去扶他进门，他很重，带到床上花了很多时间。
　　一身的酒气，还有不适合男人的香水味。
　　从来没有见过罗津喝酒，所以她也乱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好在他睡着了，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脑袋昏昏沉沉地，她又是想睡，看了看床上的罗津，他应该吃过晚餐了，林七就帮他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天之后罗津告诉她说他现在是公司高层，昨天有应酬，所以会回来得晚些。
　　林七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于他，她总是相信的，但她为什么会没由来地害怕？
　　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一身酒气地回来，而林七就是扶他进房，然后睡觉。不再让她吃药，她也一心想着关于他的事。
　　而她的病，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林七，我回来了。”今天总算没有报酬，回到家就唤了林七的名字，“又在研究食谱么？真是……”
　　没有在书房，没有在厨房，林七躺在床上，全身冷汗。
　　“林七？在睡觉么？”罗津打开门来到她床边，却见她睡得不安稳，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痛苦的样子像一只手掌抓住罗津的心脏。
　　“津……你回……回来了啊……”林七睁开眼，因为疼痛让她又把“啦”说成“了啊”，想起第一次说这句话也说错的样子，难受中还是有一点欢喜。
　　“林七你怎么了？”罗津听她语气不对，慌张地过来，“怎么会这样？”
　　“好像……好像又是生病了……有点痛……躺一下就……”
　　“别说了林七，快吃药，”罗津慌慌张张地把药跟水拿来，慢慢地喂林七，直到她吃下去，“我去打电话给医生，你等着，不要怕。”
　　说完罗津就走了，林七本想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她的病她自己知道，已经没救了，就算是药吃下去也没什么效果。
　　医生她不要，药她也不要，这样痛她也不怕。对于可以说再次给了她一次生命的罗津，医生和药都是他，他的拥抱，甚至只是握手就够了，同样的，他离开她或者丢下她才是真正的可怕……可是他不会知道的吧……
　　医生来的时候她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吃了另一种药，罗津在她的床沿看她，握着她的手给她安全感，但医生看她的表情却是很凝重。
　　“她的病情怎么样了？”罗津问。
　　医生摇摇头，“已经没……没事了”
　　“没救了”本来的这几个字在说出来之前医生突然改口，因为林七在他说话的时候，敲了敲医生的手，对他摇摇头，医生挺惊讶，但也没说出来，“我再给她看看，你按着药方去拿药吧。”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医生在罗津走了之后对林七说，“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病情，连我都是无能为力了。”
　　“查不出是什么病？”林七问。
　　“不是病。”医生摇摇头，“你跟别人不一样，成长起来靠的不是各种各样的食物，而是单一的东西，现在你没有这样东西，而我也查不出你缺少的到底是什么，上次给你的药也是维持不久的。”
　　林七点头，她知道，那样东西是营养液。
　　实验体终究是实验体，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以前完全生活跟浸泡在营养液里，全身都是靠吸收营养液来维持生命。而且那些营养液，或许被那些人动过手脚了。
　　她终究还是实验体1307，林七不是她。

　　三天三夜，她都起不来。
　　三天三夜，他没休息都在照顾她。
　　“津……你去上班……我没事了……”林七看在为她熬药的罗津说。
　　每天喝醉回家然后第二天继续忙忙碌碌地工作才是罗津该做的事。
　　还有身上不属于男人的香水味，也是他该做的事。
　　而她是他的累赘。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来着……

　　“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津你嫌我麻烦了么……我可以给你分担工作的，我一学就会，我……我不会给你麻烦的……”

　　结果自己还是给他麻烦了。
　　“你哪里好了？”罗津把药放到她嘴边，“先喝下去再说话。”
　　身体还是很痛，但林七做起来，完全没有痛的样子，接过药喝下去。这药只能勉勉强强维持她几天，没什么作用的。
　　“你看吧，我没事啦。”林七笑起来，“本想等你去上班再起来，做一顿大餐吓死你的，你还一直不走。”
　　好痛。
　　“真的？”罗津不信的样子。
　　“真的啦，医生不是说我没事了么。”她很高兴的样子。
　　真的很痛。
　　罗津算是相信了，从没有见过她惨白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一下子变成一个调皮的邻家小女孩。
　　看看时间跟平时上班也差不多，想了想就答应了。
　　“好吧，那我出去了。”罗津看她这样拿她没办法，揉揉她的头，又宠溺地一笑，突然想起林七刚才说的话，又说，“我回来要吃到一顿大餐。”
　　“嗯。”
　　双手已经麻木了。
　　罗津点点头，“那我走了。”
　　“津，抱我一下好么？”他正要转身，又听到后面的她一句话，而林七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在心里苦笑。
　　真贪婪……
　　他先是一怔，继而狠狠地抱住林七，她的身体很冷，但她在笑，告诉自己不能哭，埋在他的怀里，她多想这么埋在他怀里，再也不要出来。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如此了。
　　真是越来越贪心。
　　罗津要松手的时候，她牙齿猛地咬住，全身的力气拉过他的衣领，预料之中的，他被她拉过来，而她就顺势又得寸进尺地吻住他。罗津显然被她这一举动弄得一怔，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害怕，但难以置信的激动就这样改过了理智跟害怕，他反客为主，舌头撬开她咬住的牙齿。
　　痛得浑身无力，她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她会舍不得，那样会害了罗津，害了她自己。
　　“津……”她轻轻推开他，“要迟到了……”
　　全身都在痛，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了。
　　罗津只当她是害羞，还故意余意未尽地牵起她戴着戒指的手放在嘴边，“林七，等我回来。”
　　痛，袭击全身的痛，勺子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在灶台前蹲下，不能这么昏过去，跟罗津说好的，晚上要给他一个惊喜，一定要把这一顿饭做完。

　　把碎块一块一块捡起来，放进垃圾袋里，然后站好接着做。下菜的时间，油的量跟味道都很练得熟练了，痛妨碍不了什么。
　　蒸煮油炸都有，酸甜苦辣咸都有，把饭菜都放进盘子里，把盘子都放进保温箱里。
　　罗津，这是林七留给你的。
　　想起刚才她的得寸进尺，自嘲一笑。
　　她发现她好嫉妒，好嫉妒林七。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还有一小时他就回来了，拿一张便利贴贴在餐桌上。
　　“大餐在保温箱里，尽情享受吧，再见了，津。 --1307”
　　短短的一句话，林七还是哭出来了，用手擦掉溢出来的眼泪，快乐而无憾地一笑。
　　她想谢谢罗津，让她体验了正常人的生活，体验了林七的生活。但她不是能给罗津带来快乐的林七，而是会将罗津带入地狱的1307。
　　是必须离开他的。

　　身上是白色的实验服，她多么惧怕这件衣服，但罗津给她的东西都是不能带走的。
　　至于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但还是要躲着那些人。

　　突然，门发出了开锁的声音，她望向时钟，明明还有五十多分钟，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对，不像开门的声音，而是撬锁的声音！
　　想着，门已经被打开了。
　　五六个人齐齐进来，见到穿着实验服的她，笑得面目狰狞。
　　“果然是你，1307。”

　　是……他们……是……那些人……
　　她想逃想躲想杀的人。
　　“你们……你们是怎么来的……”林七向后退。
　　“1307，你不亏是博士最看好的实验体，不仅会逃跑，还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眼前的人奸笑，“可惜，你不过是实验体，还妄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更可惜，你报了警。”
　　“在警察那里查地址，轻而易举。”
　　“怎么可能……”林七不断地后退，“不可能……”
　　“你们别……别过来……”她掩盖了近一年的恐惧，完全暴露在这些人面前，“我求你们……别带我回去……别过来……”
　　他们真的没有过来，靠前的人笑得让她恐惧，后面是墙，完全无路可逃，毫无预警地，身体忽然痛得她再次蹲下去，这才发现，四周的味道很奇怪。他们果然在营养液里动了手脚……
　　闻到它们，四肢都软了，那几个人就那么笑着看她，看她痛得蹲在地上，痛得不断呻吟，然后乖乖昏倒过去。

　　全身的电线，她躺在实验台上，听着机器运作的声音。所有被抓来的小孩，都注定要参加这个赌局。
　　赢了，就会被数据化，在一堆堆数据里，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空间里永生不死。输了，就是死。
　　他们都是没有资格在现实的社会里生存的。
　　电线连通她的全身，呻吟回荡在整个实验室里，实验又是如一年前一般从头到尾进行起来，她没有办法再逃走。
　　实验到了将近结束，最后一步强力的拉力要将她的精神体从身体里拉出来，痛得撕破喉咙。而短暂的一瞬间，她的大脑抓住了一道信息，缓缓开口，没有发出声音，却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她在未知的世界，各种各样的画面、声音，里面全都是信息。
　　一动不动的，她恍惚地念着一个字。
　　“津……”
　　这时，七杂八杂的信息里，几个特别的信息自动来到她面前，她一笑。手上忘记还给他的戒指在闪耀。

　　他开车在路上飞奔，毫无目的的，游乐园，餐厅他都找过了，其他地方林七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知道……
　　猛地刹了车，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他的患得患失，还是应验了。他不应该离开她，她让他走的时候他不该走。
　　她真的，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样，悄悄的离开了。

　　回到家，阳台上晾着蓝色的连衣裙跟内衣内裤，罗津一笑，又看了一眼床上那只在游乐园买的恐龙娃娃，她真是什么都没带走。
　　晕晕乎乎地打开保温箱，从里面拿出她做的东西细细品尝，不知不觉间眼泪开始肆无忌惮的流下来，吃完后把剩下的放进冰箱，残渣都丢进垃圾袋，然后提着垃圾袋茫然地走出房子。
　　下着雨，他提着雨伞，打开垃圾箱，对着空空如也的里面一笑。
　　“是调皮的小孩子在玩捉迷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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